这里写一家奇葩媒体和一位奇葩领导。前者在全国是数得上的大报社,后者是我的编辑。当初也是此人把我招进去的。我得称呼他为老编。
奇葩领导年纪大约50岁,脑门子谢顶身体是个椭圆形,眼珠子在眼镜后面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滑不溜手的油腻中年男。他对我的考核是写一篇稿子,选题他来定。我问他,写稿的风格是啥样的?他说,做硬新闻,一定得硬,越硬越好,不要有多余的抒情。我怀着看小黄书的心情把这句话记住了。
老编招我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还正常,无非是让我写几篇样稿,觉得可以了就录用——不过编委会的人我一个也没见着,人家也不来面试我,现在想想其实也是很怪异的。随后他再招人更让人费解了,居然让我去帮忙面试,我还都没入职呢。面试是在一家大餐馆的包间里进行的。专门提一下,这家大餐馆是某国某个有背景的集团在北京开的。这货摆了一桌酒席,请了四个人。我是其中之一,帮老编面试应聘者的英语,另外三个人,其中俩是母女,负责帮他面试应聘者的另外一门外语。应聘者则是个非常——我强调一下——非常漂亮的姑娘,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掌握两门外语,我在此暂且称呼她为小柳。
这次面试没啥波澜起伏。20%的时间用在面试,剩下用在吃喝。后来这厮喝得有点醉了,当着人家母女的面说起某国某政客刚刚爆出来的性丑闻,甚至说到了曝光视频的细节——差不多等于现场直播了,惊得当母亲的骂道:”我家姑娘在这儿呢,说点别的!“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这才是老编的惯常作风。每次我们讨论选题都会在这个大餐馆的某张饭桌上,用20%的时间谈正事儿,剩下的时间听这王八蛋吹牛,陪他吃喝,抽他的二手烟,听黄段子和别的乌七八糟的事情——某次他在饭桌上说要去做痔疮手术——看他调戏餐馆工作人员。这些工作人员很多都是从某国来的小姑娘,被他调戏得面红耳赤。有一次老编大骂该国的几个政客,惹毛了姑娘们,把他撇在一边不理会,他还跑到收银台去挤眉弄眼地争辩。
说归这么说,既然要入职,正常工作还是要做的。没想到正常工作似乎也有点不正常。我在某报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次封面报道,距离我正式入职的前几天就发出来了。说起来也很奇葩。我还没办理完入职手续,就被打发到一个遥远的国家去做深度报道,要求到那里第三天出9000字的深度稿。这个我倒是按时完成了,但写得元气大伤,心里自然是要咒骂个几万字的,大部分奉献给了老编。
老编对他背锅感到很不满。报社是个官僚机构,按照老编挂在嘴边的说法:“我们这里要你做什么你就去做,啥时候发稿,发不发稿,怎么发稿,不是你的事情。”
事情还真是这样的。有一位女记者,跟我同时间被派去远在天边的另一个国度做报道,给了差不多一周时间做采访,结果回来后隔了两三个月才发稿。新闻时效性早就过了,只好起了个标题《90后美女记者勇闯……》,在编辑部里成了一个笑话。话说这也反映出这群平面媒体编辑远远落后于时代潮流,现在这样的标题多带流量啊。笑贫不笑娼么,人家有啥可笑的。
至于我,倒是很少被拖延发稿,但是写新闻报道这东西,常常遭遇各种让你恼火的待遇,拖延发稿只是待遇的一种。有一次我被催稿,那会儿在国外赶飞机呢,实在没法就在飞机上凑字数。飞了十几个小时把两千字的稿子写完了,出了飞机用机场wifi发出来。没想到非但稿费没拿到,还被倒扣两百大洋。后来才知道,我没赶上交稿的死线,编辑也没跟我说。按规矩,编辑给你下了写稿任务没有按时完成,稿费归零还要被扣钱。我跑去申诉,负责的编辑说你自己去找编委吧。
我去问老编,编委有谁?他因为我给别的编辑供稿感到很不满,死活不说编委是谁。我后来就懒得再问别人了,心想,这报社少了点人情味,或者说,人情味儿不是用在我这个刚入职的人身上的。
除了这件事儿,奇葩老编其实对我还算照顾,平时不找我啥茬,就是有几次跟我说,你,帮我在网上买衣服。我听了吓了一跳,您老想对我干啥?该不是买情趣内衣吧,自己去买啊。后来才发现他不会网购。这厮已经离婚,儿子跑到国外念书。他一个人就住在北京的某个单间公寓里。那我还没啥办法,就按照他的要求网购衣服,好在买的不是内衣是外套。我一度担心他不付钱,其实他倒是很爽快地给钱了。
对于我的那位美女同事小柳,待遇就不太一样了。油腻中年男那些有心没胆的小心思,老编全用上了。饭桌上说黄段子已经不算新鲜——有一次他竟然在饭桌上讨论当时一起平反的冤案里,被冤枉的那位究竟有没有真的强奸杀人,兴致勃勃地说各种细节,加上乱七八糟自己的臆想和分析——这真不算什么。我亲眼目睹的一回是在那个餐馆吃饭时,服务员点火锅火星溅出,把小柳大腿上的黑色丝袜给烫了一个洞,老编手快,迅速伸出来在人家腿上拍打了几下,然后他没问是不是烫伤了,而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哎呀,你的腿还挺白。“
小柳从一开始就被老编不断骚扰,刚开始还是语言上,后面可就升级了。有一回我国某地出了比较大的新闻,老编决定要带小柳出去采访调查。报社里的规定是编辑在家蹲守,记者外出调查。老编把这规定当作空气,小柳这回可就倒霉大发了。
出门的方式就很让她头疼。老编烟瘾很大,受不了无法抽烟的飞机和高铁,只能坐慢腾腾的绿皮车,轰隆轰隆地滚上一夜。到了地方后。老编动用自己的关系联系调查和采访,哪知道关系不靠谱,让当地政府知道了,派了一群人每天过来陪着他俩吃吃喝喝,盯得死死的。老编每天都喝得烂醉,小柳就得前前后后地服侍。政府里面的那些人精一眼就看出老编对小柳动了心思,巴不得整出点什么好赶快把你这瘟神送走,各种转圈下套。小柳高度紧张地过了三周,老编才摆驾回京。
采访和写稿?还是拉倒吧。回来后小柳写完稿子,编委会认为话题太敏感不许发。老编大怒,跟编委会吵了一架。编委会继续不准发,老编就在他当值时死死卡住其他记者的稿子不发,总之斗来斗去大家斗得意气风发,编辑部里可热闹了。
后来小柳这篇稿子,在网站上发了个阉割版。
我在某报社只工作了九个月就滚蛋了,那是因为太憋屈。我有一次申请到国外采访,费用由国外邀请方出。结果到出行前一天申请都还在走流程,也不知道老编是不是真的帮我申请了。我一怒之下跟老编打了个招呼就走掉,然后被他隔了半个地球骂,威胁要收我的护照。这一企图最后未遂,因为我回来时发现因为内斗,老编已经被一脚踢到一个闲职上,接替老编的小编也是个内斗的高手,毙掉了我在国外的采访稿件,顺手还把老编已经批准的转正流程给终止了,要再给我半年的试用期。这种神操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但没多久我就发现,本报社还有一位大神,三年了都没转正,也没被开,就这么过着。哎呀呀,这里真是到处是神棍。
再后来国外又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采访,小编不批准我去。我心想又没有转正,又毙我的稿子,还不许我外出采访,老子还留在你这里干嘛,遂拿了这次重要的采访作为我到下一家报社的投名状。大爷我走啦!
走了后,老编也没放过我。有一次要我给他介绍两位某国的外国友人,他想跟他们吃顿饭。我帮了他这个忙,结果转天他把饭桌上谈的东西发到自己专栏上了,弄得洋鬼子三尸神暴跳,我跟着吃了瓜落,顺手就把老编的微信拉黑了。
小柳比我留的时间要长一点点,但也没有转正。她复制了我去某国采访的申请经历,回来后也不能发稿,只好打电话跟我哭。我当时已经从这家报社滚蛋,正在新单位春风得意,就劝她离职走人。
没多久,她果然就从这份她人生第一份全职工作岗位上离职了,也从此结束了新闻记者的梦想。
老编现在还常常在一些知名的媒体上发表自己的专栏文章。后来接替他的小编也常常在我在的几个微信群里发自己编辑的文章链接。王八蛋们还是很活跃。
我要过好几年才结束我的记者生涯,还要经历很多次挫折和打击。但在这个报社的九个月,我只能用”金玉其外“来形容东家。
20多年前它就已经名声在外,今天还用历史当作招牌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