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月中旬，离端午还有半个月，已经有人开始卖粽子了。
粽香浓郁。我驻足不前。
同事问我买不买。
我摇头：“我从来不吃外面的粽子，我外婆包的才叫好吃，个儿大，糯米特别香，咬一口下去，里边全是鲜嫩得出汁的肉馅儿，不知道那馅儿怎么做的，反正特好吃，每年吃都吃不腻。”
“吃货，看你那傲娇的样子。”
同事笑我。
“那当然，真的，我外婆包的粽子没人不夸好。”
夕阳西下，我的心，也跟着下沉。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沉重的问题：外婆包的粽子，我还能再吃几次？
要知道，上个月，她刚过完八十大寿。
她依旧健康、唠叨。所以，我常常忘了，或者刻意不去想关于她已经八十岁的这回事。
2
上个月，家族微信群里，舅舅发了一段小视频，是外婆在包粽子。
蒸糯米，挑肉馅儿，卷粽叶，灵巧而熟练，完全不像八十岁的老人。
我们这些小辈，吃了多年粽子，却是头一次见包粽子的过程。八十岁的外婆，辛劳了一辈子，到现在还在给我们包粽子。只因为，我们爱吃。
我突然很害怕。
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意识到，我从小习惯吃的粽子，可能在不久之后没有人再包给我吃了，我从小亲密的外婆，可能也不会再陪伴我多久。
不单害怕，我也懊恼。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懊恼从前一直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老人家对我的好。
逢年过节回去一趟给老人家一个红包，就自以为很孝顺。
我意识到，不单是父母恩还不完，祖孙恩我同样还不起。愧疚到几乎内流满面。
3
外婆八十大寿，妈妈给我打电话，交代我务必参加。我当时很纠结。
心里是觉得必须要去的，可想着一早就要起床颠簸到外婆家、手头的稿子还没有写完、还有要追的剧、想看的电影、爱逛的街，我居然有点犹豫。
以上这些考虑，全都比外婆的大寿排名靠前。
实实在在的，我就这么想了，即使我后面仍然去参加了寿宴，给了红包，祝了老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但这些，仍然不足以抵消我先前的自私。
我喜欢吃喝玩乐，喜欢睡觉，喜欢写东西。
可我忘了，小时候最喜欢的是外婆。
4
外婆家是一个很美的古镇。青石路，小木楼，河水。都是我忘不了的童年。
我喜欢外婆，我和弟弟躺在顶楼的竹床上看星星，她会一整晚一下一下的给我和弟弟打扇，夜深了再把我们抱回家。
我喜欢外婆，她做的菜最好吃，我小时候特别瘦弱，外婆怕我抢不过哥哥弟弟，每次都会另外给我留一碗最好的饭菜。
我喜欢外婆，开学的时候爸爸要接我回家，我哭着闹着不肯走，外婆偷偷给我塞零花钱买糖吃，说放假了叫舅舅来接妞妞。
我喜欢外婆，小时候一个人偷跑到河边玩耍，傍晚时候外婆找了过来，嘴里说要打我，却抱着我哭了：你知不知道，河里淹死过多少小孩。
我喜欢外婆，她会做各种各样好吃的零嘴儿，话梅又酸又甜，萝卜条又辣又脆。
我喜欢外婆，每次她陪我看动画片，都会不停的问我：妞妞吃不吃西瓜？妞妞，外面的馒头很香，要不要吃？妞妞，我给你买了最爱吃的荔枝。妞妞……
小时候，我喜欢外婆。
长大了，我忘记了她的好，更忘记了曾经多喜欢外婆。
5
表哥在微信群提议带外婆去附近一个景点参观。
其实外婆不愿意，她说老了走不动了。但表哥执意要带外婆走走，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再不出去，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最后，我们一家人一起去了最近的一处寺庙。
外婆平素最喜欢做的事，除了做好吃的，就是烧香拜佛，为小辈们祈福。
即便这么近，去完一趟寺庙，外婆仍然累得不行。
我看着外婆疲惫的面孔，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尽孝，更像是为了尽孝而尽孝，根本不是老人家真正想要的。其实他们要的往往很简单，自己身体健康，不拖累孩子，逢年过节，能见着所有孩子，看到孩子们好，他们也就好了。
可是，我们却常常忘了。忘了给他们打电话，忘了多回家看看他们，忘了他们很需要我们，也忘了，曾经，我们是如何需要他们。
越长大，越忘记。有些忘记，没有后悔药。趁他们还在，尽量记得。
人至老年，像一艘孤独的船，明知将到末路，却不知会终止在哪一天，更无法停滞，只能一边划桨前行一边遥望岸边的人。
我们，都会有这一天。
今年的粽子，大约会是我吃得最有仪式感的一次。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