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闷闷:平和、慢慢渐进的。
淳淳:纯朴安分。
察察:察看得很清楚,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缺缺:缺德、缺钱、缺知识,贫困到极点。
用一个历史故事,来阐述一下“其政闷闷,其民淳淳”的含义:
宋朝的赵抃{biàn},官位高至太子少保,龙图阁大学土,一生非常清廉,当他奉命出任知府,前往成都到任时,并不像一般的方面大员,所谓新官到任,一路的行色,威风、壮丽、阔绰;他连一匹马也买不起,只骑了一头小毛驴,带了一个年老的家仆,携一张古琴和他所喜爱的一只白鹤,姗姗地前往。
当时成都大大小小官员率领了三班六房,旌旗凉伞、仪队,浩浩荡荡出城,迎接这位新长官,却迎接不到。结果,他悄然进了衙门,大家这才发现,原来就是城外茶亭歇脚喝茶的那个老头子。
他既是儒家,又学佛家的禅宗。衙中无事,他把衙门问案的大堂改做了禅堂,他就在那里打坐。有一天,那是一个夏天,他在大堂上打坐时,忽然雷雨交加,霹雳一声,他的身体不自主地跳动了一下,于是他开悟了。就做了一个歇子:
静坐公堂虚隐几 ,心源不动湛如水。
一声霹雳顶门开 ,唤起从前自家底。
他明白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明心见性了。
到了晚年告老还乡,常和乡下一些小时放牛的老朋友往来,聊聊天,谈谈道,也曾做了一首诗稿:
腰佩黄金已退藏 ,个中消息也寻常。
世人欲识高斋老 ,只是柯村赵四郎。
他一生中,功名富贵都经历过,曾经有那么大的权力在手,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又是如此的寻常与平淡。回到故乡,仍然是一个乡下人,一点也不像一个大官。他退休后所作这首诗,也等于是他的自传,把一切功名、富贵、权力都放下来了。
他说,许多人因为我做过官,经历过荣华富贵,不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希望认识我。这个住在名为“高斋”屋子里的老人,我实实在在告诉大家,我就是年轻时,人人所叫的那个赵四郎;如今的我,也还是以前的那个我,和以前的赵四郎并没有两样啊!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
祸害到了极点,福便来了,福到了极点,跟着便是祸了。这两件事是互为因果,循环交替出现的。“孰知其极”?谁知道什么是祸的极点,什么又是福的极点呢?人的一生中,万事都要留有余地,不要做到极点,享受也不要到极点,到了极点就完了。
“其无正”,不要太正了,正到了极点,就开始不正了,就歪了。
就拿吃饭来说,见到好吃的,就要吃到饱,就吃到撑,口欲之福是享受了,享受到了极点,可是祸害到了胃,损害了身体健康。如果留点余地,吃七分饱,省一点口福,肠胃饥饿一点,受点委屈,可是身体健康了,反而更有福了。
为什么做人不要做得太正呢?“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一个东西偏了,要把它扶正,扶得过分了,又偏向了另一边。凡事太过就错了。过与不及都是毛病。不聪明固然不好,而聪明太过的人,那属于“善复为妖”,就变成妖怪了。
方而不割,不要因为方正而割舍其他一切;人方正到割裂其他的时候,就变成不能容物了。为人要清廉,可是不要廉得像刀割一样,连肉也削掉了。
直而不肆,光而不耀。说话直是好事,太直了就成为放肆,人有知名度,有才华,要放光。但是,不要放光放得太光亮了,太光亮就看不见了,因为刺到别人的眼睛,在别人的视觉上,这光就变成灰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