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我出生在去年的今天。可是以正常人类的逻辑思维来说,我是去年今日死的。怎么说呢,我出生在去年的今天。可是以正常人类的逻辑思维来说,我是去年今日死的。
我是一个鬼,前世也是人们口中的一只贪吃“鬼”,最后也因为在着急赶去工作的路上吞咽了一口鸡骨酱,被没处理干净的鸡骨卡住了食道,丢下了堪堪二十几年的性命。
可要说起鸡骨酱,为之而死似乎又没有什么好遗憾的。茭白丁土豆丁用猪油炒过,再和切成块的鸡架子组合,浇上独有的浓油赤酱,再用冰糖一裹,一盘鸡骨酱便赤条条地呈上来,要不了几分钟就只留下空荡荡的白盘子了。
但是不能继续吃遍人间,于我自然是一种“多么痛的领悟”。现在当了鬼,阴曹地府没什么可玩更没什么可吃,成日坐在集体宿舍楼下的台阶上咋着嘴想醋溜鱼片红烧肉,也无济于事。
说来不巧,我死的前一天是中元节,地府里会有头头组织去上面秋游,正好是被我错过了。等我拿着自己各种家当——他们给我烧了很多纸碗和一次性筷子,但是在这里实在用不到——第一次走进集体宿舍,只看见一个掉队的小鬼“嗖”地一声从我身边经过,手里拿着一袋牛奶糖。也许是秋游时偷偷躲起来,没和大部队一起回来的。
前面说到我没缘分参加上一次的年度大游行,因为我恰好晚死了一天。如果我妈早一天去那家干洗店把衣服拿回来,那我就早一天吃鸡骨酱,那我就能参加上一年的鬼节了。
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昨天是我来到地府之后过的第一个中元节。像小学生春游,前一晚我激动得没睡着觉。
集体宿舍的每一层都有一个人间一日游的导游,我们这层的是一个叫阿贵的鬼,年龄与我相仿,但是比我早死了一天。
这实在是十分狡猾,因为即使他只是比我多一天的资历,却已经体会过一次人间一日游的滋味,也可以成日拿来吹嘘夸大,以此作为大家喊他大哥的要挟。
出发前他严肃地和所有人说,到时候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允许单独行动,白天看见东西不能乱吃乱拿,只能到了晚上鬼鬼祟祟去偷,也不要去吓唬那些大活人。
这些听上去和小学春游一模一样的活动守则,在中元节当天,得到了十分“有力”的印证。
我在阴曹地府一年,除了家人给我办头七三七时候摆的酒席之外,真是一顿饭都没吃过。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折磨。这里连梦都做不了,于是连点念想都不能生出。如今中元节,便要去人间搜刮个空!
方才说阿贵给我们说的一系列注意事项太过可笑,事实是一等我们排队走到人间这一头,大家便散成一片,连个鬼影都没了。阿贵作为领队,也是一过来便带着我和几个相熟的朋友往一处大房子那飘。
“我们都是鬼了,整人的那一套干嘛,虽然还有一颗人脑子,所以也就是想想人的这一套。”他啃着寻常人家做七月半时摆在桌上的一个鸭腿时,一股子流氓气地说道。
我自然毫不在意他说什么,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围的环境看了一圈。好嘛,这并不是我土生土长起来的城市,是西北某省的省会。这便意味着我期待了半年的菜谱落了个空,来了一套随机菜谱。
权当来大西北旅游了。
他们几个闻街边羊肉串味闻得高兴,计策晚上过来偷他个几十把。
以鬼的步速,我们一天就把这个城给玩了个便,晚上天黑下来的时候,我们早已空着肚子准备好大干一场了。
走在路上,有一个妈妈正在给孩子打电话:“今天鬼节,快回家,晚了瘆得慌。”
又有一对情侣,女生对男生说:“今天是鬼节,会不会发生什么灵异事件。”
阿贵听了,讪笑道,“老子才没空去欺负这些人,一晚上的时间都不够吃哩。”
我表示深度同意,我们一群鬼都通红着眼睛等一年一次的好饭好菜,根本没空关心那些大大小小的人间事。
等天完全暗下来,我们在普通人们的家里翻箱倒柜,寻找可吃的。这家找到俩馍,那家冰箱里还有半尾鱼,打响我们彻夜的狂欢。
我一抹嘴,想起这一天是我的周年祭日,于是心里思忖着顺便回江南那儿看看他们会给我准备什么。
说干就干,我和阿贵通了一下气,他表示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我便放心地开始谋划。
谋划了一半我问阿贵:“我应该坐飞机去吗?我藏在飞机那里呢?”
阿贵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朋友,你已经是个鬼了。你自己飞过去也不用两个小时。”
我从西到东终于到了家乡,找到了自己从前住的房子。
桌面上摆放的全是一些普通又日常的菜品。比如一只鸡一只鸭一盆水果。
过了两秒,我径直向厨房走去,果然在厨房的工作台上放着一碗鸡骨酱,看起来昨日的托梦非常成功。
我一直忍耐到半夜,鸡骨酱差一点被调皮的妹妹吃完。好容易剩了一些,底下竟全是些鸡胸肉鸡脯肉,幸而是一公斤不到的童子鸡,肉质不至于祡而无味。我带走了这一碗鸡骨酱,像是把整个家带走了一般。
中元节昨天就结束了,今天大部分的鬼们都回去了,开始一成不变的鬼的生活。
我拎着鸡骨架一路走上宿舍,开始策划明年人间两日游的精品路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