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谁不知道刘熙?大家都叫他犀牛,技术员出身,壮得像头犀牛,身板结实,走路风风火火,戴副黑框眼镜,说话办事从不拖泥带水。刘熙文化不高,初中毕业就出来混,但脑子活,好学好问。工地上的图纸,他愣是自学看懂了,别人问个尺寸、算个角度,他张口就来,比那些读过书的还利索。我总觉得,他是脑子开发比较晚,可惜了一块好料子。闲下来,他不跟我们抽烟唠嗑,喜欢玩刀,手里捏把飞刀,眯着眼一甩,十有九中,扎在木板上,刀尾颤悠悠地晃。大家伙儿都说,这手艺要是搁古代,刘熙能当个镖师。
那年,工地老板拖欠工资,七八个月没发钱。工友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谁也没辙。刘熙站出来了。他带着八个兄弟,去找老板谈判。那天风大,工棚外黄沙漫天,刘熙穿着件破夹克,眼镜下眼神硬得像刀。他跟老板拍桌子,嗓门大得整个工地都听见了:“不给钱,谁也别想开工!”老板先是耍赖,后来扛不住压力,松了口。八个兄弟的工钱,一分不少地拿回来了。那天晚上,大家凑钱买了啤酒,围着刘熙敬他。他笑笑,摆手说:“别谢我,都是自个儿兄弟。”可谁都看得出,他眼底有股劲儿,像头犀牛,撞得开任何墙。
后来,工地干不下去了,活儿少,钱难要。刘熙走了条别人不敢想的路——进了一家设计院。我们这帮土老帽听说了,嘴都合不上。一个工地汉子,咋就摇身一变成了坐办公室的?他自己说,托朋友的福,刚去时啥也不会,天天画图,熬夜学软件,眼睛熬得通红,手指头按鼠标按到麻。那会儿累得像狗,可他咬牙挺过来了。现在一天工作七小时,住得离单位近,出差开会都带着他,日子过得充实,也不累。我们听完,眼红得不行,可也知道,这福气是刘熙自己挣来的。
刘熙三十出头,还没结婚。他有个女朋友,叫咏晖,长得清秀,在县城一家超市当收银员。俩人好了三年,见过双方父母,连婚期都快定了。可咏晖爸妈要88万彩礼,刘熙拿不出,事儿就僵在这了。88万,对刘熙这种底层爬上来的人,像是天上的月亮,够不着。他跟我苦笑,说:“咏晖爸妈不是坏人。怪我命不好。本来筹划着结婚,偏偏这时候出了岔子。”
我问:“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