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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馨主题第二期双人合写
1.
湛蓝的天空清澈得如同海水洗过了一样。不远处的米兰大教堂,高高耸立得一个个尖塔像是插入云霄的剪影画。
我在路旁的木椅右侧坐了下来,手里提着的包也随手放在椅子上,抬眼看看木椅左侧白发苍苍的老人,心里有点难过,他不认识我。
他双手规规矩矩放在双腿上,手上的褶皱述说着他的沧桑和过往。棕栗色的眼睛有点浑浊,眼神半明半昧略有所思的表情。
一阵风吹过,吹乱了我的头发,挡在眼睛上,我用手轻轻拢顺。把身体朝后靠了靠,好让隆起的肚子舒服一点。肚里的宝宝应该是睡醒了吧,有点不太老实地在肚里翻腾着,我皱了皱眉,不自觉地把手放在肚子上抚摸着。
我要做母亲了,想想这个,不由得心里泛起一阵阵暖意。
目光望向刚刚去做过祷告的大教堂,心头又一阵阵地难过。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米兰大教堂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座哥特式建筑风格的教堂。亲爱的,我们应该为它骄傲呀,它是我们米兰的标志。达芬奇.布拉曼特曾为他画过无数的设计草稿呢,里面的电梯就是达芬奇发明的。米兰大教堂也是世界上雕塑和尖塔最多的建筑,被誉为大理石山。”德里安总是不厌其烦地和我说。
远处的大教堂,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散发着它独有的魅力。这是德里安所钟爱的,作为建筑师的他,经常会带我来这里,除了做祷告,还会告诉我这座建筑的神奇之处:哥特式建筑的整体风格为高耸削瘦,且带尖,它突出表现一种神秘、哀婉、崇高的强烈情感,对后世其他艺术均有重大影响。
德里安还告诉我:哥特式建筑的特点是尖塔高耸、尖形拱门、大窗户及绘有圣经故事的花窗玻璃。那玻璃上充满了具有神话色彩的故事。在设计中利用尖肋拱顶、飞扶臂、修长的束柱,营造出轻盈修长的飞天感。
这些我只是听他说,我自己能感受到的,是每次进入大教堂后,教堂高高的尖顶结构给人一种肃穆、神圣地感觉。玻璃上的彩绘刻,画着一个个我们耳熟能祥的圣经故事,使教堂内产生一种浓厚的宗教气氛。
之前德里安说那些话我听不太懂,有时还会有点不耐烦。现在我突然很想再听听他的唠叨,我暗自伤心地想。
这里距我居住的地方有很长一段路,需要坐十二站的车。我又看了一眼坐在椅子另一头的老人,心里有些复杂,低头等车。
他也注意到了我,回过头来,看看我的表情,又看看我手扶在肚子上,不由地问道:
“是不舒服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他目光露出一丝慈爱的光又问:
“宝宝几个月啦?”
我抬起眼看了一眼他,说:
“7个多月了。”
他还想问点什么,我回过头去不想再回答,看向远方。思绪也渐渐飘远。
德里安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我们刚要吃饭,我突然觉得一阵阵恶心,跑到卫生间里,一阵干呕过后,并没有吐出什么。德里安听到声音,也忙跟了过来。他目光带着柔情望着我,贴心地递过来一杯水,拿了毛巾。
我漱了漱口,拿毛巾擦嘴。德里安从后面轻轻抱住我说:“亲爱的,怎么了?不舒服我们去医院查一查吧。”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不用那么麻烦。”
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把我轻轻扭转过身,扶着我的双肩,惊喜的眼光望着我说:
“噢!上帝!亲爱的,你是不是怀孕了?”
我有点回不过神来,望着他。他拉着我手就朝外走。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到了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医生看着我们两个说:
“恭喜二位,这位太太,您怀孕了!”
德里安激动地一把抱住我说:
“亲爱的,太好了!我们要有宝宝了,你要做妈妈了!”
他抱着我深情地吻了一下。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让我们非常兴奋,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和盼望。造物主真是神奇,让一个天使一样的孩子奔赴我而来。这就是缘分吧!我这么开心地想。
为了让我更好的得到照顾,德里安决定和我的父母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他们接过来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丈夫开着车,去接我的父母。我在家充满期望地等待着他们。可是等到下午天都黑了,依然没有回来。我开始心里不安起来。打德里安电话没有人接。我心中的忐忑越来越大,又过了很久,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您好!是德里安太太吧?”
“嗯,是的,请问您是?”
“我们是警局,太太,您听我说,您的先生出了交通事故。现在在医院。等一下具体位置告诉您。请您马上过来。”
我感到一阵眩晕,心紧紧揪在了一起。我努力听着警方的人说的医院的地址。然后赶了过去。
当我赶到医院时,我的先生,父亲,母亲,他们都在抢救中。
我一个人无助地等在手术室外,浑身无力地靠着墙慢慢蹲下来,双手合十,心里祈祷着。希望所有人不会出事。希望这是一个噩梦!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我像是等待宣判的人一样忐忑。
然而我听到的是:先生德里安去世了,母亲去世了,只有父亲脱离了危险。
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我感到天塌地眩。我觉得突然之间生活变得没有了意义。上天仿佛和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上一刻还让人幸福地在云端,下一刻就把人打到地狱。顷刻间,一切化为乌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理完母亲和德里安的追悼会,又怎样把父亲接回家中的。只知道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苟且的活着。如果失去了所有挚爱的人,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一个斜阳夕照的黄昏,周围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黄色。我一个人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听到路边有微弱的声音。我低头看见了一只小小的出生不久的小狗,旁边躺着的应该是它去世了的狗妈妈吧,我想。可是它还不知道它的妈妈已经去世了,钻在它的怀里,找奶吃。它看上去很虚弱,瘦瘦小小的。
我的心突然动了一下,觉得痛痛的,我怜悯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生命,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我摸了摸肚子,泪水第一次哗哗地流了出来,这是丈夫和母亲去世后我第一次哭。
我弯腰抱起地上那只可怜的小生命,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抱回了家中。
我开始好好打理自己的生活,我知道父亲需要我,我知道未曾谋面的孩子在等着我。天上的德里安和母亲在看着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每天早上起床后我都打开窗户,让第一缕阳光照进来,这样我的心情会随着阳光的温暖而温暖起来。我像以前德里安在的时候一样,照样准备可口的早餐,在烤箱里把面包烤得外焦里嫩,把牛奶热到温度刚刚合适,接着到庭院中把新鲜的蔬菜拿回厨房,洗得干干静静待用,再把院落里的花花草草打理得井井有条,摘一束花插花瓶里,让家看起来温暖舒适。这一切都会让我心情舒畅起来。
父亲在我的照顾下也慢慢好起来,当然只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以前的事他不太记得了,又时常把我也忘掉了。但我们依然互相依偎,互相温暖着。
他坐在摇椅上,慢慢摇着。阳光照射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上去是那么慈祥。我看着他,心中有了一丝愉悦,嘴角在这么多天来第一次上扬。
我依然开始去上班,在上班的路上听小鸟地鸣叫,哪怕那天是阴天。我依然正常下班,回来时给捡回的狗狗买它爱吃的狗粮,我给它取名:天使。
我依然把该洗的衣服拿去洗衣店。当然,除丈夫那件再也不需要穿的风衣外套,但我依然留着它。我要留到孩子长大的时候,问:
“妈妈,我的爸爸在哪里?我为什么从来看不到他?”
然后我会告诉他:
“孩子,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你看他一定会回来的,他忘记拿的衣服还放在家里呢。”
我依然在回去的时候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做可口的饭菜吃,虽然暂时吃的人少了点。
我依然会在周末去教堂祷告,虽然少了丈夫的陪伴,少了他滔滔不绝告诉我那些并不是很感兴趣的建筑知识。
虽然生活和以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地球依然在不停息地公转。
父亲和孩子就是我眼前的光。
一阵风吹过来,我的发丝有些乱了,挡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轻轻拂过。我坐在街边的椅子上,收回思绪。看着渐渐隆起来的肚子,用手轻轻又抚摸了一下。我盼望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就像一棵老树虽然死掉了,可是它的根部又发出了新芽。
老人还是坐在椅子的另一端,还在继续问我:
“您的家人或者丈夫没有跟您出来吗?您行动有点不方便了,需要有人照顾的。”
我摇摇头说:
“没有,没有别人了。当然,还有一个父亲,但他身体不好。”
他怜惜地看看我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哎!可怜的孩子!”
我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看了他一眼。老人眼睛里依然是惋惜和怜爱的光。他也不再问什么,回过头去看落在街边的那些鸽子,其中一只白鸽,雪白的羽毛,黄色的眼睛,歪着头看向路边椅子上的两个人,满眼里都是好奇。
这时远处的公交车过来了,我缓慢地站了起来,拿起身边装着狗粮的包,望着被风吹起的落叶,走到他面前,说:“起风了,爸爸。我们走吧,车来了!”
2.
“广场上有一只系着白色头巾的鸽子”,每当我想躺在沙发上阅读一张旧报纸时,我总会被这样莫名的想法给击中,转而被吸引,一次次地往返于那个广场。广场在市中心,来回要坐好些个站,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每次去我的腰疼都会加重一些。
这几天,腰疼得尤为明显,往往是站起来都很困难,于是我干脆采取了半躺的姿势,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是除了报纸外我的第二兴趣,有声音,不费眼睛,我常常是闭着眼睛看,一看就是一整天。只是奇怪,电视并不需要我手动去关,它似乎是和我意念相通的,我醒来时,它一定会是关着的。我知道我做出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举动,在梦里,或者在我想不起来的某个瞬间。
我发现年纪大了,思考方式也变得感性起来。我一向是最轻视那些故弄玄虚的人,我讨厌他们嘴角升起的上帝般的笑意,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最近,我的头脑里突然就住进来了一个女人,她给我洗衣做饭,拖地擦桌子,接着除去庭院里的杂草,有时,她还会弹去我衣领上掉落的烟灰。是的,她弹去我衣领上掉落的烟灰,要不是这一细节,要不是我明确知道我不抽烟,我真的会误以为我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
女人瘦削的身影跟了我有一段时间,她从二楼拐角的房间出来,径直走到门口,倾着身子扶在台阶旁的护栏上左右观望。院子里有两只雀鸟在这时候跳上院墙,翅膀上擦出极小的风,甜橙树的叶子随之晃动着。女人盯着看了一会儿,便扭过头来喊着什么。隔着窗户里透明的双层玻璃,我听不清她的声音。
我猜想女人可能是在找我,于是便从背过身去的藤椅上站起来,让她在回头的瞬间看见了我。果然,女人在看见我时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母亲在突然找到淘气的孩子时才会有的笑容。
接着,我又目睹了女人走去厨房,从里面端出来一盘东西,桌子上立刻就出现了烤熟的面包和温热的牛奶。这是早餐,我甚至都不需要动手去做。
在餐桌上,我会和女人愉快地交谈,我们谈起米兰的天气,谈起广场上飞舞的鸽子,谈起怀孕的女人和短发。我们的话题尽可能地围绕着一些简单的日常展开,我是个健谈的人,所以我要克制住自己的想法而更多的充当倾听者,我怕眼前这个唯一肯陪我聊天的女人会厌烦我的唠叨而突然消失不见,我似乎是经历过这种情况的,就像梦一样,突然就不见踪影,突然就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很害怕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吃完早餐,我又倒在沙发上沉沉地睡去,女人的脸在我面前晃动着,替我遮住了不时从裤脚钻上来的风。我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我变得爱做梦了。
我在乡下有自己的农场,妻子和我生活在那里。农场里虽然只养了两头奶牛和十几只绵羊,但也足够消磨我们闲暇的时光,我们每天都去农场边坐着,蜿蜒的小河在我们面前伏倒,橄榄树把身影映在河面,叶子在上面飞舞着,像诺亚手中放飞的鸽子。妻子坐在我左手边的位置,她把头靠在我肩膀,跟我谈起波河河畔的渔民,谈起地中海干热的风和热那亚的游轮。她的声音低低的,和苜蓿草一同匍匐在耳畔。
六月的黑麦草有了些脾气,把薄薄的叶片和穗絮撑开,身体在晚风中不住地摇晃,随时都会跳起来的样子。我把妻子抱紧了一些,即使在梦里,我也明确地知道她已离我而去的事实,所以,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大多数时候,我都似乎清晰地知道我正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关于我是怎么睡在这里的,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有傍晚的云层在橙色里被缓缓剥开……
这时候,如果我睡得太死,一只黑色毛发的小狗就会跑过来挠我的小腿,把我从沉沉的睡梦里挠醒。然后,我会把睡意和荞麦的枕头都从沙发上撑起来,接着拉起小狗的两只抓到沙发上来的前脚,让它直立起来,我喜欢看它吐出舌头的样子,像个淘气的小孩儿。在我轻轻呼唤它的名字时,它会摇晃着尾巴,把两只扑闪闪的大眼睛也抛向我怀里。我微笑着接受它的信任,拉着它的两只前脚轻轻地左右摇摆,它就像个小公主一样在我手边翩翩起舞。我喊着它的名字,说:你跳得棒极了!我一点都不会好奇这只全身都是乌黑毛发的小狗为什么会叫“天使”这么一个稚嫩的名字,我觉得它或许真的是天使也说不定。
我又想起广场上“系着白色头巾的鸽子”了。我抬头朝二楼的房间望了望,女人不在,也许她变成了一只白色的鸽子也不一定。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一定会飞到广场那边去,飞到教堂那边去。她会在圣母玛利亚的雕像上停留许久,她会这么做。
桌子上有一瓶红葡萄酒,旁边有一个小的玻璃杯,我往里倒了一些,红色在杯子里沉沦,浸入液体时比特里诺的暮色更浓,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葡萄酒在入肚时从体内拉扯出了一股躁动的热,这股热以气体的形式撞击着我的喉咙。我吐出了一口热气,浓烈的酒味在眼前散开,像雾一样,我开始看不清一些东西。她说西西里的葡萄酒最容易醉的,早在希腊人把葡萄运过爱琴海时,西西里就注定是一座沉醉的岛屿了。她不知道,我渐渐也从一开始的皮埃蒙特转而喜欢上西西里了。
可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离开我的呢?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仿佛她的消失是概念性的,是突然之间就没有的。我顺着记忆的线往前走,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走到镜子前。
我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呢?我们在特里诺的矮房子里有了她。她的眼睛圆圆的,像我,鼻子、眉毛和嘴唇都像她。我们教她种植葡萄,教她怎么把园子里的花草修剪干净,后来,她长大了,我们把她送去了米兰念书,再后来,她嫁给了一位爱她的丈夫,他们在教堂里举行了婚礼。
妻子说她很想女儿,我也想她。她让我去找她,所以我才一次次地往返于那个广场。可广场里除了鸽子和教堂什么都没有。我甚至怀疑女儿是变成了那只“系着白色头巾的鸽子”,可这多少有些荒唐,女儿怎么会是一只鸽子呢?
我不是一个会信仰宗教的人,我不相信有毒的苹果生而有罪,也不相信灵魂是蓝色的人会变成鸽子飞过教堂。但,我没法对教堂上幽蓝的光视而不见,也没法在一群鸽子里找到女儿,在这一点上,我似乎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需要一个真主或者上帝。
这时候,我想起了那个时常在家里出没的女人,她和我是那么像,她也会来广场寻找什么人吗?如果我在一个晴天的傍晚和她相遇在米兰教堂下的广场,我会和她说什么?如果我们刚好坐在一张长长的木椅上,她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了我,我会和她说什么?
“我的家里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女人。”我很想这么说。可我想不起来女人的脸,她和我生活了那么久,而我似乎从未认真看过她的脸。
眼前,这个女人很瘦,尖细的下颚和略微突起的颧骨让脸显得有些削长,鼻梁高挺,酒红色的嘴唇略薄,白色的肌肤似乎少了一点血色,使整张脸看起来有些冷,只有那双棕栗色的眼睛在看人时发出一些温暖的光。
我注意到她表情里的细微挣扎:眉头微锁,嘴唇轻轻地蠕动着,于是问她:“是不舒服吗?”
她点了点头,手掌轻抚着隆起的肚子。她怀孕了。
“宝宝几个月啦?”
“七个多月了。”女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似乎有一些哀伤。
我很想再问点什么,可女人轻轻回过头去,眼睛望向城市上空,若有所思。
我顺着女人的视线望去,红色的云朵在天空打转,有几只鸽子飞过街道和人群,圣诞树勇敢地站在路边。
我又回过头去看广场对面的教堂,大理石的墙壁浮现出橙黄,顶部有一丛丛的尖塔射出去,有如利剑,刺向天空。塔尖是雕像,听说其中有圣母玛利亚,我凝神去看,没有看见。在黄昏,这些雕像都只是一些瘦瘦的黑影。
有一些风从街角刮来,女人的头发被吹散,遮住了眼睛,她拿手拨开,又轻轻地抚摸着肚子。
“您的家人或者丈夫没有跟您出来吗?您行动有点不方便了,需要有人照顾的。”
女人摇摇头,说:“没有,没有别人了。当然,还有一个父亲,但他身体不好。”女人的脸上露出了苦涩,抚摸的动作迟缓了许多。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哎,可怜的孩子!”
女人看着我,露出了笑容。她的身影那么薄,仿佛突起的风会从里面穿过去。
身后传来扑哧的翅膀交叠声,我回头去看,有一群鸽子落在街边,纯白的羽毛化成了这个冬天里的第一抹雪。我看着它们,终于相信了这是一群嘴里衔着橄榄枝的勇敢天使。
风刮在脸上,有点冷,鸽子纷纷起飞,飞过教堂,飞过天空,远远的,像是风中某个女人系着的白色头巾。
眼下,这个女人突然走到我跟前,说:“起风了,爸爸。我们走吧,车来了!”我把手向她伸过去。嘴里念叨着:天使,不要急着挠我。这个梦,再做长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