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岁是一个甲子、一个轮回了,活到这个年龄也算值了。只是要写点遗嘱什么的,好有个交待和安排,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2022年12月7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新十条”, 要求因时因势统筹医疗服务和疫情防控工作,宣告我国3年疫情开始全面放开。12月13日,行程码下线,标志着3年严防死守的防疫政策结束。
新冠病毒传播来势汹汹,身边大多数人中招,我们全家人也无一幸免。除了我,其他人熬过了五六天后,都很快恢复了健康。
2023年12月29日,是我新冠病毒阳性转阴后的第16天。自从阳了后,家里极少开窗户。中午,看到外面阳光很好、天气不错,就打开窗户透透气,外面清新冷洌的空气进到室内,正聚精会神在电脑前工作的我忽然感觉后背有些冷。晚上整宿睡不着,脖子两侧和嗓子很疼,一直持续半个多月的咳嗽也更厉害了。
12月30日,坐公交外出,中午回来量体温37.3,然后体温一路升高,晚上到了39.5度。弟弟和弟媳闻讯送来了中药:麻黄、附子、细辛,吃了一副后浑身出汗,但烧还是不退。
31日,中药吃着,但持续发烧39度多,不见好转。我相信网上专家的话,不要随便到医院,在家里休息吃药就会好的。所以一开始没有想到医院去。但老公坚持到医院看看,儿子和儿媳(已登记还没举行婚礼)也来了,晚上我腹泻好几次,严重程度是从来没有过的。
第二天,2023年元旦,家人送我到医院。医院里人满为患,只被安排了做了血液检测和CT,发现白细胞很高,但肺部感染很轻,给开了退烧药、中成药、抗生素,让回家来吃。
吃药后没有任何效果,在家坚持了一天,1月3日又到了医院,这时身体已极度虚弱,穿了两件羽绒服、大棉裤还感觉冷。到了医院,查血,依然是白细胞很高。要求住院,但没有床位,只能急诊输液,人太多了,走廊上也全是输液的人,墙上钉个钉子用来挂液体。有的人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只能站着输(可惜没有把当时的情景拍下来,因为我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和精力了,这个念头只闪了一下)。好在我们车上有个小凳子,拿下来坐着输。输完后回家,还是高烧,没有效果。
1月4日又到医院,直接从家里带了个折叠床,好容易在走廊上挤了一个位置,躺在床上输了一瓶液体,不过还是高烧不退。
1月5日,经联系又到了另一家医院去看,CT检查后,肺部炎症没有到住院的程度,关键还是没有床位,没法安排住院。无奈又回到最初的那家医院,医生也感觉我好几天高烧不退,有点严重了,所以她以我有基础病(高血压)的理由去争取了一下,这样,1月5日下午,我被安排住院了,不过是住到了骨科病房,听说所有医院所有病床都对这一波感染肺炎的病人开放了。
这家医院除了妇科,都住了感染肺炎的病人。每个科室都安排了呼吸内科的医生配合。每天早上的查房,有呼吸内科的医生负责下医嘱、安排治疗。
一入院,就安排了各种检查,特别是抽血,一抽十几管,发现白细胞很高,但肺部感染很轻。最严重的是电解质的各项指标很差,严重缺钾,医生让补钾,喝一种补钾的口服液,那味道真让人受不了。医生说我严重心衰,随时有生命危险,床头放上了监护仪。
一天近十瓶的液体输下去,烧是退了,但连续两天白细胞不降反升,这时我身体衰弱得更厉害了,说话都没有力气,连眼珠都觉得转不动,饭也吃不下。血压高压一度降到80多,低压40多。医生建议我们转院到协和医院,说我的情况随时出危险,并下了病重通知单。白细胞居高不下,又查不出原因。只好每天换着抗生素试,医生说最厉害的抗生素都用上了,如果再没有效果就没办法了。
那几天,老公急坏了,也吓坏了。医生每天来好几次看我的情况,护士更是一会来一次,看心率、测血压、查氧饱合度、记录吃喝拉撒的量。心里有种强烈的不详预感:这一次是熬不过去了,生命可能就中止在60岁了。心里不害怕也不难过,60是一个甲子、一个轮回了,活到这个年龄也算值了。只是要写点遗嘱什么的,好有个交待和安排,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可是身体太虚了,觉得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罢工了,一点劲也没有,连手机都拿不动了,眼睛都不能聚焦,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好多念头不停的在大脑里转。
我盼着身体有点力气,哪怕是回光返照也好,能有时间写三份遗嘱,一份是给老公,告诉他银行密码,让他自己保重。今生有缘成夫妻,来生有缘再相聚。第二份给儿子:好好工作生活,一定要照顾好父亲。第三份写给妹妹、妹夫和弟弟、弟妹:今生有幸成为你们的姐姐,来生有缘再续姐妹、姐弟情。还想在微信上跟朋友们留个言,告个别。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都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实在没有能力写这些东西了。只能把最重要的一件事,也就是银行密码告诉了老公。
三天后,情况有了好转迹象,白细胞开始下降了,电解质指标也趋向正常,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只是蛋白质指标还很低,医生天天来让我多吃有营养的东西,他直呼我的名字:“你要是不吃饭,谁也救不了你,再不吃,只好给你鼻饲了”。可是实在没有食欲,最后使劲想平时最喜欢吃的东西,竟然想到了油条,医院的食堂早餐有油条,从一点油条开始,食欲慢慢好起来。又吃了医生开的好几瓶营养液。到入院10天左右时,各项指标基本都正常了,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但是各种液体还是没有停,一天七八瓶,因为肺部一直有轻微的炎症。
至此,算是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了。
那时儿子正好居家办公,每天在家做饭顶风冒雪送到医院。因为是疫情期间,医院只允许一个人陪同,并且不让人来探视。儿子把饭送到病房楼下,老公再下去拿上来。从1月5日开始住院,到1月19日、农历腊月28日出院,半个月的时间,都是老公一个人照顾,没白没夜,我病最重的那几天他几乎没有合眼,因为大小便医生都不让我下床。那时真怕他累病了,儿子提出来替换,老公不同意,说情况他最熟悉,儿子来了接不上。
远在老家的妹妹,想来北京帮忙照顾,可当我们得知妹夫也感染后造成白肺住院了,坚持没让她来。弟弟弟妹、亲家两口子、我和老公的朋友、同事都经常来电话关心慰问,人在病中,心理特别脆弱,也更能体会到亲情和友情的可贵。
感谢医护人员的全力救治,感谢亲人、朋友的照顾、关心、牵挂。感恩生命的韧性和坚强。
半个月的时间,现在想来很短暂,但当时度日如年,有好多个晚上彻夜难眠,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烦燥和难受。
宋·文天祥在《指南录后序》说:“死生,昼夜事也……”。命运有多无常、生命有多脆弱、健康有多重要,可能只有经过生病住院,特别是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才能体会。病一场,其实也不全是一件坏事,至少它会提醒你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不必在意的;什么是应该抓住的,什么是应该舍弃的。
可是人又是多么善忘,仅时隔一年的时间,曾经的病痛竟恍如隔世,新冠病毒也好像从我们的字典里被消除了。
为了随时保持那一丝的清醒和敬畏,谨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