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亢龙无悔--彗星般掠过的霸主之心
3.10.1邗沟春运---子贡出使
“当吴王夫差坐在由扬州出发北去的帅船高处，头顶上的大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兵船下的河水驯服无比、浩浩北流，两岸的民夫奋力拉纤、忙忙碌碌；转头向前向后望去、都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运粮船队，不由得意气奋扬、踌躇满志……”
星期六早上，小武手捧一本《吴越英雄传》，正津津有味地看到吴王夫差春日起兵，沿着新挖成的邗沟水陆并进、准备大举北伐齐国的时候，突然间白光一闪，八角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内室中。
小武毫不惊讶，抬头朝八角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随即问道：“今天是《军务如火》的最后一课吧？怎么内容竟是关于春秋时吴国的？这个大纲编的不合顺序啊？而且跟后世军事相比，春秋时期的军事规模算是小的吧？”
八角伸手捻了一下白须，微笑道：“要深入了解军事，不是光看规模的；另外就算看规模，在春秋时期、吴国的军事规模就是最大的。”
“选学吴国的军事，是因为他的军事成就既非常辉煌、同时时间不长，比较容易分析清楚。另外，吴王夫差常被历代视为‘穷兵黩武’的典型，你也可以体会一下其中经验教训，掌握其中三味。”
小武思索道：“我对吴王夫差了解不多；大约知道他惑于女色，沉溺于美女西施；同时好大喜功，四处征伐；还听信奸臣伯嚭，不相信忠臣伍子胥。---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八角听了后，笑了笑道：“世人的观点一般都是这样的，同你差不多、丝毫不奇怪。只是，你觉得在他身上、有什么正面的地方吗？”
小武皱眉道：“正面的地方？哦，也有一个---那就是挖掘了大运河！而且是首创！”
“中国的京杭大运河分为三个时代：春秋建设了大运河1.0版，隋朝建设了大运河 2.0版，元朝建设了大运河 3.0版。”
说着，小武从书桌上的文件之中，翻出了中国大运河的历史对照图表。
图表1中国大运河的前世今生
八角捋须点头，呵呵笑道：“你果然记得，作为华夏破天荒的开创之举---大运河1.0版，正是吴王夫差的杰作！”
小武插口道：“夫差消灭了邗国（扬州北面），并在其国土上挖掘了邗沟---这就是第一代大运河，第一次沟通了长江到淮河的两大水系。”
“虽说当时吴王只是想将大运河当做军事水道，但这彻底改变了沿线后世的经济乃至文化。”
图表2邗沟西道和东道
图片来自互联网
八角听了，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一大了不起的成就，并且为隋朝和元朝所效法并发扬光大，影响着实深远。”
“另外，你知道吴国是怎么强盛起来的吗？它从一个僻处东南的小国，变为天下举足轻重的霸主，这个过程是如何转变的呢？”
小武坦诚道：“我知道一点---起因是陈国的夏姬之乱，导致楚国的屈巫（申公巫臣）归晋，并向晋国献计联吴抗楚；还用当时比较先进的晋国科技来武装吴人，从而使吴国逐渐占据了军事优势。”
八角点了点头，道：“这是一个原因。不过吴国人本来就骁勇善战---在中原人眼中看来，他们多数是‘断发文身’的野蛮人，悍不畏死。”
“屈巫以前作为楚国大臣，自然同吴人打过仗，心中早就明白这一点---一旦那些蛮子学会使用先进的武器和战术，那就如虎添翼、难以对付了。”
小武微奇道：“你是说吴国人只留短头发、身上有刺青，所以和中原人不一样？”
八角点头笑道：“吴国和越国都是这样的文化---这一点要比被中原人称为南蛮的楚国人显得更加像野蛮人。”
小武兴奋道：“原来是这种文化！难怪伍子胥曾建议夫差先吞并越国。因为风俗相近、同化容易，然后再去北上争霸，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步骤。”
八角不置可否，又问：“对于‘吴越争霸’，你又有什么看法？”
小武眼珠一转，表情颇有些神秘道：“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吴越争霸有其全局的背景---我觉得一定要从全天下的角度、来综合考量他们的想法。而这又需要同时了解春秋末期很多国家的状况。”
“不过，当时有一个人应该说是最深入了解到了全部这些事情，故可以借他而切入相关细节。此人就是---孔子的弟子子贡。”
八角哈了一声，饶有兴味的问道：“哦？为什么你认为子贡最了解这一切？”
小武颇为兴奋，道：“因为我知道子贡出使五国的故事！非常地佩服！我还为此专门画了一张流程图呢！你看看？”
说罢，小武从桌上拿出了一张白纸，上面正是自己模仿八角平时给的流程图、所制作的小图，题目就叫做《子贡出使五国记—存鲁、破齐、灭吴、强晋而霸越》。
图表3子贡出使五国记
八角看了几眼流程图，笑了笑道：“画的不错。但我倒是有两个问题想问问。第一，孔子为什么让子贡出使，而不同意其它弟子去帮助鲁国？”
小武如今基本不怕八角的考问，得意道：“子贡是孔子的弟子之一，但是依我看---他和其它弟子的差别很大。”
“虽是儒家弟子，但子贡被列在言语科第一。大概是出身商人的原因，他能言善辩；既是孔门弟子中首富，又见多识广，所以派他前去。”
八角反问道：“子贡只是能言善辩吗？孔子和其它弟子平时是怎么看待他的呢？”
小武想了想道：“老实说，孔子平时也常说子贡喜欢投机取巧，让其它弟子不要学他。”
“而且其它师兄弟也常常将子贡当作反面典型。跟他关系好的人不多，除了言语科第二的宰予。不过宰予被孔子当反面教材的次数也不少，比如‘宰予昼寝’---说的是宰予认为孔子有些教训是老生常谈，所以干脆上课睡觉！”
八角呵呵笑道：“但是在孔子的很多关键时刻，比如说绝粮于陈、被当作阳虎包围，或者是这次游说救鲁，都是靠子贡来解决问题的。对吧？这一点你怎么看？”
小武又想了想，道：”其实很多人都认为子贡不太像一个儒家弟子，而完全是一套纵横家的学问。其实我内心也比较认同这一点。”
“除了非常尊重孔子之外，真看不出子贡有哪一点像儒家弟子的地方。但是在那个时代，开创纵横学说的鬼谷子还未出现---不过也快了。“
八角捋须点头笑道：”不错。子贡死后几十年，纵横家的学问方才成型；但是可以肯定地说，纵横学说明显有很大程度是受到了子贡的影响。”
“这样推论起来，一些人认为子贡是春秋纵横家的鼻祖，也是相当有道理的。”
小武也点头道：“至少，子贡是个复合型人才。儒家、商家、纵横家的学问，他是兼修并蓄。”
“然而孔子可能担心子贡的杂家学问扰乱了其它弟子的思想；所以经常拿他做反面例子，还要子贡亲口承认自己不如颜回（孔子最纯正的传人）。”
八角又笑了笑，看着小武没有说话，拿起刚泡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颜回的‘优点’是---会将孔子所说的一切都当成真理来对待。没有师傅不喜欢这样的徒弟。”
“不过正因为如此，当孔子碰壁的时候，颜回也同样碰壁---故解决不了现实问题。至于说子贡的学问真的不如颜回么？这一点有目共睹吧。”
小武想了想，微笑道：“其实呢，我觉得这事情就好像---武侠片中一个大门派的掌门人在悉心教导一群弟子武功……”
“可偏偏座下弟子中武功最强的一个、却是带艺投师的，不完全是本门武功。这太‘幽默’了---真让掌门人郁闷无比。“
八角哈哈大笑，又道：”不要说跟师兄弟比了，即便是跟孔子本人比---孔子被各国君臣们的评价，也不见得高于子贡。”
“比如，鲁国有好几个大臣、就曾公开在朝堂上对国君推荐子贡，甚至明确说：‘子贡贤于仲尼’！即使是子贡再三表示不敢同孔子的伟大相提并论；他们也不以为然，只道那是子贡谦虚敬师而已。”
小武忖道：“好吧。不过回到救鲁的问题上，还是说明孔子的远见很强、很透彻。”
“就算是别的弟子不明白、纷纷请缨，可是孔子明白、只有子贡的办法可以解决问题。由此可见，孔子依然眼光如炬，只是有时候心口不一而已。”
八角嘿嘿笑道：“这是没办法的。只不过，孔子明知道子贡不会使用自己所授的理论，而是一定会用别派的方法来解决问题；然而竟还派他去，显然知道只有那样才会成功---这就等于孔子间接承认了儒家理论的局限性。”
小武深吸了一口气，道：“照你这么一说，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情！”
八角捋须道：”子贡并不是‘纯种’的儒家弟子---肯定也有纵横家的血脉。那么，按照纵横家的纯实用主义哲学，他也不必是创造形势之人，而是顺应形势、因势利导就可以了。”
“从这点上来看，子贡只需了解到了当事各方的各自心事，再给他们添上一把火，自然水到渠成。而且按纵横家的风格，只要在某一点上达到自己的目的、其它的一切就都置之不理了。“
小武又吸了一口气，道：“这么说，当孔子决定派子贡去的时候，他也很有一点实用主义的味道！孔圣人此次也只求能够拯救鲁国，至于其它一切方面的得失，他也都不在乎了！”
八角大笑道：“你终于明白了！在救鲁的成效问题上，孔子再也不敢脱离实际、空谈礼义了。”
“所以，你不要把子贡出使成功看成是儒家主义的胜利，而应该看成是实用主义的胜利---这是儒家理论向现实低头的一个典型范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