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坦终于将迪伦救出水面,她终于带着满心的恐惧感醒来了。他让她依偎在自己的臂弯,抚摩着她的上臂和后背,尽量让她暖和些。他用亲昵的情话安慰她,连他自己也觉得诧异。
迪伦听到这些温柔的话心中浮现一阵暖意,她心潮起伏,再加上刚才的痛苦经历,一时间五味杂陈,不能自己,号啕大哭起来。这哭声在撕扯着他的心。
天色越来越阴沉,他们必须要赶去安全屋。迪伦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她就要失去他了。对她来说,躺在这里让那些恶魔过来抓还更好些,身体的疼痛能很好缓解心灵的痛苦。
崔斯坦搀扶着迪伦来到安全屋门口,他撞开木门,开始生火。迪伦坐在门口不愿进屋,进去就意味着他们共处的最后一晚开始了,这便是离别的前奏。她隐约听到了高亢的号叫,但这次她一点也不害怕。
催斯坦发现迪伦破天荒没有跟着自己进门,吓得胳膊上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他拔腿大步跑到屋门口,她还靠在石墙上,深邃的眼睛望着前方的一片虚无,满脸忧伤。他努力做出一个宽慰的微笑,轻轻牵着她的手,她则默默地跟在后面进了屋。
迪伦告诉崔斯坦:“我自己一个人不行的。不管是走完这段旅程还是做别的什么事,只要是我自己来,我都会非常害怕。我……我需要你。”最后一句话让她感到难以启齿,但却是千真万确。她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想到亲人、朋友们只是略感伤心,她还会见到他们。而崔斯坦却要在明天离她而去,从此在她的生命中消失。这让她不能忍受,他已经成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她不想踏上最后的旅程。她不会也不能留下他一个人走。她希望和他一起留在这儿。
他痛苦地劝她,“如果你待在这儿,最终恶魔们还是会把你当成猎物抓走的。”“太危险了。”
“只有这一条理由吧?”她声音很轻,却如洪水般灌进了他的耳朵,凝结在他的脑海,让他的心结成了冰。他在她面前撒不了谎,他告诉她,“你没办法待在这儿,虽然我很想你留下。”
“你想让我留下吗?”希望开始复萌,她脸上露出喜色。
他痛苦地挣扎着,他回想起她曾显露给他的一张张面孔,每一次回忆都让他露出微笑,他把这些往事全都封存在了心里,留待她离去从此再无欢愉时安慰自己。他告诉她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可是明天她不得不继续走下去,那儿就是她的归宿。那儿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崔斯坦,我不能,我一个人做不到。”她哀求着。他叹了口气说“那……我陪着你,全程陪着。”
迪伦困惑了“你好象说过你是不能一起走的。”
“是不应该,但是为了你,我愿意。”
迪伦看着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把手贴在自己脸上。迪伦的心在胸中怦怦乱跳,她看到他露出了微笑。他蓝色的眼睛让人很安心。那目光对迪伦似乎有催眠作用,她的目光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根本没有办法离开他。
魔咒似乎被解除了。崔斯坦眼神依旧温暖,引着她的手到了自己嘴边,在她指关节柔软的皮肤上留下了轻轻一吻。
两人都陶醉在彼此默然不语却深情相依的氛围中。经过一晚上,崔斯坦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胳膊搂着她的肩膀,和她紧紧依偎在一起,精心呵护着她。
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崔斯坦先动了起来。他不愿意面对今天。想到昨晚对迪伦的许诺,他的胃里顿时不由得一阵翻腾。此时在他脑中,可能发生的情况、理性的抉择以及个人的情感正较量得难舍难分。
而此时迪伦却出奇的平静。崔斯坦会陪着她,这就足够了。他会在自己身边的,他答应过她了。
最后一天的旅程了,崔斯坦背着迪伦走向目的地。他告诉她到目的地后,就得下来自己走了。他保证他会跟着她的。
要到了,迪伦停下来,呼吸均匀,然而面色憔悴,嘴角紧绷。一股强烈的感情正在横冲直撞,这是她以前从未经历过的。
眼前的紧张气氛让她的心里格外记挂真正至关重要的事情。她不知道在交界线的另一端会出现什么,即使他已经答应了在后面跟着,有件事她还是必须现在就说。
尽管她害怕,但她下定了决心。过去几天的经历让她更好地了解了自己,她不再是那个为装不装泰迪熊而犹豫不决的小女孩了。现在的她更加坚定,也更加勇敢。她已经能够正视危险,勇敢地面对自己内心的恐惧感。在这方面崔斯坦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保护着她,安慰着她,开拓了她的视野,让她体验到了之前一无所知的感情。因此她必须向他坦承自己现在的感受。哪怕这会让她胃部痉挛,哪怕这会让她颈部灼痛。做就是了,她暗自告诉自己。
“我爱你。”
她丝毫不敢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尽力想看懂他的反应。
崔斯坦看着她,心里矛盾极了。他也爱她,他知道自己在一心一意地爱着她,他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份爱向她表白。他闭上眼,尽力想把整桩事情想明白。如果她相信自己不爱她,或许最后就不会受这么多伤害。或许这样做她更容易接受,他最好什么也别说。他打定主意,睁开眼注视着那一汪泪光点点的碧色。
不。痛苦,受伤害,遭拒绝……这有可能就是她对自己最后的回忆。他必须要把真相告诉她,不管这会让他们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也爱你,迪伦。”
她注视了他片刻,最后僵在了那里。她慢慢咀嚼着他的话,心在欢喜地跳动。他爱她。她先是脸上闪过一丝微笑,接着微笑又变成了眉飞色舞的大笑。她胸口的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柔和的光顺着喉咙升起,最后从笑容中绽放。
催斯坦几经犹豫,他还是爱了,他渴望体验人类为之生、为之死的那种奇妙的爱情,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他缓缓闭上眼,在迪伦唇间留下了一吻。
迪伦现在心中已经没有了恐惧。崔斯坦爱她,不管她去哪儿,他都会陪在自己身边。她自信地走那道边界,往下看,尽情回味。这是她在荒原上最后的时刻了,她现在终于甩开了那些恶魔,终于可以不用在山路上跋涉,不用在破败不堪的房子里将就过夜了。她迈出了左脚,就在那道线的上方停了下来。她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跳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