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名见习死神。
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叼着偷来的鸡腿,津津有味的砸吧着嘴。路边的小黄狗充满敌意的朝我狂吠,“嘿,小家伙!”我同样也很不友好的拍了两下它的狗头。吓得它呜呜的躲在主人的脚边。“小畜生,又在耍什么疯”买菜的狗主人奇怪道。
我呢,依然大摇大摆的走远了。
春天的风交杂着花香,掺着雨后的泥土味儿从我的颈间穿梭而过。午后的街上,无数男人、女人、孩子漫不经心的走着、笑着、交谈着。同样从我身上漫不经心的穿梭而过。
我站在马路中央愣神,这寸土上温柔的光,温暖的风,温情的人。是否有一分一毫属于我呢?而我,又是否还存在呢?
我快忘记,我已经死了。
从此以后,不会是桥上看风景的人,也不会有看风景的人看我了。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吮吸了两口手指上残留的的油汁儿,就匆匆忙忙的从怀中掏出死亡名单。
我就是这样的身份。生前备受上司压榨,倍感社会压力,日子过得很吃力。没想到来了阴间还是这样的辛苦角色,陪着笑脸,低三下四的谋了一份稍体面的工作,日子却仍然过的很吃力。
妈的。
身为一个死神的职责就是收服阳寿已尽的灵魂。这并不是份简单的差事,很多类似钉子户的存在实在是很棘手的,他们心有不甘,即便是死了也会成为人间的孤魂野鬼。又加上本死神实在是太善良……面临很多遗憾很希望再给些时间。尽管知道最后总还是遗憾。
2
唔……讲真。陆屿烧得一手好菜。此时的我依然是津津有味的砸吧着嘴,不过是在陆某家的厨房里。细细品尝着人家的剩菜……这并没什么可耻,浪费最可耻……我边吃边安慰自己。
陆屿,就是我本季度要完成的最后一个灵魂。做完了这一票,我就有底气向头儿申请一个小长假了。
想去看看可可西里有没有海,戈壁滩是否曾有灯塔,拉拇拉措吻不吻到沙漠。想载着微薄的灵魂去远方,看看世界尽头有没有人听我唱歌。
毕竟我也是个有追求有梦想的——死鬼。
就这样痴想着,突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渐渐清晰。我赶紧放下了盘子,收了收神,一本正经的站定。
毕竟,官员的派头要端住。
只见他径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汽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看不见我似的。
我纳闷:“喂,你看不见本官吗?”没有回应。
我感到奇怪,踱步到他身后准备吓吓他时。他猛地转过身来,温柔又带着几分戏谑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啊!”屋子里传出一声鬼叫。没错,就是我发出的。我吓得抱住冰箱,哆哆嗦嗦,几乎连不成一句话来:“你看…看…看的见我?”
"嗯。”他又慵懒的喝了一口水。
“我靠,那你不早说。”我顺了顺气“吓我一跳。”
他一挑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很是一副瞧不起我的模样:“你这小官僚很是胆小。”
我被噎的不知如何反驳,只觉得职业生涯的耻辱啊耻辱。慌忙间只好掏出名单和笔装正经。突然看到了陆屿两个字时,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言不语的蔓延开,像是清晨的雾,携着淡淡水汽跨越百年穿越而来。却又摸不着,只嗅到过往的气息。
死神,是没有生前记忆的。这也是职业需求吧,真还记着些什么,遇到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总是难免徇私枉法了。
突然想起一句话:“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块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显然,我没闻过樟脑香。
所以说当代就业市场是很残酷的。为了一个小饭碗,我竟然成了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思及此,不免自艾自怜。显然已经把此行的目的忘了。
终于,陆屿受不了我一面抚摸冰箱一面痛心疾首的模样:“小官僚,洗洗睡吧。”
3
晨光初照。阳光跳跃在绿萝叶上,青绿色的叶子半透明状,脉脉清晰。
盘底也越来也清晰。
“很好吃吗?”餐桌前的他十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狂卷所有食物。
我嘴里包满了食物,非常激动的靠点头来回答他。真是好久没吃顿好的了。
“话说,你在阴间的伙食很差?”不等我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不会啊,你好歹是个小官。”
费力的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实在是按捺不住身体内的洪荒之力了:“小官又怎么样!成天就是个受气包!而且我们那里的伙食超级差的,虽然我的却可以用职务之便来人间顺点好吃的。可总有阿猫阿狗冲我叫!上次我被一只狗追了一条街啊!”说了很多总觉得不完整,想了想又补上个语气词:“妈的!”
他低头笑了笑。阳光下的他也是半透明的模样。我叹了口气:“你说你何苦呢,早点去阴间也就能早点投胎。这阳间呐没必要久留的。”顿了顿思考了下:“你说别的鬼留在这儿无非是有些念想放不下,可我看你挺闲呐。”
他说:“有一个人,我放心不下,想留下来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我白了他一眼。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无非是心里有座城,城上有个人。
他伸出手,好像很习惯的想摸我的头。我没动:“笨蛋。灵魂是碰不到灵魂的。”话落,他的手很是不尴不尬的滞在空中。但只一秒,他仍是形式上的摸了两下,像是在完成什么仪式一样的认真。避开了我奇怪的目光。
然后,默不作声的离开了座位,走进了书房。走到门口,不忘回头冲我眨眨眼睛:“小官僚,去洗碗。”
4
呆在陆屿家的这几天,发现他的生活很规律也很……无聊。
不怎么出门,十分热衷于给绿萝浇水,也十分热衷于做菜。
好吧,我也恬不知耻的都吃光了。
我甚至有些纳闷,他真的是为了他心尖尖上的人才执着留下的吗?
别说人了,鬼都没见一个。
现下,他又懒洋洋的磨着咖啡。咖啡一点点的滴着,在杯中漾起一个又一个的小圈。片刻后,他回头,十分真诚的问我:“几分糖?”
我皱了皱眉,非常看不惯他无所事事碌碌无为的品行。然后,莞尔一笑:“半糖就好!”
就这样,我与他很和谐的捧着杯子面对面坐着,我小啜了一口,很享受的眯了眯眼。
愉悦之余不忘自己的职业操守“那个……她过的好不好啊,你放心了没啊?”我一字一句的斟酌,缓缓吐出。
他淡淡撇了我一眼:“看不出来。”
“你……”瞎啊。当然话到嘴边还是很委婉的转了个弯:“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别耗着了。她肯定过的不错的,就算现在不好,这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你就放宽心吧。所以说啊与其……”
“那你呢?过的好不好?”他很没礼貌的打断了我的长篇大论,很认真的看着我,仿佛要捕捉我每一个表情。不允许我的半点谎话。
“我……我是自己混的不好,不是每个都像我一样的……”显然我被问的一时语塞。虽然有点没面子,咬咬牙还是诚然。
“对啊,如果她过的不好,不能照顾好自己。没人陪伴孤身一人。”顿了顿,意味不明:“如果她和你一样呢?”
我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我就是太善良了。
5
晚饭后,我又负责洗碗,边洗边纳闷:“我为什么要洗啊!他让我洗我就洗吗?我堂堂一位官员……”算了,谁让我每次都动了筷子呢。
另一边,陆屿的房门禁闭。他到底在房间干什么呢?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儿。解下围裙,蹑手蹑脚的走向书房。
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悄悄靠近。显然桌前的他并没有发觉。似乎很专注于手中的东西。
我踮起脚尖,很吃力的想看清楚那是什么。哦,一幅照片,照片里有什么?正当我努力踮的更高时,一个重心不稳,妥妥的摔了个大跤。
“你没关系吧?”听到动静回头的他,很关切的把我扶起来,很是拿我没辙的样子。
我嗷嗷叫了两声,再三表示我没事。
接着,嘻嘻一笑:“那个照片……”他一愣,然后很快把照片收进了抽屉。
“你这就没劲了啊……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
“哦?说说看。”
“这个,我猜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
他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嘴唇。没有作声也没有否认。道不明的情愫在眼里百转千回。
我又劝他:“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谁一辈子遇不到点坎儿?你还能日日陪护不成。让人家自己过日子吧。”不免又加上点牢骚:“我现在啊,最大的坎儿就是你啊!完不成你这票儿,我的小长假,我的梦想就没指望了!你已经严重妨碍我工作了知道嘛?“
陆屿终于抬起了头,问我:“你有梦想?”
我感觉被莫名的鄙视了,挺了挺胸脯,一本正经:“当然,想去看看可可西里有没有海,戈壁滩是否曾有灯塔,拉拇拉措吻不吻到沙漠。想去远方,看看世界尽头有没有人听我唱歌。”
5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着,他面色愈来愈苍白,话也愈来愈少。
我觉得他快想通了。
于是,我就很积极的洗碗,洗的很干净。
而陆屿,哪怕一句话不说,也会每天做饭。虽然他说不是为了我。只是喜欢吃自己做的。我还是感动的不知所措。
想来,这种特殊的情谊也是很珍贵的。
直到,有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递给我一杯牛奶。
自己却不动碗筷,温柔的看着我,然后,身体渐渐消散。
我知道,他没念想了。也不再等了。
我从怀里掏出了名单表。落笔的时候手抖了抖,在陆屿后的完成栏中弯弯曲曲的打了个勾。
虽说完成了任务,心里却是有些难过的。
空荡荡的屋子里,我恍惚间听到他的声音:“你的眼睛很漂亮,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