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木之和孙静的相遇再平常不过,是一场家长安排地相亲,这已经是李木之本年度的第八次相亲。正值而立之年,金融圈才子、高富帅、长腿欧巴,这些都是别人给李木之贴的标签,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多年,他过着超乎常人自律的生活,现在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他多年打拼的结果。
这么多年,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孩儿不在少数,和所有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一样,他的故事没有汹涌澎湃的开头,更不会有圆满幸福的结局,王子没有遇到他的公主。李木之单身许久,反而乐得自在,他不愿自己的爱情源于相亲,更不愿自己的婚姻就这样草率而来,所以他异常抗拒相亲以及和他相亲的女孩儿。
孙静作为李木之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被家里好事的二姨描述地完美无缺:漂亮、温柔、乖巧、能干。李木之对这类女孩 儿已经见怪不怪,他没有任何期待,只觉得又要被迫完成一项任务。
近一年的相亲经历,李木之已经练就了临危不乱之法,他知道怎样把握分寸并非常绅士地拒绝一个女孩儿,同时让对方无言以对。显然,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应对措施,只想着怎么结束这场相亲。
像往常一样,李木之提前十分钟到见面地点,平常都是咖啡厅,今天这位女孩儿选了茶楼,也好,他本来就不爱喝咖啡。茶楼是中式装修,门前挂两个红灯笼,左右各立一圆柱,浮雕金色中国龙,柱旁有两个侧门。门槛别致,像金丝楠木制成,约半米高,李木之抬腿正要跨过去,被服务员拦下,他抬头看到一块儿牌匾:右进左出,洗尽铅华。老板真是个讲究人。他随服务员从右侧门跨入,穿过红木长廊,走到一间纱缦屋前,称“紫竹轩”,李木之心想,有点意思。
他揽过纱缦,走进屋内,看到孙静已经坐在桌前,穿一袭白色棉麻连衣裙,脖间绕着一串佛珠,黑色发髻挽于脑后。
“李木之?坐吧!”孙静将桌上的茶杯摆在李木之面前。伸手之际,李木之看到她手臂内侧的纹身,似一串藏文。
“谢谢!”他回。
“去年夏天的正山小种,如果你不喜欢红茶,可以再点别的!”孙静不紧不慢,眉眼间透着狡黠。
“烟制小种,我的最爱!”李木之没想到他们的开场白竟然省略了“你好、我叫谁谁谁”之类令人生厌的寒暄。
“你的神话,我听说了,不管有没有被夸大,我还是由衷得为你点赞!不过,我觉得好男人不是靠这些外在标签来标榜。”孙静点起了一根女士香烟,深吸一口,烟圈在她面前氤氲而绕。
“但你好像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哦?”李木之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竟生出一丝好奇。
“怎么,你不相信纹身抽烟的女孩儿是好女孩儿?”孙静也早已习以为常,那些打着相亲名义来和他见面的男人,不过是想找个结婚生子的对象。
“不是说抽烟喝酒打架纹身的女孩儿最终都会上天堂吗?”李木之看出孙静的心思,他倒是真的不在乎这些。
两个人相视而笑。
那一天,他们聊了很久,从红茶到红酒,从二月河到王小波,从养猫到猫屎咖啡,从古典乐到周杰伦。李木之已然忘了自己奔赴这场相亲的初衷,他很久没有敞开心扉和一个陌生人聊得这么畅快。
是的,彼时,他们还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这场遇见,打破了李木之对生活所有的设定,他,沦陷了。
2
双流机场内,阳光洒在一对璧人身上,孙静倚在李木之肩上,一切都刚刚好,一切又太过美好。
爱情来得毫无征兆,两个人于对的时间相遇,两颗心于温柔处相融。李木之爱孙静的纯粹和美丽,爱她的倔强和温柔,亦爱她清澈的明眸。
孙静爱李木之成熟稳重,爱他的见地深广,亦爱他看她时宠溺的微笑。
一年之间,李木之陪孙静走过很多地方,看尽芳华。孙静一直游走的心终于想要安定下来,她把尘封了一年的秘密和盘托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想要牵手一生的人。
“这次去哪儿?”李木之从不提前问去处。
“北京。”孙静的眼神游移了一下。
“你不喜欢北京的。”李木之隐约觉得此行与以往不同,他强烈地感觉到孙静的压力。
“是啊,不喜欢,这次以后,绝不再去!”
这一年来,孙静对自己的身世避而不谈,李木之深知孙静有所隐瞒,但从不追问。
孙静将自己的心蜷缩起来,她用一年时间来遗忘,也用一年时间来回忆。直到她想要把心完全交给李木之的时候,她需要他陪着一起见证一次命运的抉择。
3
“我的女儿要么嫁给商界人士,要么嫁给政界人士,我是不会允许她随便嫁给一个什么人的!”圆桌中央,一个举手投足间都显富贵的中年男人,右手夹着雪茄,左手五指张牙舞爪说了刚刚一席话。这就是孙静的亲生父亲,北京知名房地产公司董事长。多年前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将自己未婚先孕生下的女婴丢弃在医院冰冷的过道里,毫不犹豫地离开。
在养父母的照顾下,孙静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被宠溺长大的小公主,她觉得自己和别的女孩儿没什么不同,有着烂漫的童年。直到去年,这个男人在孙静30岁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原本永远不会被人知道的过往。孙静的生母因为过度忧思,英年早逝。
孙静抗拒地想要将这段记忆尘封,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个男人就是这样闯入她的生活,打破原有的平静。他用金钱收买了养父母,给她们在北京买了大房子,他试图用金钱收买孙静的心。可那个时候的孙静,像行尸走肉一般,已无心境。真正的血脉亲情在利益面前毫无意义,而这么多年和养父母建立的骨肉亲情在金钱面前,同样一文不值。
世界没有变,每一个人都没有变,只是你从未遇到可以让你改变的人或物。孙静以为,她的一生应该就是和养父母在那座小城里,过柴米油盐,历婚丧嫁娶。
想到此,孙静狠狠地回应了这个自称是自己父亲的男人:“你没有尽到一天养育的责任,又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支配我的人生?”
“孙静,你要明白,不是我支配你的人生,而是你本来就有不一样的人生,人的命,你得认!”
“黄先生,我不认为我有怎样不一样的人生,今天这顿饭过后,我还是以前的孙静,与你毫无瓜葛!”
“静静,你不能这样跟你爸爸说话,他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前途!”孙静的养母竟然开口帮这个抛弃女儿30年的男人说话。
孙静看着眼前这位将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妈妈,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竟划过一丝忧伤。她没有想到,当所谓的亲情来临时,最先抛弃她的是眼前这对她叫了30年父母的老人。
就为了北京三环内的一套房子,他们便愿意不远万里来到北京,与她的生父一起,逼她就范。这也是她再也不愿意踏足这片土地的原因。
“各位叔叔阿姨,我们应该尊重孙静,她有她的选择!”李木之难忍孙静陷入忧伤。
“她的选择?她的父母她的亲生父亲都在这儿,她就应该和父母团聚!再说,我们的家务事,不需要一个外人来干预!”黄先生毫不留情。
“黄先生,这个桌上谁才是外人,我想你很清楚!今天,我之所以来到这儿,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件事该了结了。你们在这儿团聚吧,我,孙静,已经找到了我的归宿,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仅此而已!”
孙静拉起李木之的手,头也不回走出了包厢,她有一种获得自由的快感。
如果人生能够预设,她不会选择自己还有另一重身份,另一种人生,除了,遇见李木之。
4
李木之团队成立的一支私募基金,投资失败,亏损率达到50%,客户投诉当地监管部门,公司经过调查,认定李木之与投资标的方有内幕交易,导致基金亏损。单位勒令李木之停职,待审。
李木之10年金融从业,从未遇到过如此严重的投资失利,他深知自己是被陷害,可他想不到谁会如此仇视他。
“是你,对不对?你在背地里搞鬼!”孙静在电话里嘶吼。
“是他自己不谨慎,私募基金60%投资房地产,其中一个还是我的竞争对手,我只是为了搞垮竞争对手而已!”黄先生洋洋得意地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
“黄永胜,你给我听好,你立刻收手,你如果继续这样,别怪我永远都不认你这样的父亲!”
“静静,现在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肯回到北京,回到我身边,我一定好好补偿这小子!听爸爸一句,他配不上你,你将来的人生,他无法参与,他什么都给不了你!”
孙静狠狠地挂了电话,眼泪已经挂满双颊。此时,她的手机进来一条短信:静,我要离开几天,你别着急,等我回来!
孙静疯了似的拨打李木之的电话,无法接通,无法接通,但愿是信号不好。她敲李木之家的门,没人应。她去李木之单位,才知道他涉嫌经济犯罪被拘留调查。
孙静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此刻,她只想见到李木之。
次日凌晨,收拾好行李的孙静,在电话里回了她生父:“我会去的,求你别再为难他!”
5
李木之没有见到孙静最后一面,孙静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就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他再也无法找到她,北京或是哪里,都没有任何孙静的消息。他只从孙静养父母那里得知,她或许出国了,但具体哪里,无从知晓。
李木之觉得这几个月时间,似乎过完了一生。而那个说好要一起走到最后的人,终究还是在某个岔路口分开了,也许一别会是一生。
他将带着一生的别离去往哪里,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