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崎向身边的李却问道：“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大吗？”
“第一次见。”李却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见过很多次了。”
陈崎和李却并肩走在凌晨时分空荡的校园里，天空已经有些泛青，偶尔能听到几声鸟叫。李却的眼睛有些干涩，皮肤也变得十分油腻。从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他便和陈崎一起处理项目报告，算上今天，已经七天过去了。这段时间里，疲惫的感觉逐渐被麻木代替，这次的数据非常复杂，错误频繁出现。很多问题李却都无法处理，博士生的陈崎在这方面仍是比李却拥有更多的经验，能够很快地解决问题。二人配合还算默契，终于在限期之前完成了报告。
“师弟，这半年怎么总和你在一起熬夜啊。”
“可能是缘分吧。”
“对了，上次的事情，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李却和陈崎从办公楼中一起走出来。
“你是说接苏师姐吗？”
陈崎点了点头，“嗯。”
“小事。对了，苏师姐之后怎么安排啊。”
陈崎挠了挠下巴，叹了口气，“没定呢，可能下学期就回F国，读三年，拿那边的PhD，也可以下学期直接在洛大做硕士的毕业论文。”
李却笑着问道：“那师兄你希望苏师姐留下来吗？”
“当然啊。”陈崎的回答简短而坚定。
“你和她说了吗？”
“还没有，我也想知道她的决定是什么。不过到最后我会和她说的，毕竟，我也等不了下个三年了。”
李却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陈崎渐渐走到了李却前面。李却一直觉得陈崎的肩膀很宽，走路时步伐稳健。相比之下，李却的身材显得有些瘦弱了。
“怎么了？“
陈崎回过头，望着落在身后的李却。
“没事。”
博士生的宿舍在本科生宿舍的北边，两人在李却宿舍楼门口分开。陈崎向李却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向前走去。看着陈崎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走远，李却回过头，走进了宿舍楼。李却轻轻打开宿舍的门，摸黑拿起毛巾随意地擦了把脸。虽然并不知道宿舍有没有人，他还是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头碰到枕头的瞬间，困意便将他包围，被压制的疲惫感喷涌而出出。合眼之前，李却隐约感觉窗外已经浮现一抹微红的阳光。他知道，这一觉醒来，他便可以拥抱大学生活的最后一个假期了。
......
假期的第二个周末，陶李又在洛大论坛上刷新了很久，可《皮城往事》依然没有更新。距离上一次更新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这是《皮城往事》自更新以来最长的间隔。陶李有些失落的离开了电脑桌，她拉开窗帘。窗外，鹅毛大雪在冬夜里肆意飘落，地面上积雪已经很深了，此时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只有几盏路灯勾勒出小区街道的轨迹。
家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陶李，别睡太晚了。”
“这就睡了。”
陶李又刷新了一遍，却仍然没有看到新的内容，她只得关上电脑，爬上床睡觉了。
......
已经是夜里十点了，洛都北边洛雁区的一幢办公楼依旧灯火通明。项乾坐在三楼办公室最里面的位置，他对着屏幕，专心致志地修改着代码。学校的考试一结束，他就到了公司，而年前这段时间公司的业务很多，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一直睡在公司的休息室里。
尖锐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早上怎么不在。”同时一份宵夜也落在项乾桌上。
“送个朋友。”
项乾活动了下颈椎，把键盘挪到一边，然后打开了宵夜的盖子。
“有点事跟你说。”
“什么事？”
“司机”将一个文件袋递给项乾，说道：“明年公司预备开设一个海外分部，机会很多，工作强度也很大，当然待遇也是跟得上的。这是草拟的工作方向和薪资分配，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项乾打开文件夹，仔细看了看文件的内容，眉头微皱，然后说道：“我想想吧。”
“嗯，这个倒还不急，毕竟你没毕业证想去也去不了，先把手边事儿处理完吧。”
“嗯。”
“司机”随即提着几个白色的袋子离开了，看来还要去给其他同事送宵夜。项乾吃完了宵夜，并没有直接开始工作，他靠在座椅上，转动着手里的文件袋，表情有些凝重。忽然，屏幕的右下角的信息栏忽然闪了闪，项乾点开，是安亦柔发来的信息：“项乾同学，我已经到家了，这么大的雪，谢谢你早上帮我拿行李。”
“没事。”
“我看你是电脑在线诶，你不会还在工作吧。”
“是的。”
“额，好辛苦啊，那我不打扰你了，安心工作，也注意身体啊。”
“理解万岁。”
......
雪覆盖了洛大，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月色映出雪的影子，整个校园都染上白色。墨非池撑起伞，独自行走在漫天的大雪中，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鞋底与积雪摩擦发出的声响。虽然带着手套，但擎着伞的右手依然觉得有些冰冷。她看着道路两侧被雪覆盖的梧桐，忽然想起了陶李的《诗》，仿佛下一刻，就会有英武的银骑士从披着白雪的梧桐中苏醒。
两年前，墨非池看到陶李写的《诗》后，便不遗余力地推荐她到《洛语》编辑部，她从这些文字里感受到了陶李的柔软与固执。故事里的诗人并不拥有逾越常人的能力，他每一步都狼狈不堪，命运是似乎为了愚弄他，才将他推向一个他本不该前往的舞台，而那里有他心爱的、将死的公主。一个衣衫破旧的诗人，对抗不了冷漠强悍的骑士，更对抗不了吞炎覆甲的巨龙。当漫天的弓矢志即将穿透公主的身躯时，他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宿命，不是作为公主的诗人，而是化成公主的羽翼。可直到最后，他也不明白，世人会记住他为公主写下的诗，还是会记住他曾是那双圣洁羽翼上抖落的一片羽毛。
陶李自嘲这是俗套之极的故事，可却从来没有改动的意思。墨非池觉得，那时的陶李偏爱这些传统的表达，她留恋着身穿银色盔甲的骑士为誓言而拔剑的身影，期待巨龙自古奥的深渊展翅而来，当然还有身穿长裙、眼神骄傲的公主，和那个坚定却平凡的诗人。
夜风骤起，硕大的雪花越过伞边，她抬起手试图挡住袭向面部的雪花。同时，她看到前方一棵梧桐树的边缘，有白色的衣摆正随风摆动。
墨非池停下脚步，对着梧桐树后的人说道：“看到你了。”
“被发现了啊。”
穿着白色大衣的方浮从梧桐树后走出，他的肩膀上有了不少雪花，黑色的耳钉在白色的大衣与纷飞的雪的映衬下更加惹眼。
“会长真是刻苦啊，假期都工作到这么晚。”方浮走到了墨非池身边，笑眯眯地说道：“但是女孩子呢，最好还是不要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
“洛大也算外面吗？”
方浮接过墨非池手中的伞，“现在不算了。”
墨非池仍然有些看不明白方浮，但也渐渐习惯了在寒假中他的陪伴，毕竟没有人喜欢独自度过洛都寒冷的冬夜。
这也是她最后的假期了。
下一章 迷宫奔行 10 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