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的光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我的大脑到身体再到内心却像是经历了一场风暴,回望一下,残余的景象还有些萧瑟有些凌乱。
秋先是感染病毒性急性肠胃炎,当时的惨象已经不愿再去仔细回想和描述,接着又是病毒性流感高烧反复不退折腾了好几天。我不得不感叹,一个孩子能顺顺利利健健康康长大成人真的是要举全村之力,倘若再遇上似我这样心大过天有点想当然的家长,那孩子本身要像石头缝里的种子一般顽强才行。
我只能谢谢我的孩子,当下,无论我是怎样粗心暴躁的妈妈,他要的都非常简单,无外乎于足够的爱和陪伴。他不会在乎我饭做得是否可口,他最爱的始终是我做的再简单不过的番茄鸡蛋面;他不会在乎我把屋子是否收拾得整齐,他正喜欢把各种玩具都倒出来邀请我陪他一样样玩;他不在乎我是否能总变着法子让他觉得新鲜有趣,一块旧手帕剪裁过包上一把米缝的小沙包,他就可以和我扔沙包咯咯笑地玩上一个小时......
这十几天的前半段,因为身体不舒服他的情绪十分暴躁任性,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求关注,我的镜像神经元也在对应的时候自动去捕捉他的负面情绪,我由于持续的缺乏休息状态也很不稳定,于是我俩常常硝烟四起。我那会儿不停提醒自己他其实很脆弱,生病不适特殊时期只要我冷静下来多理解他,多抱抱他多陪陪他就好。尽管我的意识很清晰,但当我自己的感觉非常烦躁,他的暴脾气和求关注行为一直反复时,我还是忍不住好多次掀开了大脑盖子。有一天因为中午不好好吃饭的问题爆发过后,我说了一些无厘头的气话,自然俩人都非常不愉快。之后我冷静下来才想到,最近他早上起得比较晚,早饭吃得自然也晚,中间再吃了些别的东西,刚刚到中午十二点,又开始吃中饭,我自己都不觉得饿没吃几口,我为什么要强迫他吃多点呢,还说些难听的话?我是真的出于关心担心他不吃会饿吗?
反省了一遍,随后我很真诚很平静地向他道歉,“妈妈向你道歉,刚才强迫你吃饭,你早上吃得晚,肚子应该都还没饿吧,以后还是你觉得饿了就吃,吃多少你自己决定好了。”他听完我说的,毫无迟疑地扬起一对眉毛,微笑地望着我点点头,然后就特别轻快地跑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孩子总是那么容易那么快速地就原谅妈妈。几乎大部分时候成人发的脾气都是在跟自己的情绪较劲,孩子其实真的是很无辜地在替我们背锅。我们的情绪背后其实都是有需求的,可以试着平静下来合上大脑盖子看看自己的问题在哪儿找找自己真实的需求是什么?可以做些什么去满足自己真实的需求?(我此时的需求就是和我自己一个人独享的特殊时光)
在整理这些思绪的时候,我的感受里已经极少有愧疚的成分,我知道我犯了一些错误,需要做的可以做的就是从错误中学习,还有就是要真的记住,很多事情需要花时间反复地去训练。正是这些一次次从错误中学习,和反反复复花的时间,才把承载着期待的看不见摸不到的未来变成了每一个现在。
然而到这里,我的整理还没有结束。另一个部分是关于我自己的信念,我觉得这一次我好像又看见了更多的自己。
为什么这十几天到了后面半段的时候,我开始特别焦虑和低落,甚至重新开始怀疑自己。深夜一切安静下来只剩我自己的时候,通过社交网络艳羡着大家精致精彩的生活内容,而想到自己在一天又一天数年如一日苦哈哈地带完孩子后,迎来的依然是继续带孩子,于是我深更半夜倔强地举着手机无法安然入睡。除了表面上的沉迷于过去自由的优越的快乐时光,心头热热的,我其实是在嫉妒什么人什么事吗?我懂得嫉妒是人类普遍性的情绪,只是强弱有别,但多少存在。那么为什么呢?我觉得自己过得不好?或者不如某些人好?还是不如别人一贯期待我应该有多好的那种好?先放下这个问题,我试图去扒开“嫉妒”的外衣一层层往里看。我发现,内里其实是羞愧,内疚,自卑,和觉得自己不够好,或者觉得自己不值得的低价值感。
为什么会看到这一层?也多亏还是焦虑和低落的感觉传递给我了一些信息(很神奇不是吗?),当我专注于自己的感受,平静地把意识抽离出身体,去观察自己,去解剖我深层次的错误信念。我一度否认即便我在家里耐心地陪伴孩子成长我也是完全有价值的,我执意地认为我只有看上去在外面忙碌不停的时候,向其他人展示自己体面的闪着光的一面的时候,我才是有存在价值的,或者我才是值得被人接纳的被人爱的。我如果只是我自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是的真实的自己,我便配不上美好的事物,其中比如欣赏比如爱。
就在今天早上,我的另一半出门前拥抱着给我一个再见的亲吻,我迟疑了几秒钟,心里想“这是干嘛呢”?有了孩子以后,这个惯例我确实没有以前重视了。想到有时候他外出给我捎的小物件小零食,有时候生活中其他的一些小惊喜和小款待,我内心的第一道波澜总是,“有什么原因吗?”或者,他是不是其实享受的是他带给自己的做传说中的“好男人”的那种好感觉,他是自恋还是真的爱我?我习惯性地怀疑,认为一切都是有条件有原因有价值交换的诉求。此刻,我突然想问问我自己,你难道不值得被当作你自己去被人爱吗?如果你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你的孩子是不是就是这样一个无条件爱着你的人?能否牢牢地记住这个感觉,并由此也相信,我因为我自己的存在,我便已值得一切的美好。那个只有我忙不停,向外去证明的信念包袱,我先放一放可好?呼喊了一遍又一遍的美妙的当下,我再去用心地体会一下可好?
我无从记起,小时候有没有被长辈开过类似于“你再如何如何,我就不喜欢你(我就不要你)了”的玩笑,成长到现在,这个对我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时起,我会尽我所能去无条件地爱我的孩子并向他表达我爱他。只希望他一直都能有这样的感觉,他不用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去寻求认可去交换爱,他是他自己,他因为他自己的存在,他便已值得一切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