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之字路
在《托斯卡纳艳阳下》这本书的推荐序里，陈丹燕写着，“我来世想做一棵树，长在托斯卡纳绿色山坡上的一棵树......一棵形状很美的柏树，像绿色的烛火一样尖尖地伸向天空，总是蓝色的，金光流溢的天空。”
她说的柏树，就是托斯卡纳地区的标志——丝柏树。和梵高笔下那些抽象弯曲的丝柏树不同，眼前的它们永远保持着锥形的枝叶，笔直向上指着天空，像陈丹燕说的“烛火”般形状，一看就让人觉得像是列队的士兵。
我以前是不了解丝柏的。半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爱上了丝柏精油淡淡的木香。因为对呼吸道和情绪都有疗愈作用，现在就成为我旅行必带的随身小物。事实上，丝柏Sempervirens就是永生的意思。在基督教的传说中，十字架就是由丝柏树所制成的。
我们从锡耶纳出发，沿着往皮恩扎的方向开车，沿途可以看到很多排列整齐的丝柏树，每一次转弯看到，我都会幻想是不是已经到了大名鼎鼎的之字路，好像我来托斯卡纳就是为了这排丝柏树一样。
之字路没有官方名称，我以为是驴友们望景生意，自己想见出来的。
我们去到的之字路位于锡耶纳和奥尔恰谷之间的一个农庄，Google map定位的坐标大约是43.2005331，11.5904394路边的山坡上。
要到达这段之字路并不容易，首先从锡耶纳开往奥尔恰谷的路，弯道极多，车速也快，再加上望出去的山谷都长得差不多，导航一旦不给力又跟不上信号，就很容易开错。
我们一路开一路找，好几个方形农舍的周围都有列队的丝柏树，有时也沿着山谷的走向延绵成之字，但看着总不是那么对劲。有一段尴尬的路线，沿途两边是还未收割的葡萄架，从高处俯冲下来到谷底，再沿着坡度往上，两边的景色简直不要太美妙。懒先生可得瑟地说，比北海道还好看呢，多么惬意地行驶在乡间呢！结果一块牌子屹立在眼前，原来是我们毫无征兆地闯入了私人领地。
赶快退出来，重新定位再导航。后来我发现，在托斯卡纳，位于几块起伏田地之上的农舍是非常多的，它们就好像是山谷与山谷间的地锚。有时不仅仅是农舍，还有些散落在乡间的修道院，都毫无例外地用土色砖石搭建，屋顶是赫褐色的瓦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比如懒先生中意的小耳朵教堂。
看起来，大多数农舍现在还沿用着，但修道院却已然是属于过去的时光了，偶尔还会有一些游人三三两两地走近参观。当丝柏树整齐列队于农舍或修道院前方，犹如“表参道”那样形成天然又贵气的朝圣之道，在起伏的山丘之间更具有苍凉的美感。
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之字路，我从高处走下去，可能是原先在心里的那幅画面感太过于强烈，走近丝柏树之后反而找不到属于我的视角。有一些欧洲姑娘穿着奔放，专属的摄影师打了光在为她们拍摄，直射的阳光晒红了整张小麦色的脸。
我又走回高处的草堆上，给懒先生发了个微信，你等等我呗，我想等云散开，看一看光线的变化。
我就这么站了许久，后来阳光从云层钻出，整片大地出现了高饱和度的颜色，土色更接近金黄，绿色更偏向墨绿。随着阳光，丝柏树列队的光影，像是一把游走的竖琴弦。我很喜欢的莫兰迪色系在这里根本不适合，仿佛唯有浓墨重彩才不辜负这片阳光，所以我在速写时也用力涂了两把，颜色要明艳才是托斯卡纳啊。
其实，画图比拍照更能感受托斯卡纳山谷里光线的微妙变化。
我这么站着，消磨一个半个小时，感受风和云的流动。光线刺眼的时候，就看着起伏的原野，天和地离得那么近，好像都随着光影转了起来；阳光躲到云层后的时候，我就看看一排排反衬在天空下面的墨绿色丝柏树，再看看远方山坡上一畦畦还来不及收割的橄榄梯田。
最令人心动的是，眼前的这些景象，从中世纪以来就一直如此，未曾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