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这是李明轩。李明轩，叫虎哥！”在一家网吧的柜台前，程小辕对着坐在柜台的男人和李明轩说着。

“你……你好，虎哥。”李明轩难为情地对着面前这个身穿灰色短袖，漏出大肚皮，胳膊和脖子上印着纹身，披着油油的棕色皮肤，头顶鸡冠发型的三十上下的社会人打着招呼。

“嗯。”对面这个叫虎哥的人嘴里叼着一直烟，手里玩着手机，眼都不抬地敷衍地回应了一下。

“哎虎哥，这个是我弟，都是熟人，啊。”程小辕一直胳膊勾着李明轩的肩，对虎哥说着，刻意把声音压低，这句话里明显有潜台词。而李明轩显得很不知所措。

虎哥抬起眼来，这眼神让李明轩胆战心惊。他说道：“不是我说，小辕，你老是这样，老板会骂我的。”

“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程小辕说着，拿出一张纸币。虎哥收下钱，对着灯光看了看后，挥手示意让他们通行。程小辕点头致谢，然后勾着李明轩进入网吧。

“不是，我还未满十八，你也没……”李明轩被程小辕勾着，很是抗拒。

“小点儿声，”程小辕小声示意让李明轩闭嘴，“你不说话没人知道！”

就这样，李明轩被拉扯着，进入了他人生中第一所网吧。从头他踏入的第一步开始，他就很不喜欢这个地方。这个大大空间，中间填满了一排排电脑，塞满了一排排人，每个人眼神恍惚着，用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面闪烁的画面，张着嘴巴，流出口水。他们的表神情并不是放松、愉悦的，而是像吸了毒品一样，憔悴得不得了。他们都被眼前的屏幕吸住了一样，在多巴胺的刺激下，沉寂在上网的快感里。每个人都戴着一副能把脑袋抱住一半的大耳机，丝毫感知不到周围环境，连自己的口水淌在电脑桌上都毫无知觉。每台电脑之间都没有格挡，人与人紧挨着坐，但是都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们敲打着键盘，让整所房间充满着“啪嗒啪嗒”的声音，动作娴熟又重复，像是一群没有个体意识的机器人。这让李明轩想起了升国旗仪式上站得整整齐齐的人们。想不到学校整天给学生训练的队形在网吧就能轻松地找到，真是讽刺。电脑桌上也是各种各样的外卖包装、盛满烟头的烟灰缸和泡面盒子。这大电脑房内，没有一扇窗户，天花板上的苍白色的灯光照亮着的一切，在黑压压的墙壁的衬托下，弥漫着颓废的气息，就像是手电筒照亮了一个黑暗的角落，把这里面所有肮脏的东西全都照出来了。真令人窒息！李明轩看着这一切，心里非常不舒服，啪嗒啪嗒的键盘声都要把他的心脏敲出来了。人们没有了希望，原来会变成这个样子！想到这里，他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个环境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像是病毒，刚刚踏进这里一分钟，他就感觉自己将要被感染，变成向他们这群人一样颓废。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是太大了！一个人很难在陷入一个很恶劣的环境中保持自我，掉进一条臭水沟自己也会变臭。而这种环境，只要给钱就能进去，没有人会在意进去之后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李明轩单纯的三观被震碎了，刚刚程小辕仅仅用一张钞票就让他们轻松进入这个环境，原来社会这么黑暗，只要跟人称兄道弟再给点钱，什么原则全都可以抛到脑后。人类社会发展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种跟动物没区别的生存模式？

程小辕看着李明轩这幅不情愿的表情，很快知道了李明轩在想什么，他拉着李明轩，将其从一堆脑海里的想法中拽了出来，说：“我不是带你看这些的，跟我来。”说着，他将李明轩拉去了网吧深处的包间区。

李明轩第一次知道网吧原来还可以跟酒店一样有独立包厢。往里走去，只见一条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出现在他们面前。走在这条走廊里，头顶是柔和的黄色灯光，两旁是一扇扇包间的门，这样的场景一时半会儿令人分不清这里是酒店还是网吧。看来为了吸引顾客，网吧也将自己打扮成一副富丽堂皇的样子，但不知道，这光鲜外表的背后藏了多少不堪入目的东西？

程小辕在前面走得很快，李明轩在后面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跟着，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瞪着一对看什么都好奇的大眼睛。走着走着，李明轩听到了一间包厢里传出来了奇怪的声音，他停下脚步仔细一听，是一对男女发出来的，夹杂着呻吟声，但是又感觉里面的人在呻吟中享受着。

“这里！”程小辕在前方叫着李明轩。

李明轩笨拙地跟了上去，程小辕坏笑着对李明轩说：“怎么，想自己试一试？”

李明轩没有回答，但是他还要继续跟着程小辕往里走，对此，心里有些害怕了。

两人在一间包厢外停下脚步，程小辕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了声音：“酸菜肉丝。”

程小辕回答道：“宫保鸡丁。”很明显，他们在对暗号。看到这里，李明轩心里不由得发慌了，难道这是某个秘密地下组织？进去之后出不来了？

在李明轩急促的心跳声中，门打开了，里面是一个染着棕毛、打着耳钉、身材高大的男子。这人脸长长的，面部的肌肉和颧骨显得凹凸不平，整个人的神态给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有可能是经常在这里通宵打游戏才显得的萎靡不振吧。这人站在李明轩和程小辕的面前，比他们高出了一个头，他俯视着两人，一脸困倦的样子，说：“咋这么慢？”

“不好意思啊，亮哥。”程小辕掏出一包软中华，抽出其中一支，给这个叫亮哥的大个子点上，“这个是有钱人抽的。辛苦了。”李明轩在旁边看着，很明显，这个“有钱人的烟”是刚才程小辕在别墅里打扫的时候顺走的。

大个子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慢慢吸了一口，烟头瞬间被烧掉了一大截。然后浑身放松似的从嘴里吐出烟团，吐到了程小辕和李明轩的脸上，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在抽烟，而是在品烟。但是李明轩打心里非常厌恶这幅做作的样子。

“看在烟的份儿上，不跟你纠缠了。下次再让爷给你定包间，小心爷操你马子。”大个子扔下一句傲慢无礼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顺带还把两人撞了一下。

李明轩愤怒地看着大个子离去的身影，心想天下还有这种素养低到极点的混蛋存在，实在是让人恶心透了。

程小辕看着李明轩，猜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勾着李明轩的肩膀说：“他就这人，别理他。”

说着，程小辕带着李明轩走进包间，里面的灯光暗暗的，只有一些装饰用的五颜六色的小灯亮着，像是ktv一样。

“哎哟，辕哥回来啦？”包间里坐在电脑跟前的三四个一身社青打扮的人站起身来，迎接着程小辕，看起来程小辕在他们人中有些地位。

“我们都打了好几局了，都在等你呢！”这群人对程小辕叫着。

“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有点儿晚！”程小辕一个接一个地跟这帮人撞肩，这是他们哥们儿之间的礼仪，“我给咱介绍个新朋友，这个是‘贵族’高中的李明轩！”

程小辕示意让李明轩走到这几个社青跟前，李明轩非常难为情，特别是还要被这群不明来历的陌生人围住打量。

“‘贵族’高中呀，大佬大佬！”

“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哎呀你别吓人家！”

……

这帮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李明轩紧张得满头是汗，不断解释着“贵族”高中不是所有人都是有钱人。

“哎，兄弟，你平时喝几度的？”一名染着黄毛，一头朋克造型的社青抽着烟，拿着一瓶黑啤，问着李明轩。

“什……什么？”李明轩支支吾吾的，又拘谨又尴尬，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嘴里的“几度”是什么意思。

“哼，”那名黄毛社青冷笑了一下，慢慢走到程小辕面前，突然一下子把手里的黑啤甩了程小辕一脸，场面瞬间陷入沉默。

“咋的，这么长时间不见兄弟，陪一个学生娃玩去了？”黄毛社青瞪着程小辕，用质问的语气说道。

完了，这是要打起来了吗？李明轩被吓得在一边发抖。以前经常看电视上古惑仔打架，现在可是身临其境，要是动真格的，那岂不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程小辕一声不吭，很镇定地挤了挤眼睛，用手将脸上的酒水抹去，然后笑了起来：“哎，我这不是来了吗？”接着，他跳到桌子上，转向所有的兄弟们，挑出之前大扫除挣来的两张百元大钞，举起来，提高嗓门：“来吧，今晚我带兄弟们蹦迪，把前面欠的全补回来！”

“好嘞！”所有人齐声回应道，连刚才泼酒的黄毛也冷笑着点起头来，仿佛是说：你牛逼，服了你了。

蹦……蹦迪？连我也要去？李明轩看着眼前众人欢呼的这一幕，心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