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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了一辈子别人的故事,讲啊,讲啊,人也老了,老咯!”不多在院子里自言自语的呢喃,是那种喉咙搅着痰压着声带出来的嘶哑声。
深秋正午的阳光透过薄薄的旧纸,纸上的文字落在地上,大而模糊的字影,像极了这时气候给人的感觉,既温暖也冷。不多那皱皱巴巴的老手不时沾着口水,用他那微微颤抖的手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翻着在他并拢大腿上的本子,一阵阵时浓时淡的霉味从本子里飘散出来,一段一段的往事和故事也一样被记忆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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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了的不多爱看《西游记》,午饭刚过他就在大厅依着靠椅,拿着大烟杆一口一口抽着焊烟,浓浓的乳白色烟味不断的从嘴里鼻孔里吐出。西游记上播的是唐僧师徒取经回来的最后一劫,经书落入水中后捞起来晒在岩石上的场景,仿佛让他记起了什么。
不多放下烟杆,在屋里的窗户上,墙壁上,房门上,来来回回翻着,然后走进了卧室。不多从卧室出来,用急促又蹒跚的步伐径直走出了大门。他走到院子里用略微颤抖的双手上揣着的一串钥匙打开了储物间的门。一股不知名的味道随着灰尘铺面而至,他迟缓地用双手在面前随意挥扫了两下,走到角落,从一堆铺满灰尘的杂物和杂乱交错的蜘蛛丝下搬出了三个铁皮箱子。
铁皮箱子原本有的铁盖,被岁月改了原貌已和铁箱牢牢的粘在了一起。当然,大可不必太担心打不开箱子,铁皮箱已被侵蚀锈透。不多随手捡了块石头轻轻砸了铁皮箱壁,裂缝从砸开的口子四周蔓延开来,锈红的铁片渣滓掉了一地。不多毕竟年事已高,三个箱子全打开还是费了不少的时间。当他从箱子里拿出第一本本子的时候,就在那里翻了好久,有时停顿良久,像是思索,更似回忆,只是不知还多能记得起多少。然后是一本接着一本,翻页的速度在他哆嗦的双手里越来越快,地板上铺着的本子越来越多,到最后,不多只是把本子轻轻掸了掸灰尘后摆放在了地上。做完这一切后他抬了抬头,像是在判断天气,也像是回忆,然后走进屋里。
老了的不多从屋里拿了他的大烟杆,然后坐在了门口,一口一口地抽着焊烟,腮帮在他干瘦的脸上起落着,浓浓的乳白色烟雾在眼前久久缭绕。一阵风吹得地上的本子随意翻起而沙沙响,正好和院子边摇摆的那片烟草相互应着。不多靠在门柱子上边抽着焊烟,望着那一排烟草说着:“我这一辈子,就好你这一口,有味,其他的烟还真抽的不多,自己种的烟树,还是自己烤的够劲;我这一辈子都在听别人的故事,给别人讲故事,到头来,能记得起别人多少事?能记起的还真的不多嘞;再看看这些本子,一字一句的,多少个日子,记录着多少的故事,而即使面对着自己的字迹,自己的日记,能对上来的记忆,能想起的往事,还真的是寥寥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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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夕阳斜印在老了的不多的脸上,风渐渐起了,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摇椅搬了出来,他晃着摇椅,眯着眼,轻微的说:“一辈子要的东西那么多,放不下的东西那么多,而最后的最后,只有剩下那些不多的自然而然留下的,有一些仿佛被留下了,可是还是一样记不清了。”
“爷爷,起风了!”一个童音从屋里清脆的传来,“奶奶说,赶紧把你那些破玩意儿收起来,不然就要被风刮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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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唐菜 // <不多的故事:第四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