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问候一只熊

图片发自简书App

像是经历了一场冬眠,这些日子我总是不自觉地打哈欠,但事实上我并没有那么困。可能是因为天气迅速回暖,催促着我体内某种抵抗冬日的力量蒸发。有人对我说,多数情况下,你打哈欠的时候,在你旁边的人也会不自觉地打哈欠。我问为什么,他说没办法科学地解释,就像偶尔灵验的第六感,大概是因为善良。

“那你很善良啦。”

在他给我讲这个故事之前,我们刚好同时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那天是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我们早起去山上的庙里祭拜,他是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中,很愿意聊天的那一种,但我们也从未刻意的筹划过一次见面,很久没联系的他昨晚突然问我,明早去山上的庙里祭拜吗?我便答应了。车里放着《Buckskin stallion blues》,刚起床的倦意被困在车里,本来宽敞的车显得拥挤而局促。

车停在半山腰,驿道含春,但我没有单车,无法明白春天真正意味着什么。没走多远就感受到了掺杂着信仰的香火气,我将点燃的香插在门口很大很大的香炉里,费了些力气,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一位僧人给了我们一条红绳,说了平安祝福的话。我庆幸他没有问我许了什么愿。

整个摇晃的冬天,树枝抵达了一个又一个索然,我想把这跟红绳系在树枝上,把它当做一颗可以被相信永恒存在的树。

“最近在家做什么啊,还是每天追剧吗?”他从庙里走出来,跟我搭话。

“对啊,偶尔看看小说,最近都没有什么好剧可以追了。”

“你不是在看谢耳朵吗?”他这样问。令我感到意外。我不记得我有发过任何关于谢耳朵的动态。

“谢耳朵快看完了。” 我已经没有整天看生活大爆炸了,只是偶尔看看。

“还有小谢耳朵。”

“哈哈,谢耳朵的妈妈叫他Shelley,听起来像雪莉,一个女孩的名字。”

“雪莉,雪莉。”他用一种童趣的声音逗弄阳光斜照的墙角趴着的那只橘猫。继续说,“我之前的老板也养了一只猫,老板讲一口别扭的方言。我能听懂一半。”

“哈哈。有些方言真的很难懂。我猜如果是我,一句都听不懂。”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鱿鱼丝,我们打算喂猫吃。

“我的一个舍友也很喜欢吃鱿鱼丝,是一个很壮的人,却喜欢吃这种东西。”小猫安静的吃完,又换了个姿势,又在微弱的晨光中眯起了眼睛。他又问我,“所以,为什么剪了短发?”

“夏天太热了,中年脱发。”

“可冬天都快过完了啊。”

“中年脱发嘛。”

“20岁就中年了?”

“对啊。”我把那根红绳系在了他的背包上,他问我在干嘛,我说施法术,新年礼物,他笑了起来。

“去丛林的话,南非和南美怎么样。”他突然问我。

“南非吧,一副墨镜和一辆皮卡,听起来很酷啊。”我这样回答他,暗自在心里比较这两个地方,被太阳直勾勾的盯着和被各种奇怪的虫子袭击都不太好,……我宁愿选择眼前这座位于城郊的开发到一半的山,夏天的时候大树参天,从多树的角度来说,也算半个丛林吧。

“这山里有熊。”他注意到我正望着山顶。

“熊也好过暴晒和昆虫吧。”

“这不是一部动画片。”

“你想去哪里?”我转头看着他。他看向群山。

“南美吧。”

“你要走了吗?”我问他。

“你说我们会遇到熊吗?”

“奥尔加在一本关于梦的书里说,午夜迷路在十字路口的喝醉酒的熊是这个世界缺少的东西。 我没见过熊。”也可能小时候在动物园里见过,但动物园不算是一个拜访熊的好地方。我不记得了。棕色,短毛,大块头…我不太敢于说它们迷糊,笨拙,松弛,除非它刚刚从冬眠中醒来,除非它喝了点甜酒,或吃了整盒的酒心巧克力。

“熊还在冬眠吧。”他说。“春天的时候,我就要走了。去南美。”

“南美也可以带墨镜开皮卡,哈哈。那我们看不到熊了。”就像我们等不到春天。我吞掉了这后半句。

“到了春天,我给你寄贺卡吧。”

“发信息就好了啊。”我有些疑惑他这种古老的联络方式是否是在开我的玩笑。

“不,要寄贺卡的。”

我问他,熊会打哈欠吗?他走出很远,庙里的钟声盖过了我的话,我猜他没有听到。

窸窣的祈福声随烟雾半掩了屋顶的瓦片,他的背影有些模糊了,我不知道他之前具体在哪里,做什么,记得我们一个共同认识的朋友曾发过一条关于他的朋友圈,一张他坐在电动车上的照片,后面是7-11的雪糕车,看不出地点,海魂衫和五分裤,夏威夷硫化胶鞋,还有一个五颜六色的涂鸦头盔,皮肤是小麦色的,夏日和饮料,在笑。

感到奇妙的是,一切的一切都是流动的,就像冬天会自然而然的离开,熊也会自然而然的的醒来,没有能分明辨认的风向和雨季,风向孕育了雨季,雨季改变着风向,到头来,又似乎谁也没有影响谁。那天我站在风里,同时感觉到了冬日的冷和温暖,心里一无所知,却也莫名的轻松,那种感觉是知名不具的,我开始意识到我许的愿大概是做一个自在又克制的人吧,一个宝蓝色的人。被流放到碎碎星甸的宇宙,被漩涡推搡着不断变幻形状,但依然可以提着一点星光,依然明灭可见,依然念念有词。

后来我收到他的一张贺卡,上面写着“如果在春天遇到了熊,记得打哈欠试试。”

一只熊,是冬融化变成的吧,是一场动情又潦草的抒情,牵扯出一连串郊游,正在粗的枝干中间冥想的那个鸟巢,想象着自己是树的一部分,倾倒出慌乱的风声和短暂的居留,晨雾打碎雨滴,存在于他的每一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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