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慕，从修行至今，已有四十余年。

我上有两位兄长，大哥李枫性情温和，较像父亲，在礼部当值；二哥热血好战，忠义为先，像极了叔父。十五岁就跟着叔父上了战场。而我性子懒散，不喜朝中的繁文缛节，也不喜军中约束。年少顽劣，京中人称我一声三公子。

我本该是要做一辈子纨绔子弟的，万幸在我十二岁那年，遇见了我师父修霖。

那时年少，好口腹之欲，玉京中颇有盛名的酒楼我都去过，最好的那家叫仙来居。

仙来居最好的酒叫醉仙酿，醉仙酿一年只出五十坛，那是修霖最爱喝的酒。

叔父也爱饮酒，他四十岁生辰时，我到仙来居买下了那年最后的五坛醉仙酿。修霖照常去了仙来居却没买到酒，循着酒香跟到了我家。

叔父和修霖酒逢知己，醉仙酿一滴未剩，两个酒鬼睡了七天七夜才醒。

修霖醒来说他和我家结了缘，见我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便要收我做弟子。

爹娘对我的懒散好吃的性子愁的不行，却又心疼我，只要不作恶便任我去了。听说修霖就是大名鼎鼎的问心谷掌门，无丝毫犹豫让他把我领走了，大概觉着是终于有人能管着我了。

我正式拜入修霖门下才知道，修霖不是普通的武林人士，而是罕见的修士。但因灵气稀薄，灵物稀少，修行变得更艰难，有灵根者甚少，我却有幸生有灵根。

师父说修行是一件幸又不幸的事，幸运的是若得机缘可修长生，不幸的是此道孤独，且前路漫漫，道阻且艰。师父此时也只是到达了记载中的先天之境，他寿命比寻常人要长许多，但终归将尽。

渐渐地，我觉得修行越来越有意思，听师父说若是突破先天，可以辟谷，甚合我意。我十五岁时，师父让我出谷历练，我第一次见识到修行世界的残忍艰险。

多年的夫妻情谊会因为一颗延寿丹拔剑相向，感情要好的师兄弟会因为一件武器相互算计，父子相互算计数年只为提升功力。呵，真是丑陋的人性。

我的剑染了很多血，拿剑的手越来越稳。师父说我天赋卓绝，我想他是对的，我不到二十岁就成了江湖上最厉害的剑客，人称小剑尊。

见惯了血雨腥风，我变得更加冷漠，师父说修行不止是修行功法，最重要的是修习心性。师父说的是对的，而后五年，我的修行寸步不前。

师父建议我回玉京家中，算是入世修行。

爹娘年事已高，见到我分外高兴，这些年的江湖中的孤独漂泊让我对这种热情不适，但看到他们眼中真挚的感情，我一下心软了，这是我的家，我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地方。

然玉京是个不平静的地方，当今皇帝年岁不小，对权利的把控欲愈来越强，太子和六皇子争权夺利越发放肆，不知收敛，最终双双落马。

父亲、叔父和两位兄长皆在朝为官，我担心夺嫡之争会危及他们的安全，便着问心谷的同门暗中护着他们。

这两年朝廷中关系错杂，两位兄长终究过于年轻着了算计，这时不显山不漏水的三皇子来到府中要李家支持他，父亲曾细细分析朝中局势和各位皇子，觉得只有这位皇子能担当重任，便顺水推舟应了。

五年后，老皇帝带着不甘病世，三皇子继位，听大哥说，新帝最后能如此顺利掌管军政，多亏了晋王。细细想来，这位三皇子真是深不可测。

两年前母亲去世时，父亲就暮气沉沉，现在天下安定，兄长在朝中诸事顺利，父亲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办好父亲的后事，我就该回我的江湖了。

我告别兄长往问心谷而去，在城郊遇上了在那里等我的新帝，他要把他最喜爱的孩子给我做弟子。

那孩子八九岁的样子，根骨尚可，可这在深宫中长大的孩子注定不会成为一个洒脱的修行者。我收下了这个弟子，要他每年至少要四个月在问心谷受教。不管怎么来的徒弟，水平太差的话，我丢不起这个脸。

师父见我带着个徒弟回来，高兴坏了。他一直担心自己大限到了后，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如今有了徒弟，他终于放心了。我没告诉他这个孩子是皇子，几年后注定是要离开这里的。

师父的大限到了，我拒绝继任掌门而是成了破军殿的主人，终于体会到他说的大道孤行了。徒弟虽然每年来谷中四个月，但他难离俗世，又无灵根，走不了修行路。而外面的修行者稀少并善恶难测，但我听说传言说一些厉害的修行者会用结界将普通人和修行世界隔开，等我突破到更高的境界，我一定能找到同道中人而不是像师父这样孤独行走在世间。

我修行至今，已四十余年，境界至先天多年。我去了很多地方，见过一些同道，也在一些地方险些丧命，但修行者的世界我还是没有找到。

我回到问心谷，准备闭生死关突破先天，这世间凡人如笼中之鸟，而我却只想修成大道，去寻另一片天地。

刚回到破军殿，莫棋告诉我穆叔叔连续一个月给我来信，信上说想见我一面，有事拜托我。我孩提时期，跟着母亲去寺中上香，半路偷偷跑出去却碰到人贩子，人贩子因我不听话每天折磨我，最后是穆叔叔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我一直没有机会报答他的恩情，这一趟我必须去。

见到穆叔叔的时候，我才真是感觉到我和普通人的差距，我已不惑之年，却看似二三十岁。而穆叔叔长我十几岁，却满头白发，垂垂老矣。

我看出穆叔叔将要离世，无甚生机。我将他扶着坐了起来，这样的动作却好似费尽了他全身力气。

这时一个女娃娃端着粥进来了，看到我后满眼警惕。穆叔叔一生未婚，我正差异这孩子哪里来的。

“阿七，快来。”穆叔叔唤着孩子来近前。

“三公子，老朽可否能求您能帮我照看这个孩子？这孩子可怜，我初见她时，她掉进我抓猎物的陷阱。不像个孩子，倒像个……像个野兽。”

喂着穆叔叔吃粥，女娃娃的余光一直谨慎的盯着我。我答应了穆叔叔的请求，穆叔叔似乎撑着一口气就是为这个女娃娃，没了遗憾便很快断了呼吸。

我带着女娃娃回了问心谷，但这孩子眼中的攻击性防备心太强，我着实不喜欢。

刚到破军殿，莫棋就来回说我那徒弟回来了。我想了想，便打算将这女娃娃收做记名弟子，让我那徒弟去教。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我马上要准备闭关修行，希望自己能有所突破。我这之前，要安排好女娃娃的事。

显然陌生的地方让女娃娃不安，“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对了，你的名字？”我才想起来，一路上我并未问过她的名字。

“三公子，我……我叫阿七。”女娃娃说完名字迅速低了头，她大抵是有些害怕我。不知是否因习剑的缘故，师父说我表情过于凌厉，让人难以亲近，我那徒弟与我也不亲近。

阿七的根骨是中下之姿，也无灵根，以后若走江湖怕是难了。穆叔叔如此为她担忧，我得让她学会安身立命的本事。

“阿七，今日我收你做记名弟子，你可想好以后在这问心谷学什么？”自己的路要自己选，我并不准备替她决定。

“我能学挣钱吗？”女娃娃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我是在不好说什么，毕竟我是从未缺过钱的。

见我不说话，阿七有些着急：“爷爷喜欢喝酒，到了底下肯定也想的。我想挣钱，这样就能每年给爷爷买好酒了。我能学吗？”

“能。”我木着脸，能做我李慕的弟子，竟然想着学挣钱。不过她口中的“爷爷”就是穆叔叔了，还挺孝顺的。

我让莫棋叫来我大徒弟，交代他教授阿七武艺，轻功和医术。既能保命，又能挣钱。我想起穆叔叔说的那番话：“那时她只会趴在地上走，陷阱里的生肉直接抓了就往嘴里塞。我只盼着她以后有口饭吃，过的像个人。”

“阿鸿，护着点你师妹，别叫人欺负了她。”我交代阿鸿道。

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我开始闭关了，想来这次我定能突破先天超越师父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