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瑛的名字很美,但她却是个傻女人。
不是痴男怨女一腔热血喂了狗那种傻,是真的傻,智商上的傻。
琉瑛的家境不错,父母都很正常,上面还有个姐姐,也没有毛病,只有琉瑛的智力长着长着就停在了六七岁的水平。因为毕竟还有六七岁的智力,所以平时并不大看得出来她不正常。何况她还出落得高挑纤瘦,长相中上,若非智力原因,她的条件,满可以嫁一个顶好的人家。
琉瑛长到二十岁上下,她的父母就为她的婚姻焦虑起来。大女儿早已出嫁,二老担心将来百年后,智力有缺陷的小女儿将无依无靠。当然也说不好是终于熬到女儿可以嫁人的年纪,可以把这沉重的负担转给他人了。我并不知道她父母真实的心思。
在农村,娶不上媳妇的单身汉很多,我小时候见过村里的老光棍把外面的流浪疯女人捡回家,共同生活了一阵以后又把人赶走,这可怜女人的命运就这样在一个又一个单身汉手里流转。但琉瑛没有这么惨,她有爹娘替她把关,正正经经地嫁给了村上家庭条件最差的那一家,结婚的时候陪送的嫁妆也不比其他姑娘差。
她的丈夫是一个勤劳的年轻人,每年农忙时节,常能见他在别人家的田地里忙活,挣些外快。但很奇怪,他们家的田里却总长着全村最差的水稻,稗草比稻草高半个头。可能跟他的爹是个常年油头粉面爱往小发廊钻的人有关吧。
她的丈夫家里,还有一个大伯,五十多了还跟弟弟一家生活在一起,烟渍浸黄了他的牙,还熏浊了他的眼,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是个快乐的单身汉。大伯单身一人,没什么想头,做活吃饭,抽烟喝酒,挣不来钱,也饿不死。
因为家境实在太差,又有这么一个老拖油瓶,琉瑛的丈夫本要步自己大伯的后尘,也做一个逍遥快活的单身汉,怎知琉瑛的父母就打听到这么一个勤快的年轻人了,欣欣然就要把女儿嫁过来。琉瑛的丈夫呢,原没想自己能娶上妻,这时家境殷实的岳家和外貌姣好的女子简直如天而降的馅饼砸在自己头上,高兴还来不及,智力有点缺陷嘛,那都不值得考虑。
琉瑛结婚后,就成了夫家村里的一道奇观。她智力有缺,不知人事,那些爱嚼舌的女人们就在塘边一边洗衣服一边戏弄她:“琉瑛,听说你昨天跟你老公发脾气啦?为什么?”“他光在田里干活,不肯回家和我睡觉!”引得那些女人哄堂大笑,而琉瑛脸上仍是气鼓鼓的表情,似乎还在义愤丈夫的可恨。
大多数的时候村里人这样调笑她并无事,但有时候她又会突然恼了,然后现出一幅可怖的模样,立起牙齿来骂人。调笑她的人意识到这是她疯病发作了,自觉意兴阑珊,也就走了。
琉瑛的丈夫倒从不因为妻子被戏弄而生气,反正傻子被人戏弄是天经地义的嘛,他这样觉得,有时候他也会戏弄她,把她推出屋外,任她在地上撒泼打滚。除此之外丈夫对她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娶这样一个女人放在家里,除了生孩子,也不能指望别的,他是很清楚的,所以从不用琉瑛下地,这一点比很多村里的女人幸福多了。有时候她的丈夫还会骑上摩托车带着她到镇上买很多零食回来,这时候常能看见琉瑛脸上些许得意的表情。
婚后一年多,琉瑛诞下一个儿子,丈夫一家可谓喜上眉梢,傻媳妇也能给家族续香火,这就算功德圆满了。只是这孩子养着养着就显出异常了,五六岁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尿裤子也不知道喊人,送去上了几年学,实在跟不上,就让他退学在家了。
我偶尔见过那孩子,眼睛直直的盯着人看,看得人发毛,有时候也能听见他嚎哭,那哭声如狼崽子一般,带着令人胆寒的野蛮。比起他的母亲,他的情况是要糟多了。
琉瑛夫妻两个倒也没有为此犯愁,只是有一回琉瑛在女人堆里说起自己儿子,那样子颇有些抱怨:“我崽这么大了还要跟我睡,还摸我奶,不要脸。”旁边的女人们听了都大为震惊,有实在看不过眼的耐心教琉瑛:“你崽都13岁了,你要让他自己睡,不许他摸你,再摸你就说砍掉他的手,知道了吗?”琉瑛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呆呆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没有。
这之后琉瑛仍然是个没有忧愁的小媳妇,成天无所事事地在村子里转悠。她丈夫的摩托车后座上,除了她,现在还多了他们的儿子,一家人风驰电掣般行进在去买零食的路上,脸上都挂满笑容,仿佛烦恼这种东西从来就与他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