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
沈阳带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大都市的光景。穿梭在忙碌的城市之中,连自己也成了一只忙碌的蜜蜂,憩在随便一个繁华的街道口,在明灭的红绿的灯之间:绿灯一亮,宽阔的五排车道上,自行车啦,摩托车啦,有轨电车啦,公交车啦,出租车啦……叮叮玲玲,呜呜啊啊往前冲,挤满整条道路;红灯一亮,另一个方向,闪动着一样的情形……
如果说沈阳展现给我的,永远是霾一般的灰蒙蒙,那么东关算是苍翠的绿宝石,就镶嵌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红砖碧瓦,古老的深巷中,尚透出朗朗书声,飘飘书香,足以让一直寄居在都市的蜜蜂流连。穿过一道小巷,从大门踏入校区,甬路的尽头向左望去,打开红楼的第二个小门,就是校广播站--哦不,你打不开门,因为你没有钥匙。也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学生,就在广播站外面,拿记号笔写了“钥匙没有”四个煞人风景的小字。
但我曾经是广播站的守门人,我有钥匙。我可以带你走进四年前的回忆,回到那年夏天,和那些春夏秋冬里的故事。
广播站冬暖夏凉。虽说房子后面漏了洞,成束的电线从中穿插而过,但不厚的围墙还是能挡住烈冬的风霜,只消披一件棒球服,随着旋出几口哈气,散出几许避风港的安宁;绿漆的屋顶也能挡住盛夏的炎热,阵阵微风透过小门,犹夹杂着古木的清香。除了读读书,很多杂物都被堆在广播站,也给生活添了不少乐趣:五颜六色的海报斜靠在墙角,记载着学长们曾经举办过的知识竞赛或育才大咖秀;北京八中纪念册横在长凳上,讲述着另一个城市里超常学子的故事;70周年校庆的纪念横幅卷在方桌旁,一个个闪耀着理想与希望的名字殷切等待着发光……我带过一个“徒弟”,相遇、相识、相知,友谊的种子也沉淀在广播站中。有一次他告诉我说,倚在椅子上背英文,效率都要高出许多,我听了,冲着他笑了笑,时光也在微笑中缓缓流淌,一直流淌到那个分别的日子。
许许多多的人对着广播站的工作很感兴趣,相信你也是其中一个。广播站的工作并不复杂,一台古老的XP,一排控制按钮,就是工作的全部。又是一个间操,敲开电脑的CD,第一个是集合,第二个是出旗,第三个是国歌,第四个是踢正步的进行曲;把“放飞理想”拖进播放器里,转一转右侧室外的按钮,大概在音量5左右,当signal的黄灯随着音乐的节奏闪烁,间操的乐音便响彻了整个东关,也响彻了周围的魁星社区。一份简单的工作,重复了两年,就是不简单的坚守,不简单的执着。
现在跟我一起靠在外面的栏杆上,凝望这这个属于暮春的时节中,一届届少年的步伐。双手轻抚栏杆,我就是这样,在--高三誓师大会上,迟昕的阳光照耀着学长自信的笑脸的时候;晚跑中,夜永的灯火微映着我已辨认不出的身影的时候;队列广播操比赛间,傍晌的浮云与同学们的白衬衣相互掩映的时候……一幕幕精彩的活动早已被铭记在心中,却没有留存在相册里--这究竟是不是遗憾呢?
有两个人曾经问过我。
第一次是在高一队列广播操比赛的时候,王主任鼓励了我的工作。
“我很热爱这里的工作。”我骄傲地回答。
第二次是高三运动会,在大家上体育课的时候,肖老师同样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不后悔。”
这句话,犹如一颗被顽皮孩子丢去的石子,在平静的心海,漾起了一丝涟漪。
我不动声色。
两年之遥,当我的梦想早已埋葬在无声的冬夜,我不禁重问自己:守了四年门,我死守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门呢?
故步自封之门?或与世隔绝之门?我如此热爱广播站的工作,在每一个需要广播的时候,我把自己守在那个需要我的岗位--而失去了本就属于我的集体活动的机会?抑或是我逐渐学会了逃避,躲掉一切我不愿面对的事,不愿面对的人,转而去寻求一种预期的孤独?
当时有同学对我说了谎:“你进队,那边有6个实践部同学在管,老师说不用你了。”
我想站好最后一班岗,而老师依然需要我,广播依然需要我,实践部的同学也没有来。
而事实上我只愿默默地看着那些同学在运动场上再一次发光,而却不愿再站在阳光下。
大家都为我好,可是谁能理解我呢?
运动会如期举行,呐喊,鲜花,掌声,公仔,一切依旧,而这已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个岗位上。
日出,日落。当西向的日光逐渐蚕食掉阴影,照进每一个角落。我靠在主席台旁边,像之前一样凝视着操场,和操场上的每一个人。
闭幕式。
校歌最后一次奏起,一切的辉煌已经走向尾声,在故事的尾声,我或许已经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一直以来,我并没有真正刻意去逃避什么,而是选择了广播站的淡泊,选择了在幕后默默付出。而每一个舞台,本就离不开千千万万的幕后,以及千千万万个“我”所做出的选择。
你与我,走出东关的宁静,短暂地驻足在沈阳城里,凝视着嘈杂的街道。街道上,千千万万个默默的过客,流星一般从我们眼前穿梭而过,不曾在我们的目光下停留一瞬。
璟翎
2021年6月10日
于唯美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