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爱上米勒的时候,操场上的串串红正开的鲜艳。她看见球场上的米勒脖子上的汗珠像嵌在皮肤纹里的碎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人叫米勒的名字,他回头无意间看到叶子,冲叶子微笑了一下。叶子的心里一抖,紧接着就开出了漫山遍野的春花。
那一年,叶子高二。
叶子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平素温文尔雅,一本正经,她喜欢隔壁班米勒这件事像初夏雨后破土而出的蘑菇一样,瞬间被全班得知。叶子人缘很好,纤纤瘦瘦的女孩,情窦初开,畅游在青春里的孩子们认为这是最直接的现实版王子公主的故事。
于是,全班都在帮叶子追米勒。
当叶子第23次和米勒在校门口“不期而遇”的时候,米勒终于和她开口说话了,“你好啊,总能见到你,你也住在学校附近吗?”叶子的手心开始渗出汗珠,心咚咚的跳个不停,她红着脸,耳边响彻着万马千军的轰鸣,她摆出自认为最美丽的笑容,却唯独忘记了说话。藏在校门口各个角落里的叶子的同学纷纷发出恨铁不成钢的唏嘘声。米勒冲叶子微笑了一下,就走开了。同学们迅速围住叶子,数落她个不停。
校门口的柳树刚抽出新芽,嫩嫩的叶子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叶子望着米勒远去的背影,觉得幸福溢满胸腔。那天的阳光真暖,叶子心里的暖流,像点燃的松枝,流香遍地,淙潺不息。
两个月以后,叶子终于找到了米勒。她颤巍巍的把那封信交给米勒,低着头像等待神的审判。米勒接过信,粉色的信笺上,满满都是少女一针一线的浓密爱意。米勒甚至没有打开信看,他拉着叶子的手,说,“好吧。”
十几岁的少男少女,爱情如婴儿初生般简单美好。叶子固执的认为,米勒一定是她这辈子最喜欢的男人。他们会结婚,婚礼上有大大的草坪,洁白的百合,果子酒清甜甘洌,他们会有可爱的孩子,看着他们长大,他们携手老去,米勒会拉着她的手,抚摸她的每一道皱纹。
每一个初涉爱河的人,大概都会有这样绵长的憧憬吧。
只是叶子的梦,只做到了高考之后。
叶子考上了一个普通的大学,而米勒,被家里安排着出国留学去了。临走那天,米勒拉着叶子的手说再见,叶子嘤嘤的哭泣,“我们这样就算是分手了吗?”米勒轻轻吻了她一下,“我没说分手,大概就不算吧。”
叶子用很慢的时间,破涕为笑。
大学里的叶子会和米勒通信,最开始的时候,米勒会回信,后来,米勒再也没有回信了。但叶子还是固执的写着。叶子把对米勒的思念筑成长岸,浪有多高,帆有多远,都是依恋。好朋友都劝叶子,米勒不会回来了,你们已经算是分开了,你放手吧。叶子却总是摇摇头,“他没有和我说过分手,我们就还是在一起的,我会等他。”
漂洋过海的信写了四年,有朋友告诉叶子,米勒已经换了学校,他在那边有了新的女朋友。叶子听了没说话,只是依旧折好了粉色的信笺,默默的塞进信封里。
叶子要毕业了。家里人四处张罗着给叶子找工作,叶子却自己去考了空姐。叶子妈知道后气的不行,“你学了四年的美术设计,这是你最喜欢的专业,你忘了你抽屉里成堆的画纸了,你忘了你小时候要当设计家的梦想了。你去当空姐,你怎么想的。”
叶子没有告诉妈妈原因,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叶子每天忙碌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端茶倒水,笑容甜美。夜深人静,叶子会拿出自己曾经最喜欢的画纸,细细的摩挲,然后沉沉的睡去,等待涟漪惊晨,梦中人现红尘。
叶子做了三年空姐,当上了领班,家里人给叶子介绍男朋友,叶子都会拒绝,“我有男朋友,他出远门了。”
从爱丁堡飞回的航班里,乘客们都昏昏欲睡,叶子和同事推着茶水车逐个询问是否需要茶水,在帮一个大叔倒咖啡的时候,叶子愣了一下,她慢慢的抬起头,看向刚刚扫过的那个位置,她的心开始咚咚的狂跳,她仿佛看见青春里记忆深处的那些晶莹的汗珠,在她的眼前胡乱飞舞。
米勒拿着报纸,坐在她不远处的一个位置,他有些微微发福,却依然是年轻时候的眉眼。叶子中了邪一样的走过去,心里那只小鹿,再次开始酩酊大醉。她等待了这么久,终于等到院子里的海棠,花开满枝。
叶子站在米勒身旁,泪流满面。米勒抬起头看到叶子,小小的惊讶,然后也开始微笑,“好久不见,你怎么当上空姐了?”米勒带着眼泪,笑的像一朵绽放的海棠花,“我在等一个人,我希望他回国的第一时间,遇到的是我。”
米勒微微愣了一下,面色复杂,他转头对身边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说,“安迪,这位是我的同学叶子。叶子,这是我的妻子安迪。这是我儿子,来,叫阿姨好。”
米勒的笑容凝在脸上,仿佛青春的薄雾清风散尽,那个她梦里最温暖的笑容只幻化成一个朱伞青衣的路人。
像鱼一样游走的,是心上的爱人,像恨一样凝固的,是爱情的时光。那也许并不爱你的人,却占据了你的整个青春,叶子看着舷窗外的冷月清云,想起15岁的夏天,那个最温暖的清晨。
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岁月。你是否还是会像中邪一样,爱上那个不爱你的人。
答案一定是会的,因为,如果你爱一个人,就永远不会问自己,值得不值得。不是所有人都能爱上最爱你的那个人。但所有真心爱过的人,都会坚定地无怨无悔。
因为,神有60亿个名字,思前想后,却永远还是关于你的那个最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