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女孩儿——2016年的魏石头

希望我可以将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


古希腊哲人如是说:不能承受不幸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不幸。那么承受住苦难,走出苦难,并将苦难视为人生的瑰宝的人就是幸运的,在苦难中锤炼过的肉体会变得更加健强,灵魂也必然得到升化,像齐天大圣一样经过六丁神火的灼烧获得了火眼精金。


魏石头是我初中的同桌,高中的校友,现在的朋友。

石头是她给自己起的名字,我问她一个女孩子为何给自己起这样男性化的名字,难道是想像石头一样坚强么。没想到她真的点了点头。

初中那会她又小又黑,应该是班级里最矮几个女生之一了,所以她从入学到毕业都是坐在班级里的第一排。我成为她的同桌不是因为我也矮的可怜,把我放在第一排是老师方便拿粉笔敲我的头。

印象中魏石头一直都是挂着不合身的衣服。新生入学军训要统一穿军装,教官让我们围成一个圈站着,她就在我的左前方位置,帽檐扣的很低,衣领竖着,我仅仅看到她露出的下巴,真的可以说整个人都裹在军装里。军训结束,开始了正式的初中生活,大家还是要统一着装——穿校服,她又是很大的校服,衣肩都快要到胳膊上臂了,起码比她该有的尺码大上三四码,估计她是担心自己个头长的太快第二年又要再买一套校服吧,其实现在看来她的担心真是多余了,她还是不到一米六,也许穿鞋一米六一?

后来上了高中,我与魏石头同校不同班,我学理班级在四楼,她学文班级在二楼。除了在食堂我们已经很少碰面了。再后来我们上了大学,我在上海,她在大连,相见的机会就只有在寒暑假的时候。

2018年,我们大学毕业两年,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三个年头,但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已经三年没有回家过春节了(包含大四那年),自然也就三年没有和她见面了。

转折发生在2018年的下半年我换了工作,终于得以有机会回家过春节,才有机会时隔三年再次见到她,也才有机会知道她的2016年,这一次的见面我认同了她“石头”的这个名字,我觉得这时候我才真正认识她——魏石头。

人在苦难中最容易感怀人生,但魏石头感怀自己的人生和命运是因为我跟她讲了关于一个抑郁症朋友因失恋自杀的事情,而这个时候她已经熬过了最苦难的那两年。

2016年六月魏石头即将大学毕业,她男朋友小她一届,为了能和男朋友在一起她拒绝了北京的一家知名教育机构的offer留在了大连。

魏石头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出租屋,她男朋友也住了进来,两个人的日子过得也算是甜蜜,像极了新婚的小夫妻,她每天憧憬着两个人一起创造幸福的画面,那时候她脸上时刻都挂着笑,然而在这年九月份的时候她发现了男朋友劈腿,失望透顶的她和男朋友大吵了一架,男朋友一点挽留的意愿都没有,直接答应了分手,魏石头独自待在出租屋里哭了一天一夜。

一周后正当她情绪有些好转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意外怀孕了,这时她再给男朋友打电话、发微信,发现她已经被男朋友拉进了黑名单,悲痛欲绝的她只好独自一人去医院做了堕胎手术,十天后魏石头一人拖着虚弱的身体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她眼睛看着窗外,与无比空虚的天空相比,她眼神的空洞显得更加深不见底,那里面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忧伤和迷茫。她从来没想到与青春的告别方式竟是如此的狼狈不堪,像是落败的逃兵,毫无尊严。

到了北京的她暂时挤在大学同学那里,郊区,一个9平米的单间。

她说到这里眼泪不禁地从眼角流了下来,她用手擦了一下便继续说,

“我很感谢她收留我,如果没有她,我可能就真的睡大街了。”

因过了招聘热季很多企业都已经招满了新员工,魏石头每天投简历跑面试,半个月后终于有一家只有六个人的小广告公司收留了她,一个月仅有4000块钱的工资,公司距离她住的地方需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每天六点她就要出门,晚上经常十一点才到家。后来因为总加班她怕打扰到朋友的休息,于是她找了一个距离公司一个半小时车程的一个出租屋,绝大多数的工资都用来交房租了,那些日子她每天只吃两顿饭,因为根本没有钱吃第三顿饭。

那段见不到太阳的时间里她都是一个人这么扛过来的,从没有找朋友借过一分钱,她告诉我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夜里哭醒过多少次,她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出去吃过一次肉了。说到这里魏石头再次哽咽了。

永远也别相信上帝是善良的,祸不单行似乎总是应验。

2016年的十二月,魏石头的父亲脑溢血进了ICU,在她母亲通知她的时候她父亲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她连夜往家里赶,但是等她到达医院病房的前一小时她就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她看着父亲床边放着的各种管子,她不知道父亲在离开之前遭受了多少罪,忍了多少疼,她看着父亲的脸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生者与死者无论生前多么的相爱相惜,但当生死隔绝之后,就再也无法感知对方的感情,挣扎之后她必须接受眼前的现实残酷。

葬礼结束后的两天她安顿好了母亲,不得不再次启程赶往她那个狭小的出租屋,在回北京的火车上她一直止不住地在哭,视线里的人和物开始影影绰绰、恍恍惚惚。

本来迷茫的她此时内心更是蒙起了一层忧虑,她对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来恐惧到了极点。

回到北京后魏石头没有去工作,而是将自己锁在出租里整整一星期没出过门,她没拉开过窗帘,浑浑噩噩,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她甚至想过自杀一了百了,她都准备好了水果刀可又因为害怕放弃了。

只要生存本能还在,人在任何处境中都能为自己编织希望,哪怕是极其可怜的希望,也会将他从苦难中解救出来。那晚昏黄的灯光下,魏石头站在镜子前看着快要认不出来的自己,她说了一句“会熬过去的”。

第二天晨光熹微的时候魏石头便起床洗漱,之后她像走火入魔了开始了近乎疯狂的工作,经常加班到夜里两三点,有时干脆就在公司格子间里睡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多,她瘦了近20斤,我真的无法想象本来就弱不禁风的她瘦20斤是什么样子的。

一切的努力都是有回报的,魏石头写的文案在网上的点击量成倍的增长,渐渐的有了更高的认可度,现在她被另一家知名的广告公司挖走,工资翻了三倍,这都是她拼了命的成果。

坐在我面前的她说完这三年的生活,只是笑了笑说了句“都熬过去了“。

我看得出来魏石头的笑不是强装出来的,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一种对苦难的坦然,更是一种对自己成长的认可。

没有被苦难压倒,这不是耻辱,而是光荣,魏石头就像余华笔下的福贵一样都是从困难中走过的人,都是自己人生的赢家。

魏石头曾在下水道里差一点跟着淤泥一起流去不知何方的黑暗之中迷失自己,幸亏她懂得含着沙砾的蚌壳才能长出珍珠,于是奋力挣扎的她终于跃出了下水道,重新看见了如泻的日光,眼前的景色不再是影影绰绰,而是渐渐变得亮丽温暖起来。

苦难是不可以改变的,能改变的只是我们对苦难的态度。我们处于苦难之中的时候,使我们沉沦、放弃生活的是我们自己,使我们坚强、勇于拼命的也是我们自己。珍惜苦难的人真正的在生活,没有经历苦难的人对时光流逝毫不在乎,这种麻木使他轻慢万物,凡经历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随风飘散,什么也留不下。他只是貌似在看、在听、在生活罢了,实际上早已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也许所珍惜的苦难会变成一颗痣烙印在我们心里的最深处,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会突然显现,就像从前的某一片火光突然在时间的长河中闪亮,为我们在夜晚的旅途指引了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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