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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为学·动物 | 没有观众的独唱音乐会

花椒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调料，几乎每家的厨房里都会有这个东西。你们家肯定也有，炒菜的时候会放，炖鱼或者肉的时候也会放。因为它会提供一种，麻麻的感觉。很多人不爱放花椒，因为他们不喜欢这种麻麻的感觉。我猜你也不太喜欢这种麻麻的感觉，对不对？

你的舌头在震动

不管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可能都注意到了，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的是“感觉”这个词，是“麻麻的感觉”，而不是“麻麻的味道”。在这里要自我表扬一下，嘿嘿，我的用词还挺考究的呢，因为花椒产生的麻麻的这种感觉，并不是一种味道。人通过舌头上的味蕾，能感受到很多味道：甜酸苦咸，但没有麻。那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有这样的疑问，科学家们也有。那有人就去做了研究，结果让人很惊讶， 麻不是一种味觉，而是一种触觉，它相当于50赫兹的震动 。赫兹啊，是一个和震动有关的单位，50赫兹呢意味着每一秒钟震动50次。换言之，吃了花椒之后，你舌头上的感觉，跟舌头每秒钟震动50次是一样的——当然，实际上并没有人能做到每秒钟震动50次。

那么，假如真的能每秒钟震动50次，会发生什么呢？答案是会发生“发声”，发出声音——发声。我们所听到的声音，实际上就是各种震动，比如我们说话，其实是 我们喉咙里一个叫声带的东西，震动了，然后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跟着震动，最终才传到我们的耳朵里。

震动得越快，发出的声音越尖锐，反过来，越慢，声音就越低沉。花椒麻麻的感觉，一秒钟震动50次，这样的声音，差不多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的下限。（啊——啊——）反正我是发不出那么低沉的声音的啦。

我知道有谁一直在发出这样的声音，持续不断，除了这样的声音就不说别的了。它不是一个人，也不生活在陆地上。它在海里，靠近美国的地方。   

发现52赫兹鲸

人类注意到这个声音是在1989年。当时美国海军的声呐系统探测到了这样一个声音。它的声音频率在50赫兹到52赫兹之间，也就是说，差不多是每秒钟震动50-52次，而且主要是52次。因为这个声音一直都存在，所以慢慢的52赫兹就有了名气，大家一说52赫兹，就知道，哦，这是在说那个声音呢。

在发现了这个声音之后，美国海军持续监听了12年。他们发现了一些规律。这个声音每次出现的持续时间在3-10秒钟，然后呢，它会重复几次成为一组，再然后就是一组又一组地持续下去，其中一些组，节奏是重复的，接连不断。这个声音的来源是唯一的，并且没有相关的声音与之重叠。美国海军还发现，这声音是会移动的。它平均每天移动将近50公里，但没人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要去那儿。

科学家们认为，那是一条鲸。那样的低沉的效果和频次，与鲸的歌声是一致的。不过，人类始终没有见到它的模样。虽然鲸的体形是绣花针的千万倍，但是，在茫茫的大海上，想要找到一条特定的鲸，难度跟找到一根绣花针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我们只知道，那是一条鲸。

淡蓝色部分被认为可能是那条52hz鲸鱼活动过的区域 图片来源washingtonpost

鲸大致分成两类，一类是齿鲸，有牙齿的鲸 ，我们最熟悉的齿鲸就是各种海豚了。因为需要捕鱼或者其他水生动物，所以它们擅长发出很尖锐的声音。这些声音跟蝙蝠发出的声音很相似，触碰到别的东西就会反弹回来，被海豚听到。通过这样的一来一去，海豚就知道障碍物或者猎物的位置。

另一类是须鲸，须是胡须的须，它们的嘴里没有牙齿，是长着像胡须一样的东西。 须鲸的体形一般都比较大，嘴巴也大，张开大嘴嗷一下，吞掉一大口海水，然后把海水吐出来，用那些胡须一样的东西把其中的鱼虾给过滤出来。它就是吃这些东西。 地球上现存最大的动物蓝鲸，就是一种须鲸 。须鲸不需要精确的捕猎，所以他们的声音比较低沉——我们说的鲸歌，鲸的歌唱，就是这种声音。

不过啊，每种须鲸，它的歌声的频率，也就是每秒钟震动的次数是一定的。比如蓝鲸，就是每秒15到20次，而长须鲸呢则是16-40次，而且，他们的声音，有固定的组合和重复方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很像是人类的歌声，鲸歌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为什么要发展出这样有固定频率，并且具有规律的声音呢？道理很简单，这些声音是他们彼此联络的工具，就好像他们的语言一样。

鲸歌挺有意思的，科学家也觉得有意思，所以对那些声音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甚至有人破译了一些简单的鲸的语言。比如，如果有一条蓝鲸想让同伴游的快一点，那么它会发出几声短促的声音，然后再加上一次长长的重复。科学家录下了这些声音，然后反反复复地比对，结果发现，须鲸对声音的频率竟然非常非常地敏感，它们可以非常精确地发出某一个频率的声音，即便是不同的个体，也几乎完全一样。

孤独的歌唱家

现在问题来了啊，那条发出52赫兹，也就是每秒钟震动52次的那条鲸。它到底是一条什么鲸。虽然科学家到现在都没有真的找到它，看看它。但是，我们能不能拿这个声音，去跟其他鲸的声音进行比较呢？这样，从理论上说应该是可以知道，它到底是一条什么鲸的。

你能想到这一点，科学家其实也想到了。所以，他们一直在拿这条52赫兹鲸的声音，跟其他鲸的声音进行比对。比对的结果，那可真是让科学家们大吃一惊啊。他们发现一个让自己非常疑惑的结果：这条鲸的声音，跟其他所有的、人类已经知道的鲸群的声音，都不一样。

我给你换一个说法啊。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须鲸，每一个种类，说一种语言 ，诶，这个说中文，那个说日语，那个说英语，那个说法语……然后呢，同一种鲸鱼，不同的群体之间会有点差别。好比同样是说中文的，有的说北京话，有的说上海话（上海闲话 ），有的说粤语（ 广东话）……但这条52赫兹鲸，它所说的话，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也就是说，没有哪条鲸知道它在说什么。

那你可能会不服气，会不会是科学家听错了呢？这个不太可能。为什么呢？因为在水下啊，特别是有一定深度的水下，你靠看是看不见的。所以须鲸只要在水里，就需要不停地讲话。尤其是成群的鲸，是很容易被听到的。所以，世界上所有的鲸群，科学家都知道它的行踪。再想想我上面说到过的，科学家在过去的十几二十年里，一直在持续不断地监听52赫兹鲸。但在这个过程中，从来没有哪个鲸群跟它会合过。52赫兹的行动，跟任何一个鲸群都没有显著的联系。

也就是说，这真的是一条孤独的鲸。从人类发现他的那天开始，他就是孤身一人，不对，孤身一鲸。虽然我们知道，须鲸歌唱，是为了彼此联络，但我们并不知道这条52赫兹鲸为什么而歌唱。因为在其他鲸听来，那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杂音。52赫兹鲸有可能只是在唱歌给自己听，也有可能是在徒劳地向茫茫的、漫无边际的大海呼喊，希望能找到自己的同类。

它至少已经这样唱了接近30年。30年，即使对寿命很长的鲸来说，这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现在科学家们仍然在监听着它的声音，但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它的衰老。它已经保持不住原先的频率了。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低沉。也许有一天，这个声音将彻底消失。那个时候，我们可能仍然没有见到它，仍然不知道它到底是哪一种鲸。它在大海里孤独游荡了几十年，最后又孤独地沉入漆黑一片的海底。

52hz鲸鱼的故事已经成为了很多孤独的人的安慰 图片来源i.ytimg.com

小博物学家养成记

想不想体验一下这条孤独的鲸的心情呢？其实啊，有一个做法很简单，到厨房里，问爸爸妈妈要一颗花椒，然后舔一舔，尝尝花椒的味道，是不是有点儿麻麻的？这个麻麻的感觉，就是50赫兹的震动，差不多呢，也就是这条孤独的52赫兹鲸唱歌的感觉。

其实吧，我们人类也是这个样子。如果没有亲人和朋友的陪伴，我们会觉得很孤单。所以我们会跟亲人，跟朋友联络感情，我们彼此交谈，讲自己的故事，听别人的故事。所以，一定要珍惜每一个愿意听你诉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