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 /2018-03-29
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大三结束了,阴差阳错地恋爱了。暑假的时候和他去牡丹江,让他家里人认识我,我也去认识他的家人。那个年代,恋爱就是为了结婚,过一辈子。去牡丹江的火车从哈尔滨晚上出发,要经过11个多小时。我们走进车厢,他把其他行李摆放整齐,腾出地方,放上我们的行李。车厢里很脏,座位上、茶桌上到处都是瓜子皮,橘子皮等。他拿出手纸擦好座椅,让我先坐下。又把小桌上的瓜子皮都收拾了,仔细擦拭干净。然后找来笤帚、撮子把地板也打扫干净了。“这回好了。”他笑着说,坐在我身边。车窗外淅淅沥沥地飘着雨,水珠在车窗上画出无数道弯弯曲曲的斜线。车厢里传出蒋大为和金曼的歌声:“朋友啊,朋友,列车已经开动,我将与你一路同行……”我们也开始了人生的一路同行。我坐在他身边,他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里。我有了安全感,大半个旅程都是在梦中度过的。
他家是一个大家庭,有十个兄弟姐妹。大姐、大哥,二姐结婚了。家里有八个大学生,放假都回来了,家里充满活力,自己家就可以举行篮球比赛。通常是父母坐在场外,大家分成两队比赛,我的水平只能是观众。我带着哥哥姐姐们的五个孩子玩,也不亦乐乎。大哥三岁的女儿转眼就爬上一根高高的铁杆,我生怕她摔下来,她却兴奋得喜不自禁的样子。我有时候给孩子们读故事,他们就安静下来了,屋子里两三个小时没有吵闹声。多年后,她们依然叫我晓韬阿姨,然后再改过来:三舅妈,三婶。她们还给我写过便笺,记得很多当时的情景。
他是一个喜欢大山的人。一个晴朗的早晨,我们上山采榛菇。走进很远的山里,树木很密。到了一个至高点,向远处望去,一道道葱翠的山岭横在眼前,异常壮丽开阔。远处山谷里出现一个小村落,炊烟袅袅,非常富有诗意。蘑菇采到一半,天忽然下起大雨。越下越大,我们只好往回走。雨点象弹片一样,打在脸上很疼。我们没带任何雨具,只好躲在树下。他说要是冷就蹲下来。我蹲下来,一会儿抬头一看,他正双手扶着树干,弯着腰把我笼罩在他的身下为我遮雨,让豆大的雨点不直接打到我身上。我说不用这样,弯腰太累了,可他说没事,还是坚持。那是一场罕见的大雨,回到家衣服全湿透了,鞋里一次次灌满了水。
人其实不需要太多,没有人能改变大的生存环境;但是有人想着你,想减轻你的窘迫处境,就会令你感动。
毕业了,我留在哈尔滨,他回到了牡丹江。我去看望他,离开的前夜,我做了一个梦:他得了血癌,象《血疑》中的小雪一样活不了多久了。在回哈尔滨的火车上,车窗外下着大雨,雨点在车窗上横飞,化作小瀑布,象滂沱的泪打在我心上。我的泪也象雨水一样,撕心裂肺地想他,泪水伴着旅途从头流到尾。这是我第一次恋爱,他是一个朴实的人,我不想离开他。
二个月以后,我放弃了哈尔滨,和一位同学对调,去了地处宁安县东京城镇的牡丹江师范学院。在那里度过了四年的教书生涯。那里的荒凉如果不是有知识的陪伴,会让人陷入极度低迷。一位哈工大毕业的女伴告诉我:我没来前,女伴看见他一个人走在学院后面的麦田边,低着头用一根树枝寂寞而漫无目地左右扫着小路上的落叶。同学大学毕业去了祖国各地,还有的出国了,我们去了偏远的地区。这里四处是农田,牛羊。一片寂寞荒凉,这个地方就叫大荒地。
教室外的雨变得寂寞,惆怅。雨后的泥泞埋没了路面,趟着泥水去上课。雨夜让我更想家,躺在宿舍的床上,想念家乡,想念哈尔滨。那种失落感另人无助,象是被世界抛弃了。幸运的是在这里,我们遇到了几位知识渊博,为人善良朴素的人。每天教书、读书,丰富了知识的积累,有了飞跃的进步。
我们的人生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他为我遮雨的样子,让我无法忘怀。生活中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感恩生活让我遇到他,与他携手走过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我们拥有的,在某种意义上何尝不是另一种“财富”?
一位师兄后来对我说:晓韬当年去了牡丹江,我们男同学非常感动。我的举动,同学们多少有些吃惊,那个年代为了爱情放弃大城市,也算是一种勇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