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两周年了,如若真有转世一说,她现在已经呀呀学语了。

奶奶是地地道道的关中人,毕业于省军政贸易干校,每当她说起这段经历总是异常自豪。确实在那个年代能毕业于军政干部学校的人少之又少,至于为什么会跑来这座小山城。她总是推推镜框略带埋怨的指着墙上爷爷的相片,努努嘴说“还不是被你爷骗来的”!随即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意。

爷爷和奶奶是同学,爷爷喜欢打篮球,奶奶爱好唱秦腔。我一直很纳闷两个爱好天壤地别的人怎么会走到了一起。奶奶总是别过头轻轻的说你爷篮球打的好,我爱看。

就这样爷爷毕业后支援西部山区建设被分到了这座小城,奶奶毅然决然的跟着一起来到这里。当年意气风发一心想着建设祖国大西部,为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光发热的年轻人,就这样在这儿待了一辈子。

“刚离开西安我就后悔了,哪有路哟,我们坐的解放车也只能到秦岭脚下,剩下的路全靠脚走。我边走边骂你爷,你爷只会不停的说快到了快到了。我走到脚起泡,又磨破再起新的,实在走不动了,他不知在哪借了个架子车就这样把我拉到了这里”。奶奶总是说着说着笑出泪来。“我想着既然来了那就好好过日子吧,谁想一过就是一辈子”。

奶奶是个精致的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每天六点不到就起了床,买菜收拾,洗衣服做饭,所有的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每每周末知道我要来,总是买好纯瘦的猪肉给我炒上几个硬菜,饭桌上不住的往我碗里挑着我最爱吃的肉丝。吃到高兴了会拿出她悄悄买的竹叶青酒呡上几盅,然后又装在盒子里藏起来,边藏边跟我说“别让你爸知道,免得他偷喝”。我也拍着胸脯让她放心,并承诺等我有钱了给她买上好几箱,她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茶几上一年四季都泡着一壶西安捎来的花茶,茶垫、茶帘样样俱全。掀开门帘就能闻到一股茉莉花的淡香。这种香味充斥了我整个童年。

屋门前有缸大瓮,瓮里有株葡萄,父亲说是爷爷去世那年他种下的。每到夏天葡萄藤都会接上房檐,连成一片。午后我总是搬着小马扎坐在树下乘凉,大颗的葡萄挂在头顶。随手揪下塞进嘴里酸的上下牙打颤。奶奶看见了总是笑着说活该,还没好呢你就急着吃,酸坏了吧。说着去厨房给我捞上一碗泡菜解馋。

爷爷在我出生前几个月就去世了,那时候奶奶五十多岁,直到奶奶去世都没再找过老伴。长大后我偷偷问过奶奶,她只说是不想再伺候人了,但她眼神中的东西坚定深沉。

闲下来的时候她总是独自坐在门前,出神的望着对面那座矮脖子山,我问她看什么。她说你爷爷就埋在那座山上。

她总是操着浓重的关中方言说她不怕死,我们听见了也总会埋怨她的絮叨,说着一定能活到一百岁的祈福话。

她活到了九十岁。

二周年时,大妈带了奶奶爱吃的红烧肉和点心,姑姑也从西安赶了回来。我们在坟前谈着各家的趣事,说是讲给奶奶听的,但各自的情感又是这样真切到需要遮掩。

文字在感情面前太过苍白,希望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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