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老炮儿》这部电影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毕竟电影上映已经一年多了，现在已经不是个新鲜话题了。不过，冯小刚向来都是话题，所以什么时候谈他似乎都不过时。我之所以突然想起这部电影，倒不是因为其他，只是把《阳光灿烂的日子》看了一遍，突然就想起了老炮儿。因为这部电影，我还把原著《动物凶猛》看了一遍，顺带着把王朔的另一代表作《顽主》也重读了。冯小刚和姜文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王朔的影响，在他们的电影里，你能看到一以贯之的主题。

出演《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历史老师的冯小刚，也可以在多年之后去演绎那群孩子变老之后的样子。如果再加上《顽主》，那么他们那一代人的形象就真的全了。我们可以这么想，马小军的年代里成长起来的那一代人，到了老炮儿的时代基本上就成了一批老炮儿了。动不动就讲规矩的六爷，当年也未必混的有多好，只不过因为时代久远，可能他自己都不能清晰的回忆起当初的青葱岁月里，他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顽主》剧照）

他们在小的时候那些人没书可读，也不想读书。空荡荡的城市还是可以容得下他们那颗无处安放的心的，打架斗狠谈恋爱，就是他们的主要生活，偶尔再为一两个女孩子争风吃醋，甚至还会有那么一个年长几岁的大姐姐成为一群男孩子的意淫对象。等到成年，八十年代的浪潮席卷中国，这些长大了的小混混就成了所谓的“多余人”，仍然是无所事事，开个不怎么靠谱的“三替”公司，用自己蹩脚的知识和技能，获得一点有限的生存空间。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开始尝到人情冷暖，对一切事物都心生凄凉，逐渐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等到他们逐渐变老，发现自己一事无成，他们开始怀念年轻时甚至年少时的自己，张口闭口地谈着“规矩”两字，无奈地看着家庭的残败，事业的凋零，不平则鸣，换来的更多是笑话，甚至就连跟自己喜欢的女性都无法正常交欢，那是何等的落寞。

他们就从幼年时的堕落青年成长为暮年时期的老炮儿，偶尔发威或许还能震慑一下四周的新生代，但有心无力，只能尽最大的力量来让自己的晚年不至于那么不堪。我一直很心疼背水一战跑在冰河上的六爷，一把年纪，晚景凄凉，无力回天。

所谓英雄不提当年勇，但已经被现实零落成泥的他们，只能在往事的回忆中缅怀逝去的岁月。这个时候的他们的所谓回忆，掺杂了太多的臆想成分，想要骗自己还是骗别人，可能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阳光灿烂的日子》也好，原著《动物凶猛》也罢，一直在重申的就是他想要按照事情本身来讲述，但他总是夹杂了太多异想天开的成分，也许他根本就不愿意接受一个没有任何激情的少年时代，不能接受暗恋许久的女孩子对自己的不闻不顾，就像多少年之后他依然不能接受自己老年的颓唐与辛酸。他想起了年少时的样子，那个灰头土脸意气风发，却有力没处使，有爱无处放的青涩年华，那种时光一去不再了。

（《阳光灿烂的日子》剧照）

《猜火车2》贝格比逃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想跟妻子激情一番，想不到自己已经不行了。他想要儿子跟他一起去抢劫，儿子说他在读大学，读的是“酒店管理”。贝格比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叫“酒店管理”，从来就不知道这个世界还可以那么去生活，最终他没有向那些跟他作对的人认怂，却不得不向这个变化太快的世界认怂了，他最终虽不情愿，却还是接受了儿子的请求，当然他还是不知道“酒店管理”是个什么鬼东西。贝格比只能做个英式“老炮儿”，继续他的日落西山的生意，最终想要跟仇人同归于尽。他始终都是要被世界抛弃的人，只是他没意识到，也不想去思考这些。

这可能就是大部分人的生命轨迹吧。无论是六爷，还是贝格比，或多或少每个人都能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曾经的伪有志青年，或者堕落青年，逐渐走入黄昏，看着那些生命朝阳般地崛起，突然为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感到茫然，甚至恐惧。当他们想抓住点什么的时候，往往一伸手就抓空了。

电影就只是在表现那样的一种人和一种生活状态，《老炮儿》和《猜火车2》结尾都是以“回归家庭”即父子间的和解为方向。也确实如此，年老时，人们更多地想要回归家庭，即便是已经破败，也希望能用最大的力量去修补。

毕竟，一个温暖的家才能承载年老的所有悲伤与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