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陽朔,一個適合編織各種童話和謊言的地方。故事要麼在這裡開始,要麼在這裡結束,無論是悲傷的,圓滿的,還是不了了之的。
陽朔,曾經的滄海,吞沒了淚水,淹沒了記憶,埋沒了所有美好的東西。
陽朔,一個人越來越多,卻越來越寂寞的地方。
(二)
一早起来雨淅淅瀝瀝,絲毫没有要停的意思,灕江上烟雨迷蒙,越下越歡,天陰暗灰沉。人在途中,此刻也一样濕冷而懶散的。
一上游船,领队分配座位。每组八个座位,对面而坐,带着一家子的男人一听到他的号,箭步冲到座位上,对老婆说船应该是顺着这个方向开的,我们是顺的。
等他抢好座位,安顿好他的妻儿,我慢悠悠地在他对面坐下来。刚掏出手机,便听见广播说,请乘客们坐好,我们的船掉个头后即将启航。男人一脸无奈……
雨纷纷扬扬,站在二楼眺望这烟波飘渺的山水,迷离徜恍。雨在甲板上汇成小流从头顶的船檐上落下,溅得满身的水。
三层的甲板上都是舉著手機相機的遊人,雨並沒有打濕他們熱情。几个外国人,连伞都没打,拖着湿了半截裤脚的登山裤,站在雨中聊天,看得我腿脚都发冷。
抹著紅唇烈焰的女人,穿著红豔艳的大衣,举着自拍杆,齜著白里透红的牙齿,自我陶醉拍了一张又一张。
一樣的風景,百樣的人心,千種的滋味。願你的心也如同你的笑容一樣燦爛,至少不要像那潔白的牙齒一樣被那口紅蒙上劣質紅色。
剛默念完對她的祝福,便看著她向我走過來,問我能否幫她拍張照片。我說沒問題。幫她拍了好幾個造型,對於我的熱情她還有些不好意思。
這船上只有我和她形單影隻,我發自內心願意給她多拍幾張的,對著如此良辰美景只能玩自拍的女人,心一定是孤單。
自己隨手掐了幾張,回到船艙內,暖暖的。什麼都不想,只要把心都掏空了,悲傷便無從依附,那樣就很好。一個人的旅程,兩個人的世界…
(三)
在他等待上面發文確認職位之前,我決定辭去工作陪他到這裡發呆。我倆都知道,前面有那麼一道坎,邁過去了長廂廝守,邁不過去勞燕分飛,各奔東西。
越是沒有言語的心知肚明,越是小心翼翼的呵護著對方的小情緒,傾盡所有也在所不惜,只為討得對方一個開心顏。可越是那樣,那甜蜜似乎摻了苦和澀,攪和在一起,越是甜到深處越心痛。
那天坐在窗邊的榻榻上懶懶的曬著太陽,隨意翻轉手裡的時間,一個字都沒看進去。他說他隨客棧的小龍出去一趟,我喔了一聲。
這些天,他已經跟掌櫃小龍混得可以穿一條褲子了,我由著他,喜歡等他回來的時光。誰說必須在一起的時光才是美好的,等待時光也一樣美好,因為此刻的等待,是他必然的歸來…少了等待,愛情豈不索然無味?而未來的等待,恐怕只有沒有盡頭的遠方。
天黑下來,我放下手裡的書,站在窗前望著這個小城靡麗的燈光,和著那飄在每個角落的音樂,催落了多少思念的眼淚,肆虐了多少寂寞的空虛,埋藏著多少孤獨和悲傷。
他悄悄地走進屋,從身後環住我,將頭埋在肩上的頭髮里,一言不發,我們就那樣靜靜的地看著西街上遊人並肩接踵,人來人往,聽著鼓聲下的「一瞬間」。
給人安全感的地方只有兩個,家和男人的肩膀,但他說披著頭髮的我的肩膀就是他的家,那是他感到澄靜的所在。很久過去了,不敢再去聽那段旋律,就連非洲鼓的鼓點都讓人絕望到窒息。
我從不穿高跟鞋,163的個子,需要踮起腳尖才能靠在180的肩膀上,但我就喜歡那樣,喜歡拽著他緊繃的衣服裡面結實的臂膀。他總指著我的鼻尖說你很狡猾呃,因為每天都要低著頭跟你說話。
六年里,沒有大聲吵過架。不理他的時候,手機會被打爆。好幾次轉身憤然離去的時候都被狠狠地一把拽回去,由不得分說,既不解釋,更不讓我開口,總是將嘴死死的封住。平常蠻不講理的是我,那是他唯一不講理的時刻…
傍晚時分,小龍不忙的時候,加上他女朋友四個人,一盤螺絲,一碟花生,一盤炸河蝦,一碟拍黃瓜,幾罐啤酒。我喜歡坐在他邊上,替他把酒滿上,聽他天南地北胡侃。月朗星稀的夜晚,喝到滿口胡話,卻是滿心真誠,那是我最懷念的時光。
不到兩個月,他已經跟街頭巷尾的人都混熟了,連狗見著他都要搖尾巴來表示親暱。那天喝完酒,聽完樂隊送給我的歌,他摟著我的肩膀往回走。
那一夜,月光分外明亮,照得腳下的青石路油光可鑒,他帶著微醺的醉意時不時低頭吻一下我的頭髮,突然停下來,眼裡滿是期待地注視著我,那眼神溫柔得如那夜色,幾乎要把人融化了去。
他說:我們……他知道我一直在等著他說出我們都想要的那幾個字,可這句話一直沒有能從他的口中聽到。
許久許久,他哽住沒有再說下去,眼神悄然的黯下去。他轉身半蹲下,拽著我雙手,一把拉過他的肩膀,背著我一顛一顛走回去,那段路程是我此生走過最長的路。路的盡頭,我們各奔東西。
(四)
這段六年的歷程,在陽朔廝守最後兩個月,卻要用盡一生去忘記。古時有恨不相逢未嫁時的無奈,你未娶,我未嫁,又能如何?若不能相濡以沫,我選擇相忘於江湖。
猶豫了很久,將從這裡帶回去的記憶,一個人送回來,只有這樣,才可以往前走。可能嗎?也許,只是也許,西街上,只有綿綿密密的細雨和打到心裡去的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