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有许多问题要问我吧！”萧易没有想到这句话会先从诺琪的口中问出。这一刻，他突然间对眼前的这个女子产生了一丝好奇，凝视着这张精致而又美丽的脸蛋，他一时倒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诺琪回看了他一眼：“怎么？没有想问的吗？”

　　萧易摇了摇头，“我的疑惑太多，可真要问，我反倒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起了。”

　　诺琪听他这么一说，倒是笑了笑，是啊，这短短的两天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如此大的信息量，这要是搁在谁身上，恐怕都没那么容易想明白的。

　　“不妨先问问我，为何会知道龙玉的事吧？”诺琪竟是帮萧易提出了第一个问题。萧易看了她一眼，他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直接点比较好。大家都身处在距离陆地几万里之外的大海之上，彼此之间若还没有足够的坦诚，恐怕接下来的问题，也都不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萧易遥望着斜阳，此刻落日的余辉刚好接触到海天一线的位置，“坐下说吧。”说完他便随意得在甲板上坐了下去。

　　诺琪也是一矮身坐了下来，她不像萧易那样总是凝视着海天一线的落日余辉，她喜欢低头看向大海的深处“其实，这块龙玉并不是从深海里淘出来的，而是有人送到我手上的。”说着，她从口袋里再度掏出了那枚古玉头饰，相比之初见时的粗糙，此刻的龙玉上宝光盈盈，显得十分有灵性。

　　萧易没有说话，望了望她手中的伽蓝龙玉，轻轻嗯了一声。

　　诺琪继续道：“那个人将龙玉交到我手里，却并没有告诉我那是什么。他只告诉我，这块玉可以给予我所无法想象的力量。而我只需要戴上它，便会知道该怎么做。”说着，她将伽蓝龙玉轻轻得举起来，“当戴上它的那一刻，我好像做梦一样。”

　　“那确实是个梦。”萧易不去看她，此刻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冷漠，“因为这个力量，本不是属于你的。”

　　“什么？”诺琪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不由自主得又问了一遍。

　　萧易缓缓转过头来，俊美的脸庞没有半分表情，漆黑的瞳子深邃得吓人，“我说，”他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这个力量，并不属于你。”

　　诺琪愣住了，她呆呆得望着面如冰霜的萧易，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了他。原本就已经很委屈的她，一时竟是有些想哭，不过在陌生人面前哭泣是她所不允许的，“你凭什么这么说，”诺琪努力得压抑心中的委屈，大声反驳道：“我既然能够唤醒这块玉中的力量，还能够使用它，你凭什么这样说！”

　　萧易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变化，可眼睛却不再望着她：“回魂？恐怕几万年来，你还是第一位如此使用伽蓝龙玉的人吧。你都看看，你使用这力量在做些什么。”

　　“我……”诺琪张口还想反驳，萧易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我不知道给你龙玉的那个人是谁，他又想做些什么。但我希望你不要迷失自己，你并不是圣女，也没有资格成为圣女。”

　　此刻的萧易完全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之前的他或许不爱说话，却从不会对人如此刻薄。现在的他身上有着一种令人抗拒的寒冷，这一点好似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我……呜！”诺琪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这个曾经在所有人眼中光芒万丈的天才考古学少女，如今却是像孩子一样哭出了声来，虽然她还在努力不让眼泪滴落，可是说话时的哭腔已经无法抵制，索性也就不再去强压心中的那种委屈“老师，老师他只是说我可以拥有拯救世界的力量，又没有教过我怎么做。况且既然能够拯救世界，我为什么不能去救我所重视的人。”

　　突然，强烈的头痛感袭来，萧易整个人一阵战栗。原本在他灵魂深处交织的碎片这一刻突然一同闪起了光芒。

　　“我既然能够拯救全世界，为什么不能去救我重视的人，萧易，我恨你，我恨你。”

　　时光回溯，美丽的净灵湖旁，一个身着素衣，臂膀上别着小白花的少女，奋力得推开了站在一旁的少年，哭喊着跑开了。看着少女奔跑的背影，少年并没有说话，他回到了净灵湖边，静静得坐下来。他的样貌可以说是少有的俊秀，可惜却是没有丝毫的表情，给人一种似冰一般的感觉，不像是凡尘俗世之人，冷漠而又坚定，好像这世上并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走进他的内心。

　　少女在推开他的那一刻，臂间的小白花落到了岸边的青草上。不知何时少年已经将小白花捡到了手中，静静得端详着。就在不久前，少女的父亲在天风崖采药时不慎被九彩蛇咬伤，中毒离世。

　　葬礼上，这个年轻的姑娘不惜一切得想要使用圣物来救活自己的父亲。虽然从小就被选为圣女送入神殿中学习术法礼乐，可父亲一直都会来看望她。由于母亲的早亡，她对父亲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深切依赖。

　　萧易，我恨你！

　　我既然能够拯救全世界，为什么不能去救我重视的人。

　　这两句话一直不断得在他的脑中回转，少年从未如此心烦过。上代祭司曾告诉过他，要执掌天地间净化之礼，便须得做到无爱无恨，如此方能公正对待世间的每一个生命，无论是生，是死，归墟终归只是一个守望者。

　　“我们引导每一个生命的出现，也会引导每一个生命的消亡。这个过程中，尊重它们，是每一代归墟祭司与圣女必须要做到的。这里的尊重，不仅仅是尊重他们的生，也须得尊重他们的消亡。”老祭司临终前，将伽蓝龙玉交到了萧易的手中，认真得嘱托着，看着濒死的老祭司，萧易能够感受到，这位贤者对于这世间一切的不舍，同时还有对于未知将来的无尽期待，而这一切此刻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当他亲手为琉璃带上伽蓝龙玉的那一刻，这个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美丽姑娘，便将成为他永生永世的灵魂伴侣。他们不是爱侣，却元魂交织，他们不是配偶，亦朝夕相伴，这世上没有人揣测他们之间的情感，更不会有人亵渎他们之间的契约。

　　“我琉璃，在此对天地立誓。自愿成为归墟之境净世圣女。誓尽已生之力，荡涤尘世萧索，化解红尘怨气，开化世人贪愚，永奉苍宇清明。”

　　巍峨的神坛之上，琉璃头戴伽蓝龙玉，双手平张，双掌朝天，宣读着圣文誓言，九彩灵凰绕天翱翔，异兽仙禽遥遥跪拜，九天之上天籁齐鸣。庄严肃穆的场景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跪伏在神殿之下，面对着高耸入云的祭塔，聆听着荡漾在天际之中的福音，早已是泣不成声。

　　“我~萧易，在此对琉璃圣女立誓，誓尽已生之力，护你一世欢愉。”不知为何，望向那个圣洁美丽的女子，萧易心中突然间闪动出如此的一句誓言。这位淡泊如水，沉静如冰的祭司大人，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望着手中的白花，萧易微微叹了口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圣女的职责，回魂之术那绝对是禁术中的禁忌之术，身为祭司，他清楚得知道禁术所代表着的是什么。是天谴，是诅咒，是无尽的痛苦折磨，以及被上苍永远得遗弃。哪怕要被她恨一辈子，他也绝对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怀中的龙玉依旧是温热的，他已不再担心琉璃会做些什么，因为此刻她已经没了依仗。

　　强烈的痛感再次将他带回了现实，萧易尝试着晃了晃脑袋，努力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竟是花小萌那张紧张得有些发白的小脸。

　　“醒……醒了，诺琪姐姐，萧大哥他醒了。”花小萌兴奋得叫出声来。萧易努力强撑着坐直身子，而诺琪也正一脸关切得望着他。

　　“我这是怎么了。”伸手接过花小萌递来的一杯水，道了声谢便仰头将温热的一杯水都喝了下去。

　　诺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花小萌感觉气氛有些怪异，便轻声在旁边说道：“萧大哥，你又在甲板上昏过去了，这次还是诺琪姐姐找人将你搬回来的。”

　　又昏倒了？萧易看向一旁的诺琪，诺琪也看了他一眼，她的脸色明显不是很好，有些发白，而且眸子也是红红的，好像刚哭过的样子。

　　“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她便起身，向医务室外走去。

　　萧易并没有叫住她，虽然昏倒过，可他却还记得在此之前，他俩之间的对话。

　　为什么，我会如此生气，还会对一个女孩子说出那样的话。

　　萧易心中也很是奇怪，那种感觉就好像当时说话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尽管他非常努力得想要克制住自己，可就是无法做到。失控？怎么会有这种突然的情绪失控呢。

　　“萧大哥，你和诺琪姐姐是不是吵架了。”花小萌在旁边小心翼翼得试探道，她本就是个聪慧的姑娘，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诺琪从来到医务室时的情绪就不太对，除了对萧易晕倒的着急以外，更多的却好像是那种女孩子受到委屈时的那种无助的感觉，加上眼睛红红的，这显然是刚哭过的样子。对于诺琪，花小萌还是了解的，也正是因为了解，她才更加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事会让自己这位坚强的诺琪姐姐展现出这样的姿态。

　　萧易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向眼前的这个女孩解释之前所发生的一切。

　　“既然我能够拯救全世界，为何不能去救我所重视的人。”

　　脑中又想起诺琪之前说的这句话，萧易苦笑着摇头，傻丫头，谁说你能够拯救全世界，你可知道此刻的你是多么的幸运，至少你还有选择，你还有机会放弃这块伽蓝龙玉，可是……

　　“可是，琉璃却没有。”

　　萧易心中一怔，刚才内心深处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脑中一个激灵。“琉璃？”他喃喃道，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好像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这一刻，说出那句话的人影在他的脑中竟然有些模糊起来。一会儿是诺琪，一会儿又是另外一个女孩，身着素衣，肩带白花。

　　“琉璃？萧大哥，你在说什么。”花小萌已经不止一次在萧易晕倒时，听到他在梦中呓语琉璃的名字，甚至在一开始，她还将这个琉璃当作了是萧易的恋人。

　　萧易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萧大哥，你刚才在昏迷的时候，口中也一直在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个琉璃到底是谁呀。刚才诺琪姐姐也问过我，我说我也不知道。”花小萌看了看门口，确实诺琪已经离开了，不过她还是压低声音对萧易说道“萧大哥，我觉得诺琪姐姐可能喜欢你。”

　　萧易看着这半大不大的小丫头，脸上少有的露出少许笑意，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撑着床沿站起了身子，一步一步离开了医务室。

　　花小萌愣愣得望着他的背影，“萧大哥，竟然会笑，而且笑起来竟是那么好看。”

　　回到卧舱，萧易一头栽回了床上。他真的觉得自己疲惫到了极点，按理来说，也不曾发生过什么，可这种感觉就是如此的真切。好像他如今身体所负担的，远不止他一个人一样。

　　沾到枕头的那一刹那，他便沉沉的睡去了。

　　卧舱外，诺琪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得站在那儿。那块伽蓝龙玉被她重新放进了那个锦缎盒子里。她想起了自己那位神秘的老师对她说的话：

　　“这块玉你是否佩戴，对于你来说将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不管怎么样，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你来做决定，没有人能够帮助你。”

　　这一次难道真的要退缩了嘛，看着手中的锦缎盒子，诺琪久久没有动作。从小到大，谁都觉得她是个天才，一切顺风顺水的成长，都归结于她那超脱常人的天赋。可是唯有她知道，除却那常人难及的天赋外，自己所负出的努力，绝对也是普通人所无法想象的。

　　退缩这个词，在她的辞海中，曾是最高优先级的侮辱性词汇，比之任何的谩骂，脏话都要让她无法忍受。

　　“我不知道给你龙玉的那个人是谁，他又想做些什么。但我希望你不要迷失自己，你并不是圣女，也没有资格成为圣女。”

　　“圣女所司职责，乃是净化天地间的污秽之气，还大地生机与活力。你需要做且只能做的，唯有守望，守望生灵，守望每一个生灵的生与死。不管是生亦或是死，你都没有权利去为他们做出选择，你必须尊重他们。如今的你，还远没有这份灵性与悟性。”

　　萧易的话与那神秘的白发男子出奇的一致，难道自己真的不配成为归墟之境的圣女嘛，可老师明明说过的，我可以拥有那种力量，我可以拥有的。

　　不知怎么的，她竟又走到了甲板上。此刻夜已经深了，仰望天空，无数的星辰似瑰丽的珍珠一般，在玄色幕布之上烨烨生辉。那些在大城市中无法看到的星辰排列，此刻竟是似画一般清晰得分布在无尽的夜色天幕之上。

　　“原来，如此纯净的感觉是这么的美好。”不知怎么的，她竟由衷得赞叹出声来。

　　“是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诺琪转过身望去，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一头湛蓝飘逸的长发，海女。

　　海女笑着走到她的身边，也像她刚才那样仰起了头展望苍穹：“很美，不是嘛。”

　　诺琪点了点头，这样的美景真的很能震憾人心。可惜，此刻的他们与自己所生活的大陆相隔万里汪洋。这样的美景确实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欣赏到的。

　　海女微微叹息说出了诺琪的心中所想：“可是这样的景象，恐怕已经很少有人类能够欣赏到了。”

　　可不是嘛！如今人类的生活环境，抬起头来能够看到自家楼层点亮的灯就已经不错了，还提什么仰望星空。诺琪长年身处国外，据说国内许多城市，终日沦陷于漫天的迷雾之中，如此境况确实令人担忧。

　　海女继续道：“这个世界，急需要一个净世圣女的出现，我说的，不知道你能明白嘛。”

　　诺琪怔了怔，看向身旁美丽而又优雅的海女：“你是指我？”

　　海女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圣女的力量之源，从来不是你手中的那枚伽蓝龙玉，而是她们纯净无瑕的心灵，一颗怀着对世间苍生大爱的心。”说着她转过身来，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向她心脏的位置指了指“就是在这里，需要有那守望苍生，净化寰宇的信念与坚持。”

　　“可是那个白头发的少年，还有萧易，他们都说……”

　　“他们都说什么？”海女明明知道诺琪要说什么，可还是这样问了，她用那美丽的蔚蓝色双眸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女孩：“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诺琪没有再说话，她能够感受到这份使命所需要承担的一切是多么的沉重，眼下的她还没有勇气去轻言承诺。

　　海女脸上的笑依然温暖而又宁静，她是海的女儿，有着包容一切的胸怀，她的眼睛能够看透这世上任何人的想法，这是接近于神衹的能力。

　　“记住我的话，能力源于心，心无穷，则力无穷。”说罢，海女转身缓步向着海中走去。

　　“喂，我……”诺琪突然开口喊住了她，海女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得问道：“怎么了？还有事嘛。”

　　诺琪局促得揪扯着自己的衣角：“我……我想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才能够成为他们口中称职的净世圣女。”

　　“做好你自己，就够了。”美丽的笑容似海棠花一般绽放，紧接着她化身一抹浪花消失在了甲板之上。

　　“做好我自己？”诺琪喃喃得重复着海女所说的话。

　　寂静的夜色下，轻柔的海风吹拂着这个思绪万千的少女，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迷茫未知，正如这海上蒙蒙升起的海雾，叫人看不清这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