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回来了!二姐呢?二姐今天怎么没去接我?”我把书包甩在藤条椅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香橼放在书包上。
“叫什么叫,大呼小叫的!没看到有客人啊。“三妈呵斥我,“快来和客人打个招呼,这是西乡的二姨,快过来叫姨。”妈妈把我拉到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跟前,这个女人我见过,去年来过我家给大姐介绍对象,没成功。今天又来干嘛?还是大姐的事?又有了新的对象?我脑子里正滴溜转着,猛见两只白胖胖的手伸将过来,我躲避不及,赶紧低头鞠躬,“二姨好!”
二姨被我猛的这么一嗓子,吓得一哆嗦,把手缩了回去,讪笑着,“这孩子,倒不象个女娃娃,比人家男孩子还精神呢!”
“就说的呢,这孩子没个女娃样。都怪我和三爷年纪不小了才有的她,舍不得骂,舍不得打。小宝呢,小人鬼大,仗着自己小,就算我们不惯她,她自己不晓得有多惯着自己呢。哥哥姐姐们也都让着她,纵着她,越大越没个女孩样了。哎,将来不知道有没有婆家要呢。”三妈笑着叹了口气,过来又要拉我的手。
“又来了又来了,嫁不出去就不嫁好了。”我嚷起来,“烦死了,老说老说,我出去玩了。”我甩开三妈的手,就要往门外跑去。
不对啊,三妈还没告诉我二姐在哪呢。我刹住飞奔的两腿,大声喊到,“妈,快说,二姐呢,二姐去哪了?”
“你二姐在锅屋呢!吼,吼,就知道吼!”三妈气呼呼地嚷嚷到,好象她从不知道什么是吼。
锅屋顾名思义就是放锅的屋子,也就是烧饭的地方。
四方镇上家家都有锅屋。从风水的角度讲,锅屋一般要盖在堂屋的东南角,寻常人家盖两间,阔气的人家也会盖上三间。一间用来堆放水桶扁担铁锹镰刀簸箕箩匾等用具,再放些阴雨天备用的柴禾稻草等物什,算是个杂物间吧。另一间垒起锅灶,通常是三眼灶,最大的里灶是伺弄猪食的,中间的小一点,煮人吃的主食,边灶最小,炒菜烧汤就是它了。如果吃饭的人不多,就在锅屋里摆上桌凳凑合。人若是多在六、七个或者是家里来了客,锅屋里一是转不开身,二也上不了台面,往往就要到堂屋里正经八百围着八仙桌吃了。
八仙桌还有一个庄严的用途,每年清明、七月半和冬至这三个重要的祭奠祖先的日子,三妈总要将八仙桌擦拭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才放心地将敬献给老祖宗佳肴美馔毕恭毕敬地摆放在桌上。三妈先要郑重其事地净面净手,之后到她专门为观音菩萨、各路神仙以及列祖列宗专门陈设的香案前敬香,最后才是摆放碗碟的重头戏。
三妈做这些从来不需要人帮忙,更不准我们碰这些碗碟,怕我们毛手毛脚的万一打碎了碗碟,那可是要惹祖宗生气,是大大的不吉利。三妈是个讲究的人,她总要将碗碟按照大小、形状、菜肴的种类、颜色等等分门别类地摆成一行行,一列列,看上去既要保证视觉上的美,还得保证能激发神仙和祖宗们的好胃口。只有这样,三妈才觉得神仙和祖宗们才能体会她的诚心和苦心,才会真心实意地保佑我们一家老小。
我家的锅屋只有一大间。锅屋门的左手边垒着三眼灶,正对着门的是一口大水缸。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水缸,大到我害怕万一我掉进去肯定会被淹死。每次轮到我和三姐盼娣往缸里抬水的时候,我俩要足足抬上五大桶水才能将水缸抬满。抬水满后,再放上一些明矾粉,沉淀上几个小时,串场河和岗西河在四方桥下混合交融的既混浊又清澈的水就可以用来做饭煮菜了。
四方镇家家都用这样的水做饭煮菜。
我一头冲进锅屋,二姐在锅门口烧火,脸上被火光照得红红的。
“二姐,你烧什么?跟我到河里抓河歪吧?”我兴致冲冲,“昨天不是下了大暴雨嘛,现在河里涨水了,河歪都被冲到河边上了。我们去抓!”拖起二姐的膀子要她起来跟我走。
“不要闹,小宝。”二姐甩开我的手,往锅堂里加了一把柴,“现在不能去,妈让我烧锅哩,水开了,她就来下蛋鼻子茶,是给二西乡二姨吃的。”
“给她吃?她来做什呢?”我问二姐。
“我不晓得,二姨来说婆家的。”
“说婆家?”果然又是来说媒的,这个讨厌的西乡二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