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丁
一天都在忙，最后一个网会一开口，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阵干咳。同事马上不安询问，没事吧。想起早上游完泳去淋浴时，有个恰好擦肩而过的女人曾咳嗽了几声。难道是……头开始疼痛了。
也许真该去一趟火塔了。
越野滑雪圈的传说也许是真的，去火塔朝了圣，就能防治病毒。越野圈的几位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像钢筋铁骨，百毒不侵。去过火塔朝圣洗礼的终究不同。
S已经从火塔回来了。这是他第几次去不得而知。S创建了朝圣的等级秩序：不同的路径距离，不同类别的越野滑雪板。这次他从距火塔最远的P3开始，以滑冰式越野滑雪，包括休整共用近八小时，往返62公里完成了朝圣之旅。此次S误算了长距离滑雪的风险，准备不够充分。62公里不仅仅是30公里的两倍，距离越远，体能消耗越趋于极限，能量补充就必须配备。S在食物和水源缺乏，没有额外保暖衣服，体能趋于极限，天气寒冷，天色已黑的挑战中，超出预期时间结束朝圣。这样紧张惊险的朝圣体验，自然可以让他在所有病毒面前免疫了。
回了最后一个电子邮件，退出公司网络系统，脖颈开始酸痛，站起来腰腿都开始僵硬起来。不会真的轮到我了吧？几率是个数字，轮到自己就是个事实。
厨房里油烟机和锅铲相碰的一系列声响已渐近尾声。老公似乎做好了晚餐。或者说是下午餐，因为才下午四点钟。
“我也去火塔了。”老公一边把最后一碟素炒西兰花端上桌，一边随口说。
“你也想去火塔？”是啊，我也想去呢。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已经去了。”老公开始大张旗鼓地咀嚼，一大海碗米饭，盖着五六朵西兰花和四五块空气炸锅的照烧无骨鸡大腿。人不同，吃饭的气势也是不同的。有的女生秀气，盘子里的豌豆都可以用筷子一颗颗夹起，再慢吞吞地逐一放入樱桃小口之中，一边若有所思地细嚼慢咽。有的人就大刀阔斧，风卷残云，比如老公。他不吃午饭，所以晚饭吃得早，也吃得香。
“什么时候去的？”我还是没明白，他不是上班去了吗？
“刚回来。”
“早计划好了？没听你说呀。”虽说他现在去公司上班了，不再居家办公，但如果去火塔朝圣，总会暴露个蛛丝马迹的。
“今早十点半的网会取消了，就临时决定去了。P10没有停车位了，我从P9出发的。”老公边说又往碗里加了一块鸡大腿。“上午雪不错，下午太软，一路在轨道里用滑冰式雪板滑传统式回来。”
“一个人去，无图无真相啊。”我还是不敢相信。任何事情的发生，总会有个序曲，有个尾声吧？就像圈里去朝圣的高人们，总会群里提前张罗几声，明天要去云云。
比方L与J今年就结伴同去朝圣是这样奏起序曲的：群中高人们正在微圈论板挥杆，你来我往说起火塔的传奇。有多远，有多难，能不能去，怎么去。
J随口一问：不如咱们明天就去火塔吧?
L就即兴一答：好啊，同去。
颇有带头人之风的J安抚说：慢慢滑，没有什么难的。
被挑战自我的意志充盈的L信心满满回应：是。
于是这对伙伴第二天在群里人的祝福中就去了。早上太兴奋了，L本来带好的午餐忘在家里，背包里只有三块薄饼干。最励志的是他爬坡下坡都遭遇险情，有次下坡竟然摔倒在雪里，脸都挂了花。但J伙伴带领的力量无穷，L跟随着前面同伴的企鹅摆一路登上火塔，完成朝圣的愿望。
当然跑马女侠C是悄无声息地去火塔遛了个弯儿的。她今年首季越野滑雪，但跑马的体能在线，从P12以传统式越野滑雪完成了25公里的朝圣。下坡途中还巧遇同去朝圣的L与J搭档，一个悠闲地下，两个倔强地上，人生的风景就在这交臂的瞬间尽显其多变的魅力。
“给你看啊。在火塔有个人帮我拍了一张。”老公把手机递过来，一张中午阳光照耀下的曝光清晰的照片。醒目的红色Swix越野滑雪服，惬意而又满足的笑容，背景赫赫然可不是那著名的越野滑雪圣地火塔嘛。“他还给了我一块能量条，因为知道我没带食物和水。”说着，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那种在好市多（Costco）买的巧克力能量条。
“那你怎么不吃呢？还带回来给我？”我啼笑皆非了。
“不饿呗，一共就五个半小时，我早饭吃得多。”这倒是实话。老公不吃午饭已经有几年了。人是不同的，人的胃也不同。Y与D那一对搭档去火塔的补给最充足：两个麦当劳巨无霸，半斤羊肉，一杯牛奶，一瓶酸奶，两个香蕉，一大瓶红牛，一瓶家得乐（Gatorade），一瓶水！这哪里是去朝圣，是去郊游野餐嘛。谁知Y回来竟然吐槽，滑完六小时之后还是很饿的。
“可总不能不带水吧？”我还是半信半疑，“你去朝圣了，终于可以免疫了。” 五个半小时，滑冰式越野滑雪37公里。虽然是一次随时起意的朝圣之旅，似乎少些虔诚预备，但终归是完成了仪式。
C病毒不知何处来，何处去，但传说有一个方法可以一劳永逸地预防，那就是去火塔朝圣。病毒瞬息万变，不知道何时就是此毒非彼毒了，火塔朝圣可以以不变应万变。
传说是这样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E与H今年是以夫妻双修的形式去火塔朝圣的。E像S一样从最远的P3停车场出发，滑行往返62公里。H是P10出发，往返37公里。二人殊途，但在最后攀登的1号兰道上的小木屋会合，一同到达火塔，完成完美的朝圣之旅。
春天开始临近，雪已经不多了，我朝圣的机会也不多了。说去就去，就明天吧。早点儿去，即使多花几个小时，只要带了保暖衣服，带足了食物饮水补给，中间多休息几次，总会成功的。
带多少食物为好呢？三块饼干，还是巨无霸与羊肉？无水无食物是不可取的，不可重复，也不该重复。
Z的火塔之旅是在头一天发烧感冒之后，早上送女儿去沃尔玛上班，自己顺便买了两张薄饼、两把花生米和几瓶家得乐。
那我就折中一点儿吧，带个三明治在腰包里，再带两瓶家得乐。
一夜没睡好，满脑子都是雪坡，如何爬坡，如何下坡。早早起了床，拎起准备好的装有补给的腰包，开车去Gatineau滑雪公园，停车在P10。
P10去Champlain PKWY是一段爬坡，不长不短，好在有以前的经验，爬爬停停的还算应付自如。滑到一号路的蓝道，坡越加陡峭，路径也狭窄起来，着实不容易。眼见就快到顶，火塔的高大金属框架似乎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我的腿忽然挪动不了。任凭我怎么用力，撑杆，屈膝，用腰腹向前压送重心，雪板还是纹丝不动。我急出一身汗。这样可不行，再不滑动，不仅会着凉，而且我该怎么完成我的朝圣计划呢。
一阵铃声悦耳。怎么回事？回头没有看见骑冬车的人，这里只允许越野滑雪，是不能走路骑车的。火塔上自然也不会有铃声啊，钟声也不会有，虽然是朝圣，这也不是个教堂呀。
“醒醒，醒醒，不是说你要去火塔吗？”老公摇晃我的肩膀。
原来是一个梦。许多时候，就在人踌躇满志的时候才发现，不过就是一个梦而已。坐起身来，见窗外已经一片明亮。忽然发现我的嗓子不疼了，头也舒服了。梦中去朝圣也是可以治愈的，即使并未登顶。
只要你信。不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是，信则有，不信什么都没有。
如此，我今天还要去火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