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 戴文子
我听说，你很孤独。
孤独到下雨天掏出手机，指尖划过长长的通讯录，却找不到一个人可以为你送伞；孤独到不敢一个人去超市，生活用品都是网购，除了逛书店和泡图书馆，就没有出门上街的理由。
我还听说，很多很多。
我听说，当你坐在拥挤不堪的实验室里，面对一堆图线和数据，正想着怎样做参数匹配和建模仿真的时候，突然电脑屏幕一黑，毫无征兆。看着没来及保存的运行结果就这样付诸东流，你自动忽略了迟来的「线路改造、停水停电」的学校通知。
收拾好东西离开实验室，你跟在其他同学后面，不紧不慢，亦步亦趋。中途你蹲下来系个鞋带，抬头却发现他们已经说说笑笑走了好远，没人等你。
公交站台上等车，在你客居多年却依旧陌生的城市。身边人影变化，行色匆匆。你听着大街上充斥的每种声音，唯独没有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
重庆路，活力城。默然穿越，众生悲喜不沾身。你知道有一家独立书店在这里新开不久，一直想来，却一直很忙。虽然有些时候，你真的很忙；有些时候，忙只是你推诿别人的借口。
站着读书，一站就是一下午。中间你没有说话，也没有人来打扰。
阅读何用？走出书店，你再一次地质问自己。它让你从枯燥无味、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得以短暂抽离。逃避？还是救赎？相互矛盾的选项，却好像都是答案。
这两年，我听说你愈发的低调沉默了。相比于觥筹交错，你好像更喜欢码字看书。你笑着解释说，不是因为害羞自卑，而是习惯了把自己的情绪悄悄隐藏，不再轻易向人表露。在说与不说之间，在社交与独处之间，你往往选择后者。
可能，所谓的言论自由，不是指可以口无遮拦、畅所欲言，而是指当你无话可说、或者无话想说的时候，你还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好吧，当你沉浸在阅读的静默世界里，你便拥有了无上的骄纵与光荣。
走到手扶梯旁，你刻意放慢脚步，好让其他人超越自己，一窝蜂冲到前面。他们争先恐后，却并不混乱。好像暗中有人操控一般，人群很有默契地自动分成两列，排好队伍，依次搭乘手扶梯，井然有序。此时正是商场的客流高峰期，这种场面好像还有点壮观美丽。
你突然感到很快乐。
你看着之前零星散落的人群，瞬间整齐划一地缓慢上升，仿佛看到世间所有的烦恼与问题，都在努力朝更好的方向发展。但你转念又想，这一切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的生活，还是一团乱麻，并不会因此而得到改善。
你突然感到很忧伤。
天色已晚，学校的食堂早已关门，你决定就在商场里解决晚饭。在各色餐厅门前徘徊良久，最终，你还是走进一人食也不会显得太尴尬的快餐店，又一次。
挑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落地窗外，手拉手的情侣飘然而过。在你旁边坐着的，是温馨有爱的一家三口。正当你怔怔发呆时，忽然那一家的小男孩跑过来问你对面的位置有没有人坐，你摇了摇头。男孩把椅子搬走的那一刻，你看着空荡荡的对面，只感觉心里也是空荡荡的一片。
对着盘中一块吮指原味鸡，你用十五分钟将其吃完。严格执行每一口都咀嚼三十二下的饮食法则。细口慢咽，不会有一丝残留。再用半分钟对骨头进行盘点。大小合计十二根，脆骨无算。最后，拿起两张纸巾把十根手指依次擦净。五分钟后，你起身离开。
「嘿，看什么看？说得就是你！搬走我椅子、还在上面揩鼻涕的男孩」，你在心里想着，并没有说出口。「没见过附赠玩具吗？谁规定长大了就不能买儿童套餐了」，你继续在心里想着，也没有说出口。
离开商场，这座城市开始下雨。站在淅沥的雨中，你翻出手机，又很快地放回口袋。你告诉自己，天气预报都是骗人的。下次出门，一定要记得带伞。
你要等的这趟公交来得很慢，是个长长的环线。初始站在这里，终点站也是。你从一个人等到一堆人，又从一堆人等到一个人，风疾雨寒，手冻脚冷。正当你即将打车的时候，来了两辆公交，一辆人满为患，一辆几乎为空。你上了第二辆，才发现这就是你刚刚出门没赶上、如今又回程的那一辆。
在夜雨中对窗而坐，车厢里灯光暗淡，照着窗外密密的雨脚。玻璃窗冰冷冰冷，被你呵出的热气弄出一片迷雾。你能看见的东西很少，却似乎又能看的很远。你用温热的手指划去窗上的雾气，新的雾气又很快腾了上来；你还是用手指去划，划着划着，终于划出了你思念中的那个名字。
你知道吗，曾经你嫌弃我的那些毛病，如今都被我一点一点地、慢慢改正过来了。你现在在哪，过得还好吗？我的生活依旧，每天都像在重复和你在一起时的样子，只是没有你。
所有往事，都在你眼前一幕幕的复活重现。雾气再度漫上车窗，那人的面孔变得模糊，这次你没再去划弄。起身下车，任由雨水把她连同自己淋湿在一起。
回到实验室，去楼层过道的饮水机接点热水。你信步走到窗前，看着夜幕笼罩的这座城市灯火阑珊、霓虹闪烁，却又静谧地一如襁褓婴儿安然熟睡。雨声渐止，万籁俱寂，你的心间竟莫名生出一股恶作剧心理。嘴里含一口温水，调整好角度，对着窗外猛力喷出，然后进入等待，开始默默记数。还未数到四下，就能听闻一片落地清脆，继而一切重归沉寂，转瞬狂喜也被寂寥湮没。
走回寝室的路上，你对着手机录了一段音频，想着待会发到个人公众号上。一个小时后你再去听，只觉得声音喑哑生涩，让人极其难受，果断删掉了。因为那声音里，掺杂了太多不好的情绪。没有必要把自己粗糙糟糕的一天，再说出来去影响他人的美好生活。
「我回来了」，你对着空荡荡黑漆漆的房间自言自语。想斟一杯烧酒暖暖身子，才发现瓶底已空，酒早在两天前就已喝完。空气中有颓败的味道。你下楼去找自动贩售机，盯着荧光屏看了半天，最终把手指停留在2.5元的罐装雪碧上。今夜，就让二氧化碳在体内肆意涌动。
吃饭与睡觉，科研与锻炼，看书与码字，喝茶与饮酒，所有事情你都做了。这就是一种满足的荒废感吧，不必去做别的，也不必去想太多。简单充实，寂静清欢，如此就好。
我听说，你很孤独。
孤独到下雨天没人给你送伞，孤独到响晴日没人陪你逛街。甚至孤独到，有了心事都无处诉说，只好把一天的所见所闻，夜深人静时，对着兀自闪烁的屏幕，断断续续地敲击键盘，通过一根网线传递到陌生的遥远。然后，时不时地点开个人主页，一遍又一遍刷新，生怕错过每一个阅读量与点赞数，仿佛这样，你就可以与世界相连。伴着窗外一盏明灭不定的路灯，辗转反侧，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二零一六年十月二十五日
戴文子何许人？山寨理工男，正宗伪文青，用卑微的笔尖对抗整个世界。如果喜欢，欢迎点赞转发，并猛戳我的主页：戴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