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从头顶砸下来时,我正气喘吁吁的跟在一辆敞篷车后面逃亡,空气里弥漫着尘土被阳光灼伤的呛人味道,天空蓝的有些发墨,路边有种不知名的草,好像我们家乡的香胡子,可是这里是美国,怎么可能有香胡子那么没出息的植物,简直是玷污了它的现代奔放气息!车里坐的俩姑娘刚刚杀了人,她们一路慌忙的逃窜,一阵风吹过来,我竟然闻到了她们身上弥散开来的,除了紧张以外,另外一种迷人的气息!
什么气息呢?什么气息呢?
咚!咚!咚!声音从头顶砸下来,好像打雷,夏日午后突兀的惊雷,又好像楼房倒塌,地震?不对,这分明是世界末日,类似毁灭性的声响:敞篷车消失了,俩姑娘消失了,迷人的气息消失了,只剩下眼前黑漆漆一片。我迷惑了半天才明白刚才是场梦,睡觉前我刚和米西看完《末路狂花》。
咚!咚!咚!这巨大的动静应该不是邻居家的门。米西迅速,一骨碌爬起来,穿着裤头气吁吁的冲出去!开门声过后我听见周正的声音,他问,白妞在你这儿?他习惯把问句以肯定的语气问出来,让人不由窝火。
你自己进来看进来看进来看!米西真怒了,怒了的米西喜欢把一个词重复三遍。半夜三点半,睡梦正酣,说不定我家米西的梦里也有俩活色生香的末路狂花。
我更希望米西一个大巴掌呼在周正头上!呼的他眼冒金星七窍生烟!凭什么你家白妞一离家出走就来砸我家门,凭什么你就认定她会来我家,凭什么每次不管白天晚上,只要白妞不见了,我们就得披挂上阵忙个人仰马翻?
周正走进来站在我卧室门口,我坐在床边,低头整理衣衫,米西赤身裸体陪他站在外面,这样的镜头不管放在电影还是话剧里,都足够精彩。看了一圈周正颓下来,转而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我,黑猫黑猫,白妞不见了。
米西站在门口,光脚穿着裤头,本身剑拔弩张的姿态,噗嗤一声笑的松懈下来。我讨厌被人叫成黑猫,尤其是当着我家米西的面被叫成黑猫,黑猫是你周正叫的吗?黑猫是给白妞叫的,我妈都从来不叫,再说,平日里不都好好的么,何苗何苗的叫着多好听,奥,你家白妞一失踪,我就摇身一变成黑猫黑猫了,多少次了,你当我家警察局!
啥时候不见的?我没好气的问。
昨天下午,我们一家去河提放风筝,风筝线断了,她猛跑了一阵,追的蓬头垢面一身土,也没追着,后来就说累了想回去睡觉,可周左右又想多玩儿会,我就让她自己回家睡觉了。
然后呢?我讨厌听周正说话,语调四平八稳波澜不惊,但又难掩个中焦躁情绪。
然后晚上回去就没见她,我想她是回她家了,就没管,结果今天睡觉前还没回来,打电话,关机了!
这事不是经常发生么。三八妇女节不刚消失完一波儿么?回家再等等,只要周左右在家,她跑不过一个礼拜。对了周左右谁看着呢?赶紧回家看孩子去!
周正走前又去我家卫生间溜了一圈,甚至低头看了看马桶,他以为我能把白妞藏我家马桶里!
三八那天晚上白妞确实流浪到我这儿了,她说,黑猫,你知道陈慧那婆娘对我做什么了不?她叫黑猫的时候才不像周正那么字正腔圆,她会突然地压低声音,仿佛回到小时候,我们躲在她家鸡窝后面的木桶旁,悄悄儿的商量着如何抓一只鸡烤肉吃。
陈慧是周正的母亲,白妞的婆婆,周左右的奶奶。
她又咋折磨你了?我也刻意的低下声。
她让我早上给左右做早餐,不要在外面买现成的,说是现在外面的食品都不完全:面粉加了增白剂,辣椒加了苏丹红,就连鸡汤呀,也会加上一滴敌敌畏!做就做呗,自己的儿子当然得心疼了,可你猜怎么着,一大早吃饭的除了我家周左右,周正和陈慧都坐在餐厅等饭吃!也就是,我不止要做我周左右的饭,还要做我们一大家人的饭!
你公公呢?
睡觉呢,他不吃早餐,哎呀别打岔,说正事儿呢。
后来呢,都吃了没?
吃了啊,可我让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第二天我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