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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都收到一封血书,书中字迹张扬狂傲。书中言:凌柏峰,你的狗命,我要了!
所有人都愣了愣,随后报之以一哂。
谁人不知当今武林盟主凌柏峰,武艺高强、无人能敌。也不知何方小儿嚣张至此,实是可笑。
然而,在看清落款之时,所有人都慌了。
落款处,并无名姓,只有一朵血色桔梗花,开得绚烂张扬。
江湖谁人不知,这血色桔梗花,是为圣冥教的图腾。而圣冥教,是整个江湖都不愿提起的三个字。
壹
江月城漓淮水畔,有一家酒馆,名之曰:无月。酒馆中所酿之酒,是这百里开外一绝的。酒馆的主人爱花,更爱桔梗花。
进门处,便摆了两排盆栽,青瓷雕镂着百花齐放之图,盆中桔梗花胜雪,远远望去,恰如繁星满树,明媚又张扬。
无月酒馆的主人楚白,生得明若烟霞,璨如珠玉,微微一笑,顾盼生辉。她若看着你,你便会觉得,便是为她舍弃生命,也是此生无憾了。
然这样的美人,却无人敢招惹。
曾经有人鬼迷了心窍,想要将美人据为己有,而今这坟头的草却都有人高了。
因此,来往无月酒馆之人,仅是为一睹美人姿容,望梅止渴罢了。
凌长空可不这样认为。
打从他十岁起,他就发誓,必要娶了这美人姐姐,宠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贰
“姐姐,你嫁给我吧,我又帅又有钱,武艺还高强,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保证打烂他的脑袋!”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笑得一脸灿烂。
楚白淡淡撇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再不滚,我会先打烂你的脑袋。”
凌长空顿时一噎,脑袋瞬间耷拉下来,但不过短短几息,他又重振旗鼓,眼睛亮得像璀璨星河。
“姐姐,”他眸光晶亮,“妙裳阁进购一批南方云锦哦,你想不想要?我陪你去买哦!”
楚白慵懒抬眸,眸中华光微敛。
凌长空却呼吸一滞,愣愣盯着她明艳的目光,心噗通直跳。当年也是如此,只一眼,便倾醉了他余生年华。
楚白却幽幽一笑,声音魅惑而醉人:“弟弟,勾搭人可不是这般勾搭的。”
凌长空还没有从刚才的笑中回过神来,乍一听这柔软的腔调,心都软了:“那、那姐姐……怎样才算对的勾搭啊?”
他一紧张,话都说得有些结巴。
楚白红唇微勾,笑容明艳,酥手勾过凌长空的脖子,拉近两人的距离:“弟弟,你生得这般水嫩,姐姐可是会忍不住吃了你的。”
凌长空吞了吞口水,心止不住地跳。近看,她似乎更美了。微黄的灯光下,她每一处肌肤都细腻柔软,她的身上有着淡淡花香,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那……那好啊,姐姐,我会躺好的。”鬼使神差,他就说出这句话。
“……”这回轮到楚白愣住了。
看着这满脸通红的小少年,楚白细眉轻蹙。
所以,她是被反调戏了?
叁
同这少年的孽缘,算算日子,已经持续了十年零三天。
十年前,她身受重伤,躲在无月崖的崖壁之上。
小时候,她被爹爹逼着学武,厌烦时便躲在这儿。这海上明月能洗净内心所有的繁杂,让一切归于平静。
只是今夜此时,这月色在她的眼中,却染了漫天血色,成了惨淡的葬礼。
悲切,沉痛,无声。
“哎呦!”从天而降一个黑影,骨碌滚进洞中,正巧撞在她的脚边。
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却见那团黑影咕噜爬起来,瞪着一双清湛明亮的大眼睛。
她顿了顿,到底没有一剑刺出,在那个干净漂亮的少年身上留个血窟窿。
少年却呼吸一滞,紧接着扑到她的怀中:“娘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抿着唇,有些后悔刚刚没有一剑了结了他。
少年依然叽叽喳喳,就像枝头的麻雀:“娘子,你知道么?我经常在梦你看见你哦!娘子,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哦!
她没说话,冷然甩开他的手,飞身而出,从无月崖一跃而下。
“娘子!!”身后的声音很惊慌,惊慌中带着担心。
离开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清湛如水的眸光。
少年信誓旦旦:“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之后,还真让他找着了。就像在她身上洒了追魂香一样,无论她到何处,这少年总能找到她。
“娘子,我们又见面了!”少年嬉皮笑脸。
于是她将他拎起来暴打了一顿,他不再瞎叫她“娘子”了。
然他的纠缠依然让她烦不甚烦,因而,她狠狠威胁:“我与你的父亲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想死,最好滚远点!”
谁知他凑上前来,嬉皮笑脸说道:“那姐姐,我爹的仇,我来偿吧!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只要你姐姐你想,怎么偿都可以的……”
他笑得有些羞涩,脸颊微红,也不知道脑袋里想着些什么。
她好一阵无话。
过往曾经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走了一遭,那些血海深仇从未随着岁月走远,而是愈渐滚烫。
她揉了揉眉心,觉着头有些生疼。
“姐姐……”傻小子笑得有些迷离,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东西。
楚白当即一个爆栗招呼上去:“小小年纪,不修道修心,成日里想些什么!”
“嗷呜!”凌长空抱着脑袋,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姐姐,疼!”
楚白慵懒地抬了抬眼,觉着他这般模样,倒有点像她儿时养的奶狗子。只是它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在那场劫难里了。
“疼么?疼就滚远点。”楚白撑着下巴,嘴角的笑漫不经心,不达眼底。
“才不要。”凌长空撇了撇嘴,狗护食一般扑进白楚歌怀里,不安分的脑袋还蹭了蹭,“疼也不怕,疼也要跟着姐姐!”
楚白俏脸一黑,当即一脚将凌长空踹了出去,撞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他心里美滋滋。又占到姐姐的便宜啦!
他感觉自己离迎娶美人姐姐的大业又近了一步。
肆
夜里无月楼琉璃灯火璀璨,楚白抱着琴,施施然坐落花台之上,指尖轻拨,琴音流水般涤荡。身后巫女水袖飘摇,伴随轻音袅绕。
凌长空迷醉地欣赏着白楚歌抚琴时的模样。
琉璃灯火中,她像不染纤尘的仙子,静坐高台之上,素指拨弄琴弦,琴音淙淙潺潺。似高山,似流水。
凌长空撑着下巴,嘴角含着痴痴的笑。他觉得,姐姐的每一段曲中,都有一段温柔的故事,不然琴声不会这么美,美到让人忘却俗世烦忧。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于高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抚琴的楚白,却在不声不响之中消失不见。
或者说,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的消失,只是没有人意识到罢了。
伍
好不容易摆脱凌长空的纠缠,楚白离开酒馆,只身前往天凌城。
是时候去会一会那老狐狸了。
一路赶往天凌城,当真正站到天凌城的城门下时,她浑身血液冷若寒冰。
十年前,爹爹的首级被挂于城门之上,十年后的今天,天凌城的城门依旧辉煌,阳光之下,金光灿烂。
她冰冷一笑,飞身跃上城门,红裳恣意张狂:“凌柏峰,滚出来!你的狗命,我来取了!”
她大闹城门。
城外的骚乱,终于引来了那个人。
当看见那张熟识的脸出现在眼前时,她下意识握紧拳头,眸光仇痛。
这些年来,她早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了千万次。
“楚歌小姐,别来无恙。”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却勾起儿时鲜血淋漓的记忆。
楚白,原名白楚歌。她也不是什么酒馆的小老板娘,而是圣冥教而今唯一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血脉。
二十五年前,圣冥教不叫圣冥教,而是圣灵派——武林第一派。
最高深的功法,最强大的实力,如云的高手。但这武林之人自来贪婪,早就窥伺圣灵派的功法传承。
为了夺得功法,他们在圣灵派掌门夫人林若临盆之时发动总进攻,并派出刺客截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林若。
幸而林若自身武艺高强,拼着全身修为斩杀刺客,独自挣扎着产下一女。却在掌门白枫邪杀破重围赶来前香消玉殒,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之后白枫邪愤怒发狂,圣灵派叛出武林,改圣灵为圣冥,成为江湖一大魔教,与天下为敌。
十五年之后,新任武林盟主凌柏峰,率领武林众门派击破圣冥教重重机关,将魔疯的白枫邪斩杀,又放了火,烧了整个圣冥教。
烈火烧了三天三夜不绝。
彼时,年幼的她才知道,圣冥教出了个叛徒,而这叛徒,正是现任武林盟的盟主,凌柏峰。
因为凌柏峰是叛徒,他才知晓白枫邪的软肋,知晓击垮他的利器,更知晓圣冥教的机关布防,才让强大如斯的圣冥教轻易攻破。
二十五年的潜藏,只为了一朝胜负。
而她要报仇,要杀了凌柏峰,屠尽这虚伪罪孽的武林江湖。
可真当一剑刺穿这个狗奴才时,她却眉头轻蹙:“你修炼了白家心法?”
凌柏峰的身体衰老得很快,经脉气流不稳,显然是强行修炼白家心法的征兆。
“白家心法,非白家人不可练。”她冷然说道,长剑抽出,凌柏峰轰然倒地。
“老奴知晓。”凌柏峰艰难地说道,面上似有忏悔之色,挣扎两下,断了气。
白楚歌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她不相信,这个奸道老滑的人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往往一件多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有一天却轻而易举达成了,总会让人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却在此时,背后一道强劲的气流,她翻身躲开,回首便看见一双通红的眼。
对方声音有几分压抑,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你真的是魔头么?”
白楚歌微微歪了歪头,绝色容颜勾勒着魅惑妖娆:“他们都说是,那就是吧,再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凌长空指尖颤了颤,剑指白楚歌,声音压抑而沉重:“今日我不杀你,算这些年你我的情分。”
白楚歌微微怔愣。她本以为他会不顾一切杀了她,就像当年的她无时不刻不想杀了他一样。
只是当初她实力不够,仅杀了凌长空,报不了仇,还后患无穷。
而现在的凌长空,有足够的实力,足够的人手。围在她身边的这些黑衣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然看着凌长空,又看看已经死去的凌柏峰,她笑了笑,突然间就懂了。
他们这些人,维护的从来不是所谓的正义,而是自己的利益,却要有个正义凛然的理由,让一切冠冕堂皇,顺其自然。
陆
圣冥教出世。重见天日的那天,圣冥教的女魔头便带人突袭了武林盟,以残忍手段杀害了现任武林盟主。
一时天下大骇,人人自危。圣冥教出世,必是带着仇恨的,江湖中人,谁都怕。毕竟十年前的那场浩劫,谁都不干净。
“凌少主,你说该如何是好?那魔女,一出现就杀了盟主大人,还血洗了大大小小十来个门派,可谓作恶多端!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将那魔女绳之以法!”
“凌少主,您是先盟主的血脉,当年先盟主在时,便使我武林发扬光大,诸位对先盟主皆是信服,而今不若就由凌少主带领我们一同讨伐圣冥教,讨伐女魔头!”
“讨伐圣冥教,讨伐女魔头!”
“讨伐圣冥教,讨伐女魔头!”
“……”
一时间,群情激愤。
凌长空垂眸看着那一张张形态各异的脸,眼前却不断划过那张清丽绝美的脸。
低笑的她,面无表情的她,抚琴的她,翩然起舞的她……
手染鲜血的她,冷血无情的她,亲手杀了他至亲之人的她……
他……
凌长空很想告诉自己,要相信她,她绝对不是滥杀之人,然事实是,她杀了那么多的人,一个又一个门派,一个又一个无辜之人,甚至杀死了他的父亲!
他又怎敢相信……怎能相信!
白楚歌,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柒
无月崖。
凌长空一袭白衣。月色清雅,洒落他的身旁。白楚歌冷着眉眼看着她,神色却有几分恍惚。
这月色,倒有几分像儿时的月光,清雅明亮。
但少年神色却没有了当初的倾慕,只有冰冷淡漠。
“白楚歌,我再问你,你可有悔过之心?”凌长空步步逼近,雪色衣袍上下飞卷,深邃的眼底,却划过难言的伤痛。
“悔过?呵……哈哈……你告诉我,我为何要悔过?该悔过的难道不应该是他们?!”她挑着眉,恣意地笑,绝美的脸上却有着几丝疯狂。
“白楚歌,不要再执迷不悟!”
白楚歌却很是不屑,她扬了扬下巴,“凌长空,人活着,眼睛便要擦亮一点,不是什么人都能相信,都值得相信的!”
似是而非的话,却让凌长空皱了眉。
他看着她,明明她就在她的眼前,可他却觉着,她离他好远好远……
所谓咫尺天涯,她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海天月色。
“凌少主,莫要被这魔女迷惑!赶紧下令,让诸位一起上,捉拿这妖女!”
“捉拿妖女,捉拿妖女……”
无月崖自来风大,崖下一片瀚海,海中是数不清的暗礁与惊涛骇浪。
白楚歌沉着脸色,却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可知,我为何叫白楚歌?”
凌长空微顿,深沉的眼眸看着她,眼中划过不解。
她却勾唇一笑,红衣依旧张扬,长发翩飞,是倾国倾城之美:“因为我出生之时便是四面楚歌,而今身死,依旧四面楚歌。我爹他干什么都不行,就这奇门八卦还学得精通,我这命数,他倒也算得准。”
她淡漠地看着那些人,看着那些道貌岸人,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的人……她笑。
笑得讽刺,又张扬。
一群人一窝蜂地冲了上来。
火光、剑影,是不是十年前,她的爹爹、娘亲也是这般,在这群人丑恶的嘴脸下,无辜枉死!他们又该有多痛苦?被人陷害,被人追杀……
她本来也有一个温暖的家啊,却要在最天真无暇的年岁里,被迫流浪,被迫面对死亡、仇恨,被迫成长。
看,这世道多残忍。人多的一方永远是正义,而她,就连用自己的手段、自己的方式来为自己的双亲讨回公道,都成了一种罪过。
最后,她回头看了一眼,看着人群中高立着的那抹白影……这个人,也曾经让她感受到那么几分被人关怀的温暖。
她看向他,嘴角勾了抹笑:谢谢你,在我最苦难的时候出现,成为我黑暗生命里的一束光。不是我不想喜欢你,而是我已堕入黑暗,看不见前路黎明的曦光。
别了,我年少的微阳。
随后,她纵身一跃,身后是万丈悬崖。
她不由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红唇皓齿的小少年,笑眯眯地看着她,对她说:姐姐,我在梦里见过你!
或许,他们真的曾在梦中相遇过。
“白楚歌!”
凌长空心头一紧,双眼赤红,猛地扑上前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坠落。
险峻的无月崖下,她像凋零的花,坠入无边的黑暗,月色晕染血色的花,凄美又张扬。
从此这江湖,再也没有那个恣意张狂的人了。
尾声
三十年后。
茶楼酒肆里依然传唱着江湖的故事。传得最多的,便是三十年前的那段爱恨情仇。
这日,武林各大门派的掌门收到一封血书,书中放着狂傲的狠话。
这似曾相识的操作,宛如三十年前的那一位。
顿时,这江湖又不宁静了。
与此同时,退隐幕后的前任武林盟主凌长空同样收到血书一封。
他浑浊的眼细细看着这书信,颤抖的手抚摸过落款处红如烈火的桔梗花,眼角划过一滴泪。
泪水滴落纸上,晕开血色涟漪。
这纸上的字迹,恣意又张扬。
却如那人归来,张扬又狂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