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潜行 第八章 暗流

第八章 暗流

“什么三百万?我哪来这么多钱?”李建军愣了愣,但立马恢复了镇静,眼睛片刻都没有离开电视荧幕。

“事到如今,还跟我装糊涂。”黑头拉下脸来,愠怒道,“在局里这段时间,老葛又是唬又是诈,又是哄又是骗,反反复复就是为了一件事,也就是阿火不翼而飞的那笔巨款。不用问,小高肯定因为这个在里面也没少受罪,你敢说这事不是你干的?”

黑头说着看了我一眼。他的这个疑问也正是我想问又没敢问的事,忙点了点头。

“哦,是这事呀,”李建军仿佛刚回过神来,一脸诚恳的说,“还真不是我干的。”

黑头见他矢口否认,作势就要一拳打过去,李建军忙伸手一拦,急道:“你先听我说,这两天我也在反复琢磨。我跟小高上次从阿火那里拿走的钱,总数也不过十万块。以前我从他那搞的都是些零碎小钱,就算全加在一起,林林总总也绝不会超过三十万,并且这些都是有主的钱,都有迹可循,跟他这次完全扯不上关系。我想来想去,这事里里外外都透着几分蹊跷,而且听小诸葛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次丢的那三百万也不像是阿火自己的钱。我了解他,要是有什么买卖能一下挣这么多钱,他才不会甘心在小小的东三街当个街头霸王。”

“我不管这笔钱是谁的,我就问你句实话......”

“你听我说完,”李建军打断了他,接着说,“按照这个思路推想,小诸葛说的那桩买卖,幕后肯定另有其人,阿火顶多也就是个跑腿的。现在货款没了,幕后的老板肯定要找他算账。就在这个时候,我跟小高去拿老李那九万多块钱,结果不小心出了点纰漏,阿火他们几个就以为那笔钱落在我们手里,便把小高绑了去,逼他交代钱的下落。”

“啊?”我大吃一惊,不禁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心想,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严重,这么复杂,这下自己摊上大事了。

李建军和黑头不约而同看了我一眼。

李建军若有所思地说:“阿火下这么狠的手,逼我们就范,我猜他反复追问的就是那失踪的三百万,而不是我们拿走的那十万块钱。”

我倒吸一口凉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钱真不在我这里。”

“这么大一笔钱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黑头手指抚着下巴,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李建军扫视了我俩一眼,接着说:“我这两天也考虑过,不外乎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黑吃黑,他们交易完之后,被对方跟踪,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钱盗走了;第二种可能是监守自盗,手上一下掌握这么多钱,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一点都不动心,更何况是阿火这种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遇上对手了。”

“什么意思?”黑头皱了皱眉,追问道,“难道说,碰到同行了?”

“对,”李建军点点头,说,“而且有可能电子厂的标签,也是他们放在现场的,故意把阿火的注意力引到我们身上。”

我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不就变成替罪羊了?那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第三种情况最有可能?”黑头的眉头扭成了一个疙瘩。

“对。”

“你怎么这么肯定?”

李建军狡黠地一笑,转头问我:“小高,如果是你私吞了这笔钱,你会怎么做?”

“这还用问,肯定跑路啊。”我不假思索地说。

“没错,”李建军淡淡地说,“正常人都会选择走这条路,因为钱是经你手消失的,不管怎么掩饰,你都逃不了干系,只要老板一天没见到钱,你就一天别想安生,轻则砍手剁脚,重则丢了性命。这么多钱在身边,就等于一颗定时炸弹,谁会傻傻地坐等着东窗事发呢?”

“或许,阿火就是要嫁祸给你们呢?”黑头对他的推理并不怎么相信。

李建军呵呵一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欺软怕硬,连你都忌惮三分,就这点胆量,你觉得他干得出私吞老板货款的事吗?”

“说的也是。”黑头勉强咧了咧嘴,接着问,“这是第二种可能,那第一种可能呢?”

“黑吃黑?”李建军沉吟片刻,慢条斯理地说,“阿火追着我和小高要钱,就等于告诉我们那三百万是在铁厂被偷的。但是我跟小高那天去的时候,他们就在现场。如果钱在车间,要想把钱弄走,就一定要趁他们离开后和我们进去前的这个空档,太早会被他们发现,太晚会撞上我们。不管是什么人,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钱找到,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是绝不可能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三百万根本没在车间,而是在阿火他们车间外面的车上。我估计,肯定是有人跟踪他们,趁他们进车间的工夫,把它们弄走了。”

“这么多钱,他们就放心搁在外面?”我惊讶地问。

“这么大笔钱也有六七十斤,我估计一来是搬运起来着实费劲,那里荒郊野外,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他们可能一时犯懒,觉得没必要搬来搬去;二来是他们可能压根就没打算把钱放在铁厂里,而是要直接送去给老板,只是中途开了个小差,自己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这么说起来,第一种情况和第三种情况都有可能啊。”黑头喃喃地说。

“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问题出在时间上。”李建军目光变得异常坚定。

“时间?”

“对,就是时间。”李建军眼睛里闪着光,说,“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现场的标签是从小高身上掉下来的,阿火发现之后,必然要追查标签的来源。这个城市,一共也没多少工厂,就算一家一家地查,估计三五天也就找到电子厂来了,但他们却用了两个多星期的时间。这就证明一个问题:标签不是一开始就在车间里的,而是后来被人放进去的。所以,如果是黑吃黑,对方怎么会知道我们当时在铁厂里呢?就算是看到我们了,每家工厂的工服都差不多,他怎么知道你是电子厂的员工呢?再退一万步说,即使知道你是电子厂的人,又有什么必要多此一举去你厂里偷个标签,再跑回去放到铁厂车间里呢?本来要做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这么一来这不是反而增加了自己暴露的风险吗?”

我和黑头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他的分析颇有几分道理,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所以,这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也不大。”李建军斩钉截铁地说,“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第三种情况:我们可能被人利用了。也就是说,那天在铁厂里的绝对不只我们两个,肯定还有另一帮人。他们早就摸清了我们的底细,也知道阿火他们那天有一笔交易,一路跟踪他们,就为了寻找机会下手。这帮人,比我们消息灵通,手段也比我们高明,应该不是外面来的,可能就藏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只是一直躲在暗处,从不显露山水,我们现在才察觉罢了。”

“那他们为什么要嫁祸给我们?”我还是不太明白。

“这还用问,”黑头有些不耐烦地说,“必然是阿火他们查得紧,怕追到他们头上,就把火引到你们身上呗。谁让你们倒霉,赶巧碰上了呢!”

“其实阿火应该也清楚,”李建军淡淡地说,“不只我们看他不顺眼,还有很多人在明里暗里地跟他作对,估计这两周都没少吃他的苦头。”

他打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接着说:“我们也该好好查查了,看看躲在暗处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这怎么查?”我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忐忑。

“那就逼他们走到明处来。”李建军又狡黠地笑了笑,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我和黑头对视一眼,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便把视线齐齐射向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黑头,你当了那么多年刑警,白道黑道都有你的人,”李建军略一思忖,接着说,“阿火虽然进去了,但他还有几个小弟躲在外面,这两天可以先想办法逮一两个,搞清楚这笔所谓的交易是怎么回事。”

黑头点了点头,答应道:“这容易,瞧好吧你们。”

李建军又转向我,若有所思地说:“小高,你这两天恐怕得回厂里一趟。”

“是啊,耽误了这么多天,我也该回去上班了。”

李建军抿嘴一笑,说:“上班的事,你能上就上,不能上的话,我看也不必勉强了,你看你腿这个样子......”

这份工作是我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一急,打断了他的话:“我们靠的是手上功夫,又用不上腿。”

“那你自己多注意吧。”李建军意味深长地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我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你去做。你回去悄悄打听打听,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陌生人在厂子周围出现。”

我心下一惊,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把我们两个安排的妥妥的,那你自己呢?”黑头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我?”李建军向后仰了仰身子,手掌按在胸口,嘴角憋着笑,说,“我现在是重伤员,首要任务是养伤。”

黑头佯怒,作势一个巴掌就要拍下去,他忙抬手一拦,急道:“开玩笑,开玩笑,我要做的事情多着呢,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

黑头也不跟他纠缠,抬眼看了看时钟,面色凝重地说:“事不宜迟,我们就别在这打嘴炮浪费时间了,分头行动吧。”

说完,也不等我们答应,他迳自出门去了。

我回到房间换了件衣服,把钱包和三部手机分别塞进两边的口袋,拄着拐下楼来到街上,一瘸一拐地进了东三街上唯一的一家网吧。这家网吧是我经常来的,老板和李建军多少有点交情,虽然网速慢得要命,但胜在价格便宜。平时我偶尔来这里打打游戏、看看片子,却没怎么干过正儿八经的事。今天算是破天荒头一遭用他们的电脑干正事。

我开了电脑,四下望了望,确定大家的视线都被牢牢粘在电脑屏幕上,才掏出数据线把手机连接到电脑上,没多久,屏幕上便跳出了连接成功的提示界面。

网吧里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虚幻世界里,有的在跟网友打情骂俏,有的在追看热门影片,有的在游戏里厮杀奋战,不时传来一两句淫声浪语或是高声叫骂。除了老板在我进门时打了个招呼,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科技的进步,已经让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困难是无法解决的,即使你遇到一时无法破解的难题,只要上网搜一搜,也很快就会找到答案。我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花了不到10块钱的上网费,就找到了警察埋在我们手机里的追踪程序,并且没用多少工夫就清除地干干净净,这真得感谢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

出了网吧,天色还早,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我只好拖着伤腿走进网吧隔壁的快餐店,点了一份炒饭,一边慢慢咀嚼着,一边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女孩迈进店来。她上身穿一件暗红色格子衬衫,下身是一条蓝色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白色运动鞋,看上去十分干练。她个子不高,米色的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头发不长,都一丝不乱地束在脑后,肩上背着一个与她身材并不怎么相称的黑色双肩包,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沉重的物件,让她整个肩膀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刚才在网吧里,她似乎就坐在离我不远的位置,而在一个酸臭难闻烟雾缭绕的男人们聚集的地方,要想忽视这样一个年轻女人的存在,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瞟了我一眼,又挑了一张离我不远的桌子坐下来,静静等着她的餐食。我心里一阵慌乱,本能地把眼神转向窗外,心头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我不敢确定这不安是不来自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但隐隐感到跟她定然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我埋下头,匆匆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起身来到收银台丢下十块钱,一瘸一拐地出了店门。那女孩对我而言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走了没几步,我忍不住透过店外那宽大的玻璃窗,往里瞄了一眼。她的饭菜刚端上来,还没吃几口,但已经在喊服务员埋单。我心里陡然一震,不敢多作停留,忙快步离开了这家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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