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桃林报仇天宫说理
“迷谷!”
“我这是幻听了吧?”迷谷摇了摇头,继续研究草药包上的使用须知。
“好啊!迷谷,竟敢听而不闻?”凤九揪住迷谷的耳朵。
“唉唉唉,疼!”迷谷疼得转过身子,看到了气冲冲的凤九:“小殿下!”
“是啊!”
“大概是幻觉……”迷谷摇摇头。
“你才是幻觉!”凤九气呼呼地回呛一句。
“小殿下真的回来啦,我不是在做梦吧?”迷谷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嘶……看来不是梦。”
“迷谷,你是多不信任我?你干嘛呀?”见迷谷非但没有感恩戴德地感谢她大发慈悲,反而往门外跑去,这下子,凤九更是纳闷了。
迷谷跑出去,望了望天,一脸不解:“这也没下红雨啊?小殿下你怎么就回来了?”
“算了,我还有事要办,懒得和你计较。”
“小殿下有什么事?”迷谷回了魂,可还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收拾一下回青丘,我要先去一趟东荒十里桃林,找折颜。”凤九想了想,与其和清醒的姑姑正面交锋,不如尽早避开,不然她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住她就是凡人素素的秘密。
“找折颜上神?小殿下的伤……”迷谷担忧起来,还以为是她的伤情出了什么问题。
凤九解释:“我没事,就是有笔账要和折颜算上一算。”折颜留下的那药苦得她差点灵魂都出窍了!此仇不报非君子!
“那就好。”迷谷安下心来。
“我们走之前,让人给姑姑捎句话,就说我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就先回青丘了,让她好好休息,不必挂心我。”凤九补了一句。
“也是,姑姑都近七天没有合眼了吧,那炼丹炉的火是一刻也不能熄灭的,她是该好好地睡上一觉。”
“凤九,你怎么来了?伤好得差不多了?”白真有些惊讶。
“恩,好了。”凤九点点头。
“你也真是,断尾都做得出来,你是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了吗?”遇上这事,饶是好脾气的白真也动了肝火。
凤九乖乖地认错:“凤九知错了,以后不会了。”这是实话,如今她与东华的名字俱在三生石上,她便没理有由再自断一尾了。
白真瞪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你说真说假。”
折颜从酒窖里走出来:“哎哟,小狐狸来了啊。伤可好些了?”
“凤九谢上神的救命之恩。”
“小事,不过真真倒是生了气。”
“四叔,你别生气了嘛。凤九也不想当青丘的第一只八尾小狐狸,只是听我爹说九尾狐的狐尾很有用,才想要在三生石上刻字,试试看能不能把帝君的名字刻上去。”
“你啊,真是胡来。”白真除了叹气,就是叹气:“那你可刻上去了?”
“没有。”凤九低下头,那名字像是三生石自己长出来的,不算她刻上去的。
白真轻声问:“那你可死心了?”
“就让老天爷做主吧。”凤九粲然一笑。
“哎……”白真又叹了口气,终于懂了小五当时为何会苦笑。
折颜神来一笔地问:“我留下的药,你可吃了?”
想起那药的滋味,凤九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吃了。”
折颜很是满意,那就没什么大碍了。“真真,你也别担心了。小狐狸自有分寸的。”
凤九在桃林里下了厨,一桌的美味佳肴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折颜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真真,我劝你别动筷。”
闻言,躲在桃树后面的凤九心一跳,莫非是被他发现了?
“为什么?我都好久没有吃到小狐狸做的菜了。”白真没有理会,大快朵颐着,突然,在尝了一口汤之后,他脸色大变,立马就吐了出来:“水水水!”
折颜灵机一动:“刚好试试这桃花蜜。”他手一伸,凭空拿出了一个小罐子。
白真尝了一勺桃花蜜之后,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小狐狸,你在汤里放了些什么?”
凤九从树后面走过来:“放了几颗药。”
“药?你无缘无故在里面下药做什么?”白真不可置信地问,想要他的命也不是这么做的?
“报仇。”凤九哀怨地看向折颜,谁知道反而让四叔中了招。
“你怎么她了?”白真干脆问折颜。
“没什么,就是给了她一瓶药。”折颜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你早知道这菜会有问题?你不早说?”
“我说了呀,不是劝你不要动筷了吗?”
闻言,白真气闷了,随后他又问凤九:“给你药怎么了,为什么要报仇?”
“刚刚你尝到的,一大锅汤里不过只放了三颗,而我当初是直接吞下去的。”凤九幽幽地说:“就是说,你尝到的苦味还不及我那日的万分之一。”
白真恐惧地吞了口口水,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可怕的味道。
折颜调侃一句:“哎呀,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怕苦?”
“这不是小孩子的问题,根本就是你把药做得太苦了!”凤九委屈地控诉。
“是啊!你把药做得这么苦干嘛?”白真也把矛头对向折颜。
“怪我?”折颜觉得好笑。
“不怪你,好啊。来,喝几口。”白真舀起一勺汤要喂他,折颜立刻避开:“你看,就连你自己都喝不下去!”
“这药,的确是苦了些。”折颜含蓄地说。
“那你得有所表示啊,不然小狐狸以后成天在饭菜里下药,我可受不了。”白真心有余悸。
“好吧,你想要什么?”
凤九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吗?”
“你说,只要是我有的,一定给。”
“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对内伤、外伤有奇效的药?”东华之后会受伤,她得未雨绸缪才成。
“我不是已经给你了么?你丢进汤里的药就是啊。”
“啊?可是……那很苦啊?”凤九愣住了。
折颜摇头:“这我就没办法了,里面如果放入甘草,药性会削弱很多,而且苦味也不会减少多少,没必要这样得不偿失。”
“那,如果是这个人,失去了九成的功力,吃这药也不要紧吗?”凤九小心地问。
白真默默地叹了口气,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任谁都知道,她口中的人是东华帝君。
“自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东华受伤了吗?”折颜问。这前几日在昆仑虚,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凤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以备不时之需嘛。对了,方才你拿出来,让四叔吃的桃花蜜是什么?”好像很有用的样子,她四叔向来是最最怕苦的了。
“是问昆仑虚的人要来的,用来甜嘴的。”
凤九思考一阵:“我也懒得再去一次昆仑虚了,你分我一点桃花蜜,我们就扯平了。”
“没问题。”折颜一口答应,大不了他日后去昆仑虚的时候,再向他们要一点就是了。
凤九心满意足地拿着讨来的桃花蜜,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桃花林,末了丢下一句:“只有汤里动了手脚,其他的菜还是可以吃的!”
白真苦笑:“你看这丫头还有救么?”
“应该?”折颜心里也没有底,她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东华了呢?
青丘狐狸洞
白浅恢复记忆之后,便想起了那双眼睛的事情:“不对,我倒是想起件大事来!”
迷谷一脸担忧:“姑姑,你这半醉半醒的,能想起何事?”
白浅冷哼一声:“那时我历情劫,被素锦她趁火打劫夺了眼睛。如今我的劫既已经历完了,那双眼放在她眼眶子里头自然是不大妥当,她自己想必养着我的眼睛也不自在。我这就去讨回来!”
迷谷愣住,觉得莫名其妙:“姑姑这是醉话?那素锦娘娘何时欠了姑姑一双眼睛?”
白浅摆摆手:“你不清楚,不与你说。”她看向凤九,征求她的意见:“小九,你说姑姑说得对吗?那眼睛该不该讨回来?”
凤九点头,如实回答:“姑姑说的是……如果姑姑真是素素,当年在天宫不晓得受了多少的罪,那眼睛无论如何都是要讨回来的。”
白浅笑了一声:“不错!我这就去天宫!”随后便唤出了沉在湖中的昆仑扇,快步离开了狐狸洞。凤九默默叹了口气。
“小殿下,你能告诉我,姑姑这是醉得太深了,还是……”
“结魄灯摔碎了,姑姑因此记起了她作为凡人素素所历的情劫。那时候,在天上,她可谓受尽委屈和冷落,更是因为素锦的设计,被夺走了眼睛。这才在生下孩子之后,万念俱灰地跳下诛仙台吧。真是天意弄人。”
“要真那么惨,又被人算计走了眼睛,讨回来是应该的,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姑姑上趟去大紫明宫,也说是稍后就回来,没想到一身是伤险些丧命,幸亏夜华去鬼界接应,姑姑才算是险险捡回一条命。今日姑姑又拿着扇子去打架,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事?我说的可对?”凤九看了吃惊的迷谷,又接着说:“素锦身份特殊,再加上元贞也是被她陷害才落得凡间历劫的下场,我也得去一趟九重天了。”凤九也出了狐狸洞。
“小殿下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迷谷觉得凤九方才的神情和话语,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神秘:“他是怎么猜到我要说什么的?而且,方才的小殿下也太冷静了吧。罢了,反正我也帮不上忙,还是乖乖待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吧。小殿下在天宫认识的人多,加上和帝君的交情,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迷谷看得很清楚,那个帝君对小殿下不是无动于衷的,小殿下若有什么事,想必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白浅冲入天宫之后,没多久,凤九也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南天门。
两个门将立刻将手中的兵器交叉,横在凤九前面。
“我知道你们不认识我,青丘帝姬白凤九。”凤九自报家门,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进去。
门将冷哼一声:“方才青丘女君刚才进去,如今青丘帝姬就来,哪里有如此巧的事?”
“好在我姑姑不会出什么事,不然,看太子殿下能不能饶过你们。”凤九不以为然地说道:“放心,人证稍后就来。”她静静地站着,估摸着时间,此刻姑姑已经找到素锦兴师问罪了吧。
两个门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
东华和司命远远地看见了南天门外的凤九:“司命,你去把她带进来。”
凤九也看见了他们,唇角微勾的样子摄人心魄:“人证来了。”
司命一路跑过来:“小殿下今日怎么得空,来九重天了?”
“司命,我是谁?”
“青丘的小帝姬啊。”司命了然地看向门将:“两位请通融通融,东华帝君正在太晨宫,等着见这位小殿下呢。”
两个门将有些惊讶,对视一眼后,放下手中兵器,这才让凤九进去。
“小殿下可不能在天宫这么乱跑,天规森严,可不是这么闹着玩的。你再如此闹下去,连帝君也保不住你啊!”
“我没有胡闹,我姑姑去找素锦天妃了,我也得去。”
“什么?”
凤九把司命拉到角落里,开始细细解释:“我和你说,我姑姑就是当年太子殿下心尖尖上的那个凡人素素!”
“什么?上神就是素素?小殿下你可不要胡言乱语。”司命一脸地震惊。
“没有骗你啊,真的是,是姑姑自己打碎了结魄灯,想起了前尘往事!她说当初做素素的时候,是她飞升上神的情劫。如今我姑姑记起来了,就要去找素锦要眼睛啊,你忘记了?素锦当初跌落诛仙台,就说是素素推下去的。如今姑姑记起来了,这些都是素锦冤枉她的,她这就来天宫讨眼睛来了。”
“那、那不是……要大闹一场啊。”司命有点愣。
“不和你多说了,我去洗梧宫了!”随后,凤九闪身不见。
司命喊道:“小殿下!哎…这事儿得尽快告诉帝君才是,怕是要出事啊。”于是,他又跑向了东华:“帝君,这……”
东华打断他:“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去大殿一趟。”
司命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帝君是何时知晓的呀?
走了没几步,东华停步,看向司命:“夜华应该快回来了,你就留在南天门等他,再将发生的事一一告知,我负责拖延时间。”
素锦捂着眼睛,满脸是血,在辛奴的搀扶下往走上大殿台阶。
凤九见着她的惨样了,心中不忍,可一想起素素受的苦,便又怒火熊熊:“素锦!你给我站住!我姑姑呢?”
素锦捂着血流不止的眼睛,冷笑一声:“你姑姑?你姑姑抢走了我的眼睛,我正要来向天君要说法呢。”
“你这个歹毒的女人,当初竟然陷害我姑姑推你下诛仙台,还骗太子殿下挖走了她的眼睛,害得她伤心欲绝,从诛仙台跳下去!你这双眼睛原本就是我姑姑的,自然要还给她!”
素锦一副愤怒的样子:“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怎么会知道当初的素素是你姑姑?就算她是你姑姑又如何?她假扮柔弱,推我下了诛仙台,伤了我一双眼睛就要赔给我。哪怕她是上神,也要赔给我。”
凤九心中暗叹,这女人怎么就不知悔改呢?可她表面上还是装作被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你、你……”
“你们青丘的女人是高贵,一个个生出就是帝姬,可又如何?难道我天族的女人就该被欺负吗?”素锦见她说不出话,便越发地气势汹汹。
“你这个人太恶毒了,竟然到今日、到今日还要污蔑我们青丘!”趁人不注意,凤九悄悄施了幻术,然后默默地走到了边上,素锦,对不住了。
素锦冷笑一声,对着白凤九的幻影上前一步“你姑姑推我下诛仙台在先,赔给我眼睛在后,我有什么错?难道她是上神,就能为所欲为了吗?你以为这是哪里?这里是九重天,这么多仙人在,都在看着我们。难道仅凭你姑侄两个说的话,就能颠倒黑白了吗?白凤九,无论你今日说什么,你姑姑都要给我一个公道!将我的眼睛还回来!”素锦想要狠狠推开凤九,可那只是一个幻影,她扑了个空,不小心摔下了台阶。
“娘娘!”辛奴大惊失色。
凤九偷偷地吐了吐舌头,好在这台阶还不高,所以也就是摔了一跤的事情。她无辜地向众仙摊手:“我可什么也没做,阳光太晒了,想换个位置罢了。”
素锦吃痛,被辛奴扶起来之后,顾不得与凤九生气,双手四处摸索着,无助极了:“叔伯们可都在,在这里吗?”
被素锦唤作叔伯的将领也是一头雾水,他们急忙围上去,扶住了素锦:“素锦丫头,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和青丘的人有争执?”
素锦抽泣一声:“是青丘白浅……白浅挖走了我的眼睛。”
“什么?”“她为什么要挖你的眼睛?”
“她就是当年的素素。”
他们很是震惊:“白浅上神是当年那个凡人?”
“不错……”素锦柔柔弱弱的,央求道:“几位叔伯可否陪我去大殿,我要一五一十向天君禀奏此事。哪怕、哪怕最后天族要向青丘低头,我也要把这件事说明白。眼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天族的颜面。”
“素锦丫头放心,是非曲直,到天君面前说一说就明白了。不用怕,我们陪你去。”几个人扶着素锦往台阶上走去。
“装腔作势。”凤九平静地给出结语,这个素锦果然是在天宫长大的,很会看人脸色,也知道该如何见机行事,场面话更是说得溜,单纯的素素会栽在她的手上,也是必然。凤九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往台阶上走,此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凤九回眸一笑。东华一愣。
凤九起了玩心,故作委屈地控诉:“帝君……那个素锦,她,她……”
东华回过神,放开手,瞥了她一眼:“跟我走。”
“哦。”凤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大殿,好戏开场咯。
素锦跪着上前,扯住天君的衣服下摆:“求天君给素锦做主,天君,当年的事天君最清楚,求天君给素锦做主啊!”
天君来来回回地走着,他叹了口气,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先起来说话。”
看天君的样子,摆明是知道整件事的真相。那么当初素锦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就是有天君在背后撑腰的缘故?凤九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冷静地判断着。
“不,素锦不能起来。素锦若是起来就等于认下了这桩罪名,白浅上神不止是挖走了我这双眼睛,还要我……还要我为当年她跳下诛仙台的事赔罪,让我自请除去仙籍,去守若水之滨囚着擎苍的东皇钟,永生永世再不上天!”
凤九在心里悄悄地给她家姑姑竖了个大拇指,果然是姑姑的作风,霸气!
素锦说完之后,大殿上一片哗然。“虽然我天族因为桑籍的事,欠了他们青丘一笔债。但也不能任由那位上神如此随便,冤枉处置我们天族的人。”“不错!素锦是忠义之后,我们如果任由她这么被人欺负,如何对得起我们昔日的兄弟!”几个将领复议,摆明是站在素锦那一边。
该她出场了,凤九上前一步:“你们不能只听素锦的一面之词,也该问问我,问问我姑姑!”
一个头领冷哼道:“你姑姑挖走人家眼睛,就一走了之了,她是青丘女君,又是四海八荒尊称的姑姑,我们如何请得动她?若是她想给我天族交待,就不该偷偷将这件事做了,又偷偷走掉。”
凤九一脸气愤:“我姑姑偷偷走掉,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天族留个颜面吗?难道要昭告四海,当初你们的素锦娘娘还是天妃之时就如此恶毒,陷害一个无权无势的凡人,抢走他的夫婿,挖走她的眼睛,害得她跳下诛仙台吗?”她边说边往前走,同时悄无声息地给素锦下了幻术。
下一刻,如凤九所想的那样,素锦突然站起身,发疯一样想要推开凤九。她这次又扑了个空,直直摔倒在地,心里对白凤九开始有些害怕,可还是气愤地叫嚣着:“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如此歹毒。你姑姑挖了我的眼睛,你还在这里给她颠倒黑白!”
凤九沉下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是你们天族的处世之道?指鹿为马?仗势欺人?”她目光森冷,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震慑住了所有人,也包括天君。
东华轻咳一声,提醒她,眼里却是十足的激赏之意。
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东华一提醒,凤九才发现,自己竟不自觉地拿出了东荒女君的架势。她捂住嘴,作势打了个喷嚏,随后便是十足委屈的模样,她倒退几步,无措地看向周围的仙人:“你、你们……你们这些天族人,就是欺负人,就知道为这个女人说话。当初你们污蔑了我姑姑一次,难道现在还要再来一次吗?”
天君回过神,还以为方才是自己花了眼睛,竟然被这小丫头给吓住了:“放肆!”
凤九受了惊吓:“我……”
东华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确实放肆。”
凤九此事更加委屈:“可是分明是素锦谎话连篇……”
东华看了她一眼,让她闭嘴。他又淡淡地扫了眼众仙、看向天君:“这件事扑朔迷离,每个人都说的不同。天君,本帝君有句话,虽然有些得罪天君,但还是觉得,必须要说。”
天君:“帝君请说。”
东华娓娓道来:“这件事牵扯到天族和青丘,而素锦又曾经是天君的天妃,本帝君以为,这件事天君不该出面。否则难免留下口实,让青丘以为我们在断这个案的时候,是有私心的。”见天君有所动摇,东华停顿一会儿,又接着讲:“天下人都知道,本帝君是曾经的天地共主,又和任何部族都无亲近的关系,后宫空置,远离红尘。本帝君以为,这桩公案要由我来主持,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天君愣了一愣,看了一眼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的凤九:“可帝君与青丘白凤九之间……”
凤九嘟囔一声:“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是写着后宫还是红尘二字吗?”
东华轻咳一声,他垂下眼,似乎有些不耐:“怎么?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天君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他急忙表态:“好,本君也以为,帝君的这番话很有道理。那本君就在一旁听审,不再多言了。”凤九在心里暗笑,觉得畅快极了。
“素锦?”
素锦见是他来主持此事,心便凉了大半,她不由得怯懦起来:“帝君。”
东华淡淡地问:“你可觉得本帝君会偏袒青丘?”
素锦咬咬牙,虽不甘心,可还是说:“素锦……不敢怀疑帝君。”
东华再看向支持素锦的一众将领:“你们呢?可认为本帝君会偏袒白浅?”
一众将领对视之后,齐声说:“臣等不敢。”
“那,素锦,你就慢慢说吧,从七万年前说起。我久居太晨宫,并不知道你们这些,现在就给你个机会将此事说清楚。”
“是。”
“七万年,这可有的说咯。”凤九小小声地说,有些苦恼,又要站上好久了。
此时,东华回过头,看了眼凤九:“去帮我泡杯茶来。”
“可是……”她记得,仙娥们会给他送茶的啊。
“恩?还不去?”
“是,帝君。”凤九这才明白,他是让她借此机会出去透透气。便开开心心地领了命,然后顺理成章地出了大殿,出去给他张罗茶水去了。
待走得离大殿远了一些,凤九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是闷死了。帝君真是惨,同样的故事还得听上两遍。罢了,我还是赶快泡壶茶送过去吧,留他一人在那里,总觉得有些罪恶。”她拉住一个仙娥:“你们仙娥之间,可有谁专门负责大殿的茶水之事?”
第七章: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凤九领着负责茶水的仙娥们,浩浩荡荡地进了大殿,自己则走到东华面前,恭恭敬敬地奉茶:“帝君,请用茶。”
东华讶异于她这么快便回来了:“就先放着吧。”
凤九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看着他的侧颜,素锦的哭诉是左耳进、右耳出。她想起了她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在洗梧宫外头咬伤素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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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帝君。”
东华悠悠地看了素锦一眼:“本君有个小狐狸走失了,娘娘可见到了?”
“小狐狸?”素锦愣住。
东华状若无意地瞥了一眼辛奴拎着的小狐狸:“不错,正是你宫里奴婢抱着的那个,告诉我,是谁伤了它?”
辛奴吓得口齿不清:“回、回帝君,是它咬了素锦娘娘的手腕,娘娘失手……不、不是失手,是为了自保才将它丢出去的。”
“哦?它当真如此不听话?”东华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怎么会,它一定是无心的。”素锦立刻便改了口风。
“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东华又问了一遍。
“无心,一定是无心的。这几日阴雨绵绵,它肯定是觉得太过烦躁,心性不稳。也不是什么大伤,既是帝君的狐狸,那还给帝君就是了。”素锦瞪了辛奴一眼,辛奴急忙将受了伤的小狐狸双手呈给东华。
“本帝君从来不喜欢管这九重天各个宫里的事,既然素锦娘娘说它伤了你,本帝君总不能偏袒它,不如你与我讲讲,方才发生了什么,才让它突然不高兴,咬了你?”
素锦不知该如何回应,有些慌乱:“它……”
“这不是太子的那位凡人夫人住的院子?我听闻前几日出了些小事,惹得你们很不愉快?公平起见,你我一道进去与这位凡人夫人问问,看这小狐狸究竟为何受了刺激,学会咬人了?”
素锦心一跳:“殿下说笑了,小小一口,哪里值得帝君亲自查问?它咬了我,我也伤了它,此事本就两两相抵了。”
东华声音很是不悦:“两两相抵?我看它受的伤比你重,万一是你的错,而它是被冤枉的,如何相抵?”
素锦一惊,立马跪下:“帝君息怒……是素锦的错。”
“嗯?你说什么?”
“是素锦见到一揽芳华里的凡人,心情不好,这狐狸……恰好在这里玩耍,就被我无缘无故地伤了。”
“无缘无故伤了?”东华冷哼一声。
“求帝君息怒,是素锦一时心火旺盛,伤了太晨宫里的狐狸,素锦愿跪在此处一个时辰赔罪。”
东华冷冷地俯视素锦:“如此甚好。你从小长在这九重天,应该听说过,我这个人昔日带兵习惯了,既护内又不讲道理,有时连天君的面子也不会给。日后我宫里的人和狐狸,你还是都躲着一些的好。”语罢,他抱着狐狸,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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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护内又不讲道理”还有“日后我宫里的人和狐狸,你还是都躲着一些的好”,这两句话仔细想来,真是别有深意,凤九的手不自觉的抵着嘴,一不小心笑了出声。除了素锦的声音外,大殿里是很安静的。这笑声,便显得很是突兀。十几道惊诧地目光射向凤九,东华无奈地看向她。凤九有些尴尬,此刻……素锦应该讲到诛仙台了吧。她灵机一动,捂住嘴,发出几声哭音:“呜呜呜……太子殿下好可怜。”
她悄悄拧了拧手臂,还真的有模有样的挤出了几滴眼泪,东华手撑着额际,无声地叹了口气,被凤九这么一说,乐胥娘娘也悲从中来地哭了起来,大殿上的焦点便马上转到乐胥那边去了,凤九松了口气。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东华端着茶,吹着茶叶,依然很是耐心地听素锦哭诉。
“那白浅上神,还、还威胁我,说她要我自己来天君这里,让我请罪,去守……”
东华接着往下说:“守若水之滨囚着擎苍的东皇钟,永生永世再不上天。对吧?”
“恩。”
这是,夜华。连宋、桑籍等人走进大殿。
“太子殿下回来了?”东华故作讶异。
夜华抱拳:“不错,本君恰好今日回来,听说这里的大事,特地来看看。”
东华点点头:“你也该来,说起来都是你后宫的事,却要本帝君来主持大局,也是为难。”说着,还叹了口气。
素锦听见夜华的声音,急忙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腿:“君上!求君上给素锦做主啊!”夜华冷笑:“你放心,本君今日会为你做主。”
人偶素素走向素锦,给她行礼:“娘娘。”
素锦怔住,马上变得惊慌,她后退几步“你、你是谁?为何要叫我娘娘?”
“娘娘。”素素跟着素锦,上前几步,继续行礼。
“不要叫我!我不认识你!”素锦捂住耳朵,大叫着。
央错皱眉:“这是……人偶?”
“不错。这次儿臣去凡间历劫,有人特意做了这个出来,放在我身边迷惑引诱。不知父君和母妃以为,做这个人偶的人,若按天族律法,该如何处置?”
央错沉声道:“用妖法邪术魅惑天族储君,当除去仙籍,堕入畜生道。”
东华指着司命,吩咐道:“记下来。”
“是。”司命拿出笔,在本子上记录起来。
“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东华笑着看向桑籍和元贞:“怎么今日北海水君也这么闲,竟带着大皇子来大殿了?”
桑籍上前一步,向天君行礼:“儿臣是为了元贞昔日被错判的案子而来。”
“错判?你是说本君罚错了?”天君略有不满。
桑籍看向元贞,示意他开口:“你来说。”
元贞向众人行礼:“天君,帝君,各位叔叔伯伯,元贞给你们请安。”
东华微微点头:“不必多礼,直接说吧。今日本帝君在此,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我没有调戏过素锦娘娘。那日天君生辰,我陪着父君来贺寿,父君先去面见天君,让我在外守着。素锦娘娘就在此时来到我这里,说天君其实在洗梧宫,还笑着说,要亲自带我去。后来,素锦娘娘就用仙法让我昏迷,还把我灌醉,扯开我的衣服。我再醒来,她就哭着喊着说我调戏她,场面很混乱,我就傻坐着,直到看着她要拿白绫上吊,天君就来了。”元贞一脸坦然地看向东华:“我说完了。”
东华满意地点头:“说得不错,很清楚。素锦,你可有什么辩驳的?”
素锦一个劲的摇头:“他说谎!他就是喝醉了闯入我寝殿,意图对我图谋不轨!”
东华又笑,问元贞:“元贞,那是你第几次来天宫?”
“第一次。”
“所以素锦,你以为第一次来九重天的人,会顺利找到洗梧宫,又成功从洗梧宫诸多寝殿里找到你的寝殿,去非礼你吗?”
“他、他……”素锦说不出话了。
“想不出理由,就先不要说话。”东华看向乐胥,这次询问她的意见:“乐胥娘娘以为,陷害天君之孙的罪,要如何罚呢?”
乐胥轻叹,惋惜地说道:“当除去仙籍,堕入畜生道。”
“司命,记下来。”
“是。”
东华从椅子上站起身,长叹一声:“这还没开始审素锦和白浅上神的案,怎么就已经这么多罪名了?”
素锦急着为自己辩解:“不,帝君你……你和白凤九串通一气冤枉我!帝君你、你冤枉我!”
见素锦对东华不敬,天君沉声喝道:“放肆!”
素锦向天君声音传来的方向爬过去:“天君,你不要听他们的。他们一个个都是趋炎附势,想要巴结青丘白浅,才、才诬陷我,诬陷我!”
夜华冷冷地开口:“你的意思是,本君也是趋炎附势吗?身为本君侧妃,却信口雌黄,污蔑君上,不知如此能有什么罪名?”他看向东华。
东华笑了一声,他好心劝告:“这罪名可就大了,比前两者都大得多啊。素锦你可要想好,是否真要这么说?”
素锦一脸仓惶,希望夜华能帮她求情:“我……夜华,夜华,你不能这么狠心,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我刚才只是一时怕了、急了,你明知道我对你痴心不悔,为什么要帮着他们来陷害我?夜华……”
“本君是天族太子,并不是偏袒任何人。如果说偏袒,你是我宫中的侧妃,本君也该偏袒你才是,对吗?素锦?”
“不,你从没偏袒过我,从来没有。一直都是想要把我往外推,把我……往外推。无论我对你多好,都没用……”
东华发了话:“天君,你说,这接下来还要审吗?本帝君以为,就不用再审下去了,以白浅上神的人品,对比面前这劣迹斑斑的女人,真要再审下去,怕青丘那里日后知道了会以为我们天族瞧不起他们,会埋怨我们相信这种人,去冤枉青丘女君。”
天君蹙眉:“确实……不用审了。素锦,你真是让本君太失望!太失望!”
央错也起身,向天君行礼之后,附议:“臣也以为,帝君说得很有道理。幸好今日在殿堂上只有我们这些家里人,还有几位分支头领,没有将这件事影响再扩大。”
凤九哼了一声:“谁是你们家里人了?”她家才不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央错叹息一声:“身为抚养素锦长大的儿臣,教出这样的一个女人,也很惭愧。儿臣请父君早早下旨,按着白浅上神的意思,早早处置了素锦,以免再生出什么麻烦事来。”
“臣等附议!”众将领也纷纷向天君行礼,表示赞同之意。
“不可以,诸位叔伯,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啊……我是公主,我是九重天的公主,天君钦赐的公主啊……诸位叔伯,你们忘了和我父亲母亲的情谊了吗?难道你们忘了吗?昔日就是我一族人牺牲性命才救了你们!救了你们啊!”
将领们嫌恶地躲开,斥责:“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可对得起你那忠烈的父母!”
“素锦,本君念你是忠族之后,就不再追究你做人偶蛊惑太子夜华的罪了,但元贞的事,还有白浅上神那里,你都需要给个交代。你今日就自请了命,去若水吧!”
素锦一听,得知自己大势已去,崩溃地歪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天君再看向夜华,声音有些无力:“你与白浅上神的婚事也别再耽搁了,本君这就亲自去见狐帝,定了日子,迎娶她上九重天。”
“孙儿遵旨。”夜华行了一个礼。
将领们随机躬下身,齐声祝贺:“臣等恭贺太子殿下!”
众人都接连走了出去,桑籍拉住元贞,待大殿里没什么人了,走向了东华和凤九。
凤九慢悠悠地拿起了桌上的茶杯,东华见了,挑了挑眉,二人皆没注意到走近的桑籍和元贞。
只见桑籍向东华行了个礼,随后也让元贞向东华再次行礼:“那日在凡间,桑籍因小儿历劫一事对帝君的凡身有所冒犯,实属不敬,故桑籍特前来向帝君领罚。”
闻言,凤九的脑海中闪过了东华在船上被桑籍一脚踹下画舫,跌落河中的场景,一口水就这么直直地喷了出来,然后便笑开了花,她取笑桑籍道:“水君确实有罪,当初,我姑姑只是要你把帝君推下河,你若是依言推了,也便罢了。为何偏要用……踹的呢?”
桑籍更是惶恐:“是桑籍冒犯了,还望帝君重重责罚。”
元贞正要为父君求情,见东华摆了摆手,便生生地将已经到口的话又给一字不差地咽了下去。
只听闻东华如此说道:“凡间事,凡间毕。本帝君无意追究那些,元贞同本帝君也算有缘,此事水君不必再挂在心上。”
“那桑籍与小儿谢过帝君。”随后,二人便如释重负地离开了。这时候,大殿里边只剩下东华和凤九二人。
“九儿,我见你方才很是高兴?”
凤九喝了口茶:“很有趣啊,放到这四海八荒,谁敢这么对你?这水君也太胆大妄为了些!”随后,凤九敛下笑,开始埋怨起来:“再经历过一回,我算是看清许多事,这九重天的天君一脉,也就只有桑籍、连宋和夜华是过得去的。我姑姑若嫁过来,还指不定要遭什么罪呢?”
“那是夜华该操心的事情。我让你出去倒茶,是想让你四处转转,你怎么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留你一人在这儿,我有点于心不忍,素锦的故事又臭又长的,我怕觉得你闷。”
东华似笑非笑:“所以你就哭太子?倒是活跃了一把沉闷的气氛。”
“我那…也是无计可施。”凤九也觉得那举动是过了点,可是她总不能承认自己是在笑吧:“我看素锦肯定是恨死你了,每次见你都没好事情。要么是在一揽芳华外罚跪一个时辰,要么是被贬去若水守钟。”
“那是她咎由自取。走吧。”
凤九跟着东华从大殿走出来,顿时起了玩心。只听她没头没脑的地说了一句:“你不告诉我答案,我就一直跟着你。”
“那你就跟吧。”东华也竟配合起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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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句话。”
“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年你没有把自己的名字从三生石上抹去,是不是,会喜欢我?”
东华不语,倏地起身往大殿外走去。
凤九急了,急忙跟上他:“你、你还没回答我呢?”
东华丢下了一句“我让你问,但没说我会答。”此时,那紫色的身影已经出了大殿门口。
凤九急忙跟上,不愿被他甩开,东华回过身,看了她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不告诉我答案,我就一直跟着你。”凤九一脸坚决地说。
东华哭笑不得,叹了口气,留下一句“那你就跟吧。”然后又继续往前走去。
司命向东华抱拳,询问道:“帝君还是要去若水吗?”
东华看了眼凤九,有些无奈:“先回书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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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迎上来,才抱拳,就被凤九抢了白:“帝君还是要去若水吗?”
东华看了她一眼,目光满是笑意:“先回书房。”
司命连忙回了一句:“是。”他心中疑惑,这小殿下是怎么知道帝君打算去若水瞧瞧的?
第八章:东皇异动生离死别
太晨宫书房
“东皇钟如何了?”东华问。
司命回禀:“回帝君,若水河畔已经连降暴雨十几日了。”
二人相视一眼。“那就说明快了。”凤九道出事实:“越临近墨渊出关,东皇钟上的封印便会越来越淡,离境应该也有所行动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东华看向一旁的凤九,心有隐忧。
“你不用担心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该来的总是会来,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司命一头雾水,只知道二人在讨论的是若水的情况,提议道:“帝君要不要问问太子殿下?既然他一直在留意若水的动向,说不定殿下他早就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用问了,我知道他在青丘。”闻言,司命更是讶异,帝君他不是法力全无了吗?怎么推演之数反而愈加精进了,还有小殿下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套本事?怪,真是怪!
“我们也该去若水走上一遭了。”凤九如此说。
三人来到素水河畔,之间豆大的雨滴疯了一样地从天上往下掉,不曾有过半刻停歇,天空红云密布,河水更是因十几日来的连绵雨势而暴涨着。
天枢匆忙上前,抱拳:“帝君。”
“情况如何?”
天枢汇报:“这十几日来,日日皆是如此,暴雨不止,让小仙心中很是不安。”
“看天象,擎苍极有可能元神已经稳固,将要冲出东皇钟了。”
司命蹙眉,也是苦恼:“难办,难办。那东皇钟内的情景,也只有追魂术能探到,小仙就是想探,也是无能为力啊。”
凤九但笑不语,径直往东皇钟的位置走去,被东华拉住:“小心。”
“我会的,别担心。”凤九取笑他:“昔日见你带兵作战,也未有过半分迟疑,怎么今日……”
“那不一样。”东华深深地看着她。那是他孤身一人,自是无牵无挂,可如今……
凤九心中一暖,回握他的手,安抚地说:“好,不一样。放心,有了上次的教训,我会提前防范。”
“小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司命对这二人的举动有些好奇。
“折颜和白浅教过凤九追魂术。”东华解释,天枢和司命方恍然大悟。
谈话间,凤九已然飞到东皇钟身旁,她左手捏诀,右手贴上东皇钟,开始搜寻其中的元神。白色的仙法不断从凤九周身散发出来,在东皇钟的四周徐徐萦绕,如清晨的白雾。
“小殿下为何一直没有动静?”
“说明此刻,钟里面没有元神。”
“没有元神?怎么会?擎苍已经出来了吗?”这怎么可能?
东华看向司命:“快了,你即刻去青丘找白浅,就说擎苍将破钟而出。”
司命一听,知晓事态的严重,顾不上回话,便化作一道光,消失无踪。
没过多久,若水水浪突然变大,红云之中一道惊雷砸下,正中东皇钟。凤九被波及,因而坠落河中。东华立刻跳入水中,跑过去抱起凤九:“九儿?”
凤九被河水呛了一下,咳了一阵:“没事,就是被震了一下,是他回来了。”
东华抱着凤九,退到河岸上。天枢带着众天兵结成了一个巨大白色仙障,笼着浑身湿透的两人。
雨中,凤九望着他,指掌抚向他好看的脸庞:“上次你就没能赶我走,这次也别想了。我还是那句话,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虽然这么说有些讨巧的嫌疑,因为她明知道,他们都不会死。
“我不会赶你,只是你也不要突发奇想地挡在我前面了。把你打昏,我还是下得了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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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的视线一片模糊,看着眼前的惊涛骇浪,猜想他们已是在劫难逃,可是在这时候,她却是幽幽地笑了:“帝君,倘若,倘若你我今日死在这里,老天总管不了。”即便是真的死了,她也一定是含笑而终。
东华搂紧凤九:“我在,你不会死。”他的右手手掌,汇聚出刺目的金色光芒。他目光如炬地盯着东皇钟,做出了安排:“稍后,我会用元神阻他片刻,我仙法没了大半,只能挡他极短时间,你一定要尽快离开,去青丘、去十里桃林,找你姑姑,找你四叔。”
说话间,金光已经笼住东华的周身,光芒也变得越发刺眼。
凤九猛地抱住东华,不愿离开:“不!不!我不走!”
东华厉声叱责:“休要胡闹!”
凤九一脸坚决:“我没有胡闹!我早说过要和你同生共死!”她紧紧抱住他,不让他施展法术。
东华呵斥,已有怒色:“没人能与我同生共死!我以命护苍生,自断姻缘,倘若强行与女子在一起,必会四海战火不断,生灵涂炭,你我也会不得善终!白凤九,你不是一个普通女人,你是未来的青丘女君,不要再胡闹了!”
凤九大喊着:“我没胡闹,东华!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东华心一狠,一掌击飞凤九。凤九倒退数步,不敢相信地看东华。
东华没看她,只是吩咐一声:“天枢!带凤九走!”
天枢领命:“是!”只是他话音未落,凤九再次扑上去,紧抱住东华。
凤九哭喊着:“你若能制住擎苍,我不会拦你,大不了陪你去死!可你现在斗不过他,你连他一成功力都没有!我不能让你白白送死!”
天空的颜色红得诡异,雷声越发密集,仙障一次次地被闪电击中,已经开始有碎裂的痕迹……
东华复狠下心,再次想要击飞凤九:“让开!”
凤九眼睛通红,满脸的水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仰起脸,语气近乎执拗:“除非你打死我!”抬起的手臂陡然停住,东华看着她,再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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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也想起来了,笑了笑:“我答应你,这一次我就在你边上,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能一力承担。不然,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遵守诺言。”她柔柔地祭出威胁。
闻言,东华似笑非笑:“好。我答应你。”
众仙将织成的仙障,在闪电的肆虐下,越来越薄弱,东华的掌中,开始汇聚金白相间的光芒,随后加强了仙障。凤九也开始施法,却发现自己的元神竟呈现淡淡金色:“怎么会……这样?”
东华也发现了她的异样,觉得惊奇。
“不管了,先过了这关再说。”凤九反手念诀,淡金色的光芒融进了白色仙障。
东皇钟发出妖异的红光,天枢被这红光震飞,众天兵天将也纷纷跌落水中、岸边,凤九见此,心中一忧。天枢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溢出血丝,却还是奋不顾身地向东皇钟靠近,其他的天兵亦是如此,凤九沉声道:“都给我退下!”气势竟有几分神似白浅。
“正合我意。”东华嘴角微扬,继续加强仙障。
天枢一愣:“这青丘的小帝姬,不是还未飞升上仙吗?怎么…莫非是我看错了?”
“你没有看错,我也看到了,那仙法颜色虽淡,可确确实实是金色的。”一个天兵如此说道。
风卷云涌,一道道赤红闪电劈得越来越密集。东华和凤九二人,已有疲色,额上纷纷渗出冷汗。东皇钟开始摇晃,大地颤动。天空忽的传来一声巨响,一道红光以雷霆之势冲向了层层仙障,仙障的最外层出现裂痕,随后整个仙障应声而碎。仙法反噬,二人齐齐受创,吐出一口鲜血。
天枢声嘶力竭大喊:“保护帝君!”然后再次在二人的身边结下白色仙障,其他天兵纷纷效仿,可惜收效甚微,仙障还是太过薄弱。
“九儿。”东华勉力拥着凤九,担心她的情况。
“还好。”凤九虽然虚弱,对他翩然一笑:“继续吧。”冰凉的指尖轻点,一道光芒将仙障点亮。
“别硬撑。”东华不放心地叮嘱。
可是闪电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强悍。二人在微弱的白色仙障下,眼看就要坚持不住。
若水土地颤抖着身子就要冲上去,却被浑身颤抖的素锦拉住:“墨渊上神当年都不敌他,你我都是小仙,如何能应付?”
见素锦贪生怕死,土地怒斥一声:“我是这一方土地,就算敌不过,也要拼却性命,挡一挡!”
白浅出现,她大喊一声:“你们都退下!”
此时的东华、凤九在擎苍破钟时释放的红莲业火的破坏下,又受了重创:“姑姑来了。哎…”凤九叹息一声,早已预见一场悲剧。
“没事的。”东华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凤九感慨:“是啊。”
擎苍的笑声响彻云霄。“司音,本君终于等到你了。”
白浅冷笑:“不错,是我。没想到我封印你三百年还不到,就又让你逃出来了!”
擎苍:“好!本君就在等你和墨渊来!就是你师徒二人困住本君七万多年!本君要报仇雪恨,要你师徒二人的命!”
白浅嗤笑一声,嘲讽他的不自量力:“三百年前就是我司音封印的你,今日又何须劳烦我师父出手!”
“黄口小儿,休得猖狂,本君要让你看看,这三百年来,本君的修为究竟增进到什么地步!墨渊不来也罢,待我招来红莲业火,自会焚尽昆仑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擎苍!你好大的口气!”白浅高举昆仑扇,一道白色闪电贯穿天际。可就在她飞身上前的瞬间,一道白色绳索凭空出现,将白浅紧紧缠住,令她动弹不得。白浅大惊失色,回头竟发现是夜华。“你使了什么法器?快放开我!”
夜华站在云上,凝视着白浅:“擎苍头一回破出东皇钟时,你也只能勉强能拦住他。他被关这么些年,此番破钟而出后定会狂性大发,要重启这八荒神器之首灭噬诸天,将八荒四海并三千大千世界一应烧成灰烬。如今你身上只剩了这点修为,倘若你还有几分自知,便该晓得无论如何也战不过他!”
白浅被这番话给噎住:“你、你别废话,快放开我!你满身修为都给了我师父,你才真的敌不过他!”她急得泪眼婆娑:“夜华!你不要逞强!快放开我!”
夜华扫视一眼若水河畔的东华、凤九,天枢和众重伤的天兵,然后将白浅推给若水的土地:“照看好她,无论发生什么,也别让她从云头上跌下来。”话毕,他左手一翻,现出一柄寒光泠泠的宝剑。他手持宝剑,迎风按下云头,直逼东皇钟的那片红光。
白浅哀求起来:“土地,你放开我,你想个法子放开我,夜华他这是送死,他身上的那点修为,这也是在送死啊!”
土地神虽然也焦急,但也十分无奈:“上神别急,太子这法器古怪得很,小仙一时解不开,这定身咒也定得古怪,小仙解不开啊!”
“快去找东华帝君解!”
土地哭丧着脸:“东华帝君如今法力尽失,还不如小仙呢……”
闻言,凤九看向东华,轻笑一声:“的确。”东华瞪了她一眼。
“本应守着东皇钟的素锦呢?为何不见踪影?”
土地一阵惶恐,如实禀告:“素锦说她应付不了。”
白浅拼命挣扎着,岂料白绳确实越锁越紧。“夜华!你等我四哥来!夜华!不要自己去!夜华!”她大喊着,想要他回心转意。
一场大战,约三炷香后,刀剑声停下,层层迷雾什么也看不真切,只听闻擎苍不服的声音:“若不是五百年前的大伤尚未将养好,今日在逆子那处又折了许多力气,我绝无可能败给你这黄毛小儿!”
笼罩着若水的红光浓雾逐渐消散,夜华以剑支地,单膝半跪在地上,不远处,擎苍躺在水岸边,浑身是伤:“可终究,你是败了。”
凤九靠在东华怀里:“红莲业火,当真如此可怕吗?当初素素也曾被火麒麟放出来的业火所伤,差点死于非命。后来才知道,竟是那火麒麟看不下去,想要烧断门口的千年玄铁锁链,好救我姑姑出来。”
“红莲业火可灭万物,其火势也就难以控制。是为物极必反。”
“我不懂,擎苍如此想祸乱苍生,究竟是为了什么?毁去四海八荒,不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么?这有什么好的?”若是她,肯定会疯的。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东华感叹。
突然,东皇钟爆出一片血色红光,擎苍狞笑着,模样恐怖:“我用了七万年,费了番心思,将我的命同东皇钟连在一起罢了。若我死了,东皇钟就会放出红莲业火。不晓得与我陪葬的,是小子你,还是八荒众仙……”他话音未落,夜华提剑扑进那团红莲业火。
白浅心神俱碎:“不!”拼出全身修为,提着昆仑扇朝东皇钟狠狠撞去:“夜华!”
钟体晃了晃,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东皇钟顶跌落下来,夜华靠在白浅的臂弯里,嘴角溢出血痕,玄色长袍已被鲜血浸湿。
白浅颤抖着吻上夜华额前的发际,止不住泪:“七万年前,师父用元神生祭东皇钟时,口中吐的血,比你现在嘴角溢出的这几丝血痕,岂是多了百倍。你眼下修为远比不上那时的墨渊,那本应吐出的百倍血,哪里去了…告诉我,哪里去了…”她低下头,猛地咬住夜华的嘴唇。
夜华身体微微的一震,推开白浅,开始剧烈咳嗽,大口大口的血一涌而出,染透了白浅的裙子。很快,他抓住胸口,闭住嘴唇,克制着不再吐血。
白浅哭着,爬过去,将夜华重新抱起来。“你又打算把血全吞到肚子里?你现在才多大的年纪,即便软弱些,我也没什么失望的。”
夜华平淡地说:“我没什么,这样的伤,并不碍事。你别哭。”
“用元神祭了东皇钟的,除了墨渊,我还没见到有谁逃过灰飞烟灭的命运,便是墨渊,也足足睡了七万年。夜华,你骗不了我的,你要死了,对不对?”
夜华闭上眼睛:“墨渊醒了,你同他好好在一起,他会照顾好你,会比我做得更好,你忘了我罢。”突然,他猛地睁眼:“我死也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我一生只爱你一个人,浅浅,你永远不能忘了我,若你胆敢忘了我,若你胆敢……”声音慢慢沉了下去,夜华自嘲:“我又能怎样呢?”
白浅靠近他耳边大吼:“你若敢死,我便去找折颜要药水,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我会和墨渊、折颜还有四哥一起,过得很好很好,永远不会再想起你。”
夜华身子一颤,半晌后,笑了:“那样也好。”夜华说完,彻底闭上了眼睛。
白浅紧紧贴着他的脸,哭得撕心裂肺。
“可怜的姑姑……”凤九也已是泪流满面:“明明已知道了后面的事,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好难过?”她转身投入东华的怀中。
“苦尽,甘来。”东华轻轻拥住凤九。
白浅将自己同夜华困在仙障内,天兵祭出鸣雷闪电,也愣是没能劈开个口子。凤九红着眼睛,往白浅的方向走去,却身子一软,直直地倒下。
“九儿!”东华连忙接住她,然后打横抱起,稳步走向折颜。
白真见凤九昏迷,也着了急:“小狐狸这是怎么了?”
东华对折颜说道:“九儿虚耗过度,你且带她回青丘诊治。至于白浅,自有人能劝她回去,不必担心。”
折颜从他手中接过凤九:“你是说……墨渊?”
“没错。”东华点头。
折颜相信东华,凤九也是他看着长大的,随即应承下来:“我这就回青丘。”再看折颜在的位置,仅剩下几缕袅袅轻烟,逐渐消散。
此刻,东华像是有什么感觉,回头去看远处,墨渊正从远处走过来,围在周围的人们都恭敬地让开路。墨渊的身子仍旧虚弱,可还是勉力走到东华身边。
墨渊:“如何了?”
东华摇头,深叹口气。“你这徒弟用情至深,谁劝都不听。”
沉沉黑夜,凤九在烛火中幽幽醒来:“折颜?四叔?”
“是东华把你交给我,让我速速带你回青丘。”
“那他……”凤九关切地追问。
折颜想了想,回答:“虽然没有把脉,但是看他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事。”
“那就好。”凤九提着的一颗心,缓缓落地。
“你怎么会用白华术?”折颜在为她治疗的时候,简直快惊呆了。她现在分明连上仙都不是,却能使用上神才能用的法术,真是匪夷所思至极,就是讲出去都没人会信。
“我也不知道,照理说,我该是在三万年后学会此法。可不知怎么,今日竟然能用上,还解了燃眉之急。就是不太稳定,所以我才会觉得累吧。”
“三万年后?看来你隐瞒了不少事情。”折颜若有所思,白真也觉得此事蹊跷。
“三言两语讲不清楚,你们日后会知道的。对了,距离夜华昏迷,过了多久了?”
“昏迷?”折颜挑眉:“应该也只有你和小五会说,他此刻是昏迷了。”
凤九神秘一笑:“还有一个人,也会这么说的。那究竟是过了多久?帝君他,可带人来青丘了吗?”
“一天不到吧。东华倒是还没有来过。”照她的语气,东华像是会来的样子?白真纳闷。
“那就好,我要去找姑姑,不能让她孤军奋战。”凤九掀开被子,溜出了狐狸洞。
“什么呀?这丫头怎么神秘兮兮的?”白真疑惑地看向折颜,折颜也是一头雾水。
“先不说她了,小五怎么样了?”折颜顾了凤九将近一天,所以对外面的事情不大清楚。
“你走后不久,墨渊就来了。后来小五就抱着夜华回到了狐狸洞,九重天派人来要回夜华的身体,被迷谷拦在洞口。他们拿小五没办法,便傻傻地在洞口守着。”白真一五一十地说:“哦!难怪小狐狸说东华会带人来青丘,想必是要迎夜华回去的。”他才恍然大悟。
九重天,大殿
天君震怒:“素锦,你身为守钟仙娥,未能恪尽职守、及时上报天庭,害夜华与擎仓一战,孤立无援,竟以元神生祭东皇钟……你,可知罪。”
素锦双手缠着锁链,哭着解释:“奴婢、奴婢……奴婢见当时那么多上神都在,奴婢不想与他们添麻烦,奴婢这一身修为也没什么用……”
“昔日你族人,为了天族,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也毫不犹豫地去了。而你,真是半分也不像你爹娘,本君算是对你失望透了。”天君冷冷地看着她,决议重惩之。
素锦方知大难临头,哭着更加大声:“天君,求你饶了素锦这一次吧。!”
他没有搭理素锦,转过身去,沉声吩咐:“依天族律法,贬素锦下九重天,入六道,经百世情劫,方能再世为人。”接着,两个天兵便将万念俱灰的素锦拖走了。
天君仿佛苍老了十几万岁,他一一看向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将请求的目光放在了东华的身上:“白浅上神身份尊贵,本君派去的人并不敢与她为难。不知帝君可否屈尊去一趟青丘,助本君的两个儿子将夜华带回来。”
“若水河畔那一战,本帝君也在,当时……”东华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天君如此说了,我就陪两位殿下去走一趟吧。”
乐胥急忙要求道:“臣妾也去。”
央错皱眉,拒绝了她的要求:“有东华帝君和我们,你就不用去了。”
“不,我倒是要看看那个素素,那个白浅,她究竟怎样才肯把我孩儿还回来!那是我的……我苦命的孩儿……”乐胥坚持己见,一想起夜华所受的诸多苦楚,便是悲从中来,更加地泣不成声。
第九章:天门一别两处相思
迷谷坐在狐狸洞外,愁眉苦脸地给药罐子扇着风,他凑近闻了闻:“怎么还没好呀?”
“快了,别太心急。”凤九很淡定,像是知道何时才能熬好一般。
“也不知折颜上神这贴药,能不能让姑姑睡过去。”迷谷很是担心,自家姑姑这都十几日没合眼了,这样下去可不好呀!
凤九瞄了他一眼:“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了,小殿下,你知道些什么吗?”虽然凤九断尾醒来之后就怪怪的,可是说的话却从来没有出错过。
“嗯,不会,因为她还来不及喝,就会被折颜捉去十里桃林换眼睛。”
迷谷苦着脸:“小殿下,你怎么不早说呀?这药都熬了这么久了!”
“没事,姑姑不喝,自有人会喝,不算浪费。”凤九看着同样疲惫的迷谷,有点同情。
“天族的人都来了好几次了,可我们此次让他们无功而返,这也不是办法呀。”
“是啊!”凤九喟叹一声:“看时间,他们也该来了。这药,再过上一炷香就能好了。之后一直温着就好了。你就别操心了。”凤九挥了挥手,一团光将药壶以及下面的火一起笼罩上了:“你还有别的事要做。”
“有谁要来吗?可是这些日子来求见的神仙们,有哪个是能进狐狸洞的?”迷谷不以为然。
“这次来的,是贵客。”
“贵客?”迷谷抬头,愣在那里:“帝……帝君。果真是贵客临门啊。”他看向凤九,折服于她的神机妙算,喃喃自语着。
站在狐狸洞外的正是东华,他身后跟着央错、乐胥和连宋,还有六个天兵抬着的玄晶冰棺。
凤九了然一笑,随之转过身,一脸庄重的躬身行礼:“凤九见过东华帝君、大殿下、三殿下、乐胥娘娘。”她给迷谷使了个眼色:“迷谷,速去禀告姑姑,就说帝君一行来带太子殿下回九重天了。”说着,她看了一眼玄晶棺,略有怅然,随后她深吸一口气,笑脸盈盈:“帝君,请随凤九来。”
“小殿下,像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央错试探着问。
“看这阵仗,也该猜到几分,更何况,是我青丘……理亏在先。”凤九回应得极为得体,她看向东华:“帝君,请坐。请诸位稍等片刻,我姑姑很快便会出来。”
东华坐在石桌旁,余下众人则是焦虑地立在院子里,看着紧闭着的房门。此时,房门缓缓打开,白浅煞白着一张脸,怔愣地看着院子里的人。
东华看了眼白浅的样子,没想开口,独自拿起茶杯喝茶。
乐胥一看到门开,立刻就失声哭了。她不由分说地冲进房中:“夜华!”,接着,阵阵哭声从房中传出来。
央错与连宋对视一眼,然后一同看向东华。凤九见此,以袖掩嘴,暗笑。
东华放下手中的茶杯,表情略有无奈:“白浅上神,本帝君今日来有个不情之请,虽然本帝君明白,你待夜华情深意重,但天君与夜华爹娘自他去了后,就没见过他的尸首。天君极看重他这长孙,听闻此事伤心至极,一个老人家……十几天了,还没见到孙儿的尸首,这于情于理,真是说不过去了。”
白浅木然地看着东华,脑子一时还转不过来:“你们……是来带走夜华的?”是了,迷谷方才是有这么说过。
“正是。”东华朝着那副玄晶冰棺指了一指:“今日,夜华的父君母妃连玄晶冰棺都带来了,只等着带走他,送入天族圣地无妄海,受香火供奉。”
白浅一惊,听得倒退半步,本就惨白的脸色越发难看:“你们不能带走他,他应承过我,要我将他带回青丘……”
在她身后,乐胥双眼含泪,紧紧地攥着帕子,浑身发抖地走出房间:“我一晓得你是当年的那个凡人素素,就提着一颗心,没想到这就应验了……我儿夜华却是造了什么孽,前后两次都是栽在你身上,你做素素时他一个劲为你,甚至打算放弃太子位。你同昭仁公主之间的债,天君当年判你还她眼睛,判你产下阿离后受三月雷劈之刑,你不过失了一双眼睛罢了,我儿却也代你受了雷刑,你便要死要活地去跳诛仙台。好,你跳了,夜华他也随着你跳了。这是你飞升上神的一个劫,夜华他呢,他这一生自遇见你便没一时快活过。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又为他做了什么?”
凤九叹息一声:“真是个闷葫芦,自己什么也不说,还得要靠旁人来让我姑姑知晓这些,这性子…哎……”声音放的很轻,没敢让夜华的父君母妃听见。
“的确是个闷葫芦。”东华轻声回应,凤九闻言一笑,可一想起白浅在夜华沉睡之后,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就又变得愁苦起来。
“你什么也没做,却心安理得霸着他。如今他死了,你连他的尸首也要霸占着吗?我只问你,只问你一句话,白浅,你凭什么?”乐胥愤恨地要向白浅讨个说法。
白浅脸色一变,往后踉跄了两步。幸好得迷谷一把扶住:“姑姑当心。”
央错一把拉住乐胥的手腕,不再任由她在白浅面前放肆:“够了!”
乐胥不敢再说,只是低声哭着。央错这才放心松开乐胥,他转身看白浅:“小儿诛杀妖君擎苍,以元神阻挡东皇钟灭噬诸天,是为天地大道而死,天君已有封彰。乐胥之言皆为妇人之见,上神不必放在心上。然小儿的尸首,上神确该归还。上神虽与小儿有过一纸婚约,终未大婚,占着小儿的尸首,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合。小儿生前位列天族太子,天庭有不可废的方圆规矩,小儿理当由我等带回,葬在第三十六天的无妄海,还请上神成全。”一番话说的在理,但也未有留出半分的转圜余地。
白浅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努了努嘴,却还是一言不发。
迷谷有些生气:“我家姑姑又不是要抢走太子殿下尸首去做什么,太子殿下生前如此眷恋我家姑姑,死后就不能让他留在这里吗?你们不过仗着人多,又将东华帝君请出来——”
白浅惨淡着脸,轻声制止他的话:“迷谷,不得对诸位天族贵客无礼。”
“是……姑姑。”迷谷还是愤愤不平,只是碍于白浅的指示,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白浅失神地看了一眼玄晶冰棺,缓缓躬身,苦涩地开口:“诸位所说的白浅都听下,也都明白了。我知道我这些日子强行把夜华留下,有违礼法,只是一时情难自已,还请诸位天族贵客原谅。只是,既然我和夜华有婚约在,总还算是他未来的妻子。请让我为他换件衣裳、擦擦脸,让他干干净净地离开青丘……”白浅恭敬地向着央错和乐胥福了福身:“这一拜,是我身为夜华未婚妻子应该给两位的。”
央错深叹口气:“上神请吧,我们等着就是。”
白浅起身,感激溢于言表:“多谢。”说完,她转过身,独自回了房。
这时候,凤九把迷谷拉到一旁,吩咐道:“你去给姑姑打盆清水。”然后她瞧了眼众人,压低声音:“尽量打得慢一些。”
“是,迷谷这就去打水。”
连宋摇头一叹,用扇子指了指石凳,让乐胥坐下:“大嫂,你也别哭了,如今这结局,也是夜华身为太子为苍生、为天下所做的。你一直埋怨白浅上神也没什么用处,反倒会让天族和青丘之间生了嫌隙。”
乐胥委屈地哭诉:“我身为夜华的娘亲,眼看着他为同一个女人,死了两回,你让我还要顾及天族和青丘的情谊?难道我的心不疼吗?难道只有白浅一个人心疼吗?”
连宋叹气:“大嫂你也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先坐着,人家白浅上神都说会将夜华的仙体给我们,我们就耐心等等吧。”
凤九垂眸,去厨房端了一盘茶杯上来,挨个放下,为众人奉茶:“诸位贵客,请先喝口热茶。”
连宋拿起茶杯,打量凤九:“我听说小殿下即将承继青丘女君之位?小小年纪就能承袭青丘五荒五帝之一,也是厉害。”
凤九正在为东华添茶,闻言,手一抖,差点撒出来,她放下茶壶,看了连宋一眼,非常冷的一眼:“三殿下说笑了,凤九不敢当。”凤九有些恨,这个连宋,果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凤九的心情一下乌云密布。
东华将她的异样尽收眼底,心中了然,隐隐几丝笑意藏在幽深黑眸之中,并未表现出来。
连宋有些疑惑,他是什么时候又惹到这位小殿下了吗?不解啊不解。
白浅披着外衣,神情麻木地走出来:“夜华他……睡得很沉,你们抱走他的时候要小心些。”
东华和连宋对视一眼,连宋轻叹口气。央错走进去,将夜华抱出来,放入水晶棺。
乐胥扑上去大哭:“夜华!夜华——”
白浅的眼泪不断流下来,她麻木地看着他们盖好棺材,抬起来,在天兵抬着棺木要走时,她连忙举步上前:“大殿下……”
央错回过头:“白浅上神还有什么嘱咐吗?”
白浅迟疑地问:“我……能去无妄海吗?”
“抱歉,上神,无妄海是天族圣地。那里只有天族人能入,毕竟上神是青丘女君,还是不要去更合乎礼法。毕竟小儿与你只有婚约,并未完婚。”
见白浅像是丢了魂魄,凤九也哭了:“就不能通融一下吗?我姑姑……我姑姑就算没有和太子殿下完婚,可他们的感情这么好,为什么不能跟着去下葬?”
白浅拉住凤九:“算了,不要为难大殿下,这是……天族的规矩。”
东华带着一行人走出山谷,水晶棺就被六个天兵抬着跟在最后,四魁星带着数千天兵天将齐齐单膝下跪,红着眼抱拳行礼:“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回宫!”东华一挥衣袖,他与身后人渐渐被白云托起,飞向九重天,消失无踪。
“迷谷,待会儿姑姑就回去十里桃林。那碗药此刻还温着,你一会就喝了吧。”凤九这样说道。
迷谷张大了嘴:“这药是给我喝的?”
“是啊,这十几日,你为了姑姑也操心了不少,是该好好睡一觉。恰好姑姑要离开一阵,你就权当是补个觉吧。”凤九解释:“我去一趟南天门。”
“小殿下何时变得如此体贴啦?真是怪事。”迷谷挠挠头,不可置信地感叹。
东华带着一行人走入南天门,凤九跟在后边,在距离南天门十步的位置停下,等候着。
队伍渐渐地消失在视野中,没过多久,东华一个人走回来,走向凤九。他挥了挥衣袖,两个天将立刻会意,退后数步。
“你就不怕,这一次,我不出现?”
“那我可要望穿秋水了。”凤九故意哀叹一声。她收起玩笑的心思,看着他的目光中慢慢都是信任:“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这么有把握?”东华眼底含笑。
“因为天意难违呀。”凤九向上指了指,故作惋惜。
“好一个天意难违。”
凤九拿出两个小瓷瓶,一青一白,样式极为精巧:“原本之前就该带来的,可是我粗心大意的就给忘了。你之前受了伤,白瓶子里的药对伤势有奇效,就是…就是…”凤九欲言又止,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又在心里有偷偷地责怪起无辜的折颜来。
“就是什么?”东华一看瓶子,就知道这是谁的。见她支支吾吾的,心中也有了数。
“就是太苦了,你千万要做好心理准备。青瓶是桃花蜜,折颜在我四叔身上试过了,挺有用,应该能去掉不少苦味。”凤九眼泪汪汪地抱住东华:“哎,我之后便要准备飞升上仙,这三年恐怕是聚少离多,我好难过。”
东华轻笑着回抱她,扫了一眼惊呆了下巴的两个门将一眼,两人迅速背过身去,东华轻轻开口:“九儿,你可以找个时机,将一切原委告诉家人,也让他们宽心。”
“嗯,我正有此打算。待四叔带着姑姑出去云游之后,我就想个法子告诉他们。”
“你还想抱多久?”东华无奈地轻叹。
“初次见面,你也曾对我说过这句话。”凤九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不想走。”
“乖,我还得去无妄海一遭。你回去吧。”东华摸摸她的头,让她听话。
“那你……好好保重,记得要吃药,不要太累了。”凤九临走时,再三叮嘱。
“我会的,快回去吧。”东华亲眼看着她离开,这才回身走进南天门。
待东华走得不见人影了,两个门将开始窃窃私语:“听闻,帝君与青丘帝姬关系匪浅,今日算是亲眼见识了。”
“这小帝姬只怕是将来的帝后呢,你我二人可得注意着点,可别再昏了头,把她拦在南天门外头了。”
第十章:桃林摆宴天雷早至
凤九其实说了个小谎,现在还没到准备上仙劫的时候。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她这段时间总是觉得力不从心,瞧,她不过才上了一次九重天,就仙法尽失了么!
“丫头,你怎么和你姑姑一样,从天上掉到我桃林里来了?”
凤九困顿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折颜?我……这是在十里桃林?”
“没错。”
“姑姑的眼睛……换上了吗?”
折颜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她是怎么知道他这时候要给白浅换眼了?“还没有,明日才换。我在准备药材呢,就听见碰的一声,循声过去,才发现是你。”
“我从九重天下来的时候,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睡了多久?”听他说白浅的眼睛明日换上,凤九心里就已有了答案,只是她总觉得不实际。
“三个月。”
闻言,仿佛有一道闪电劈了下来。“三个月?不会吧。”凤九有些害怕了。
“东皇钟那一战,你仙力虚耗过度,的确是要养上几个月的。”只是他每次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她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真的只是这样?”凤九的脸上有着惊疑的神色。
“是啊,你还想怎样?”折颜不解凤九刚才为何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我没有喝失情水?”
“你想到哪里去了?以为你和小五一样吗?”白真走进来,听到这对话哭笑不得。
“我只是担心。”万一像姑姑一样,不知在哪里招惹了什么什么债的,那该有多可怕!
“那我问你,你可有忘记东华帝君?”白真郑重其事地发问。
“没有诶。”凤九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
“可是,我都睡了三个月了呀,哎,那飞升上仙的日子又要推迟了。”凤九懊恼着。
“不过才三个月,也没有多久啊。”折颜不以为然。
“可是我想快点上九重天啊。”和东华见面的日子也要推迟了,真糟糕。
“听说天君过于伤情,无力处理朝政,东华他……此刻应该很忙。”折颜说得含蓄。
白真就直接多了,他直接嘲笑她道:“你上去了又如何?给他再捣捣乱,好让他更忙一点吗?”
“哼!”凤九扭过头,不想理睬他们,个个说得她是麻烦精一样。
“你醒了也好,等到明日小五换眼睛的时候,还能在一旁帮衬着点。”折颜说道。
“姑姑她……”凤九的印象中,这三个月,白浅应该是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很不好,眼睛还能治,这心病……折颜也没有法子,总不能再让她喝一次那个药水吧?”看白浅这样,他这做哥哥的实在是心疼啊。
“不行!绝对不行!”凤九激动地大叫,吓了两个人一大跳。如果姑姑又忘记了一切,那等到夜华醒过来,又要怎么办?而且这世上,也没有第二盏结魄灯了。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也不过是说说。”白真抚着胸口,一脸埋怨,差点被这丫头吓死。
折颜缓缓开口:“我也向她提议过,她拒绝了,说是不愿意忘记。这种事情,我也是不能勉强的。”
凤九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姑姑需要的,是时间,不是忘却。”她看向折颜:“我说啊,你那些药水还是该收好的收好了,我可不想哪一天就中招了。”
“这你大可放心,这药没有现成的。”这药水配成之后,一个时辰内方有效,过了时辰便与一般的水没两样了,最多,也就是多了一股子药味。
“折颜,你怎么也不配个解药呢?幸亏有结魄灯,不然这素素的记忆岂不是就此消失了?”
折颜觉得好笑:“配制此药的目的就是忘情,为何还要寻思破解之法?如果只是要暂时忘却,那也不必服用了。你姑姑掉进我十里桃林的时候,一身伤痕,没有双目,醒来之后又是万念俱灰、了无生趣的样子。问她,她就只说是经历了一场天劫。”
“娘说,她是受不了了,才会想忘记。”白真回想着。
“是啊,我在九重天的时候,因为觉得素素和姑姑相似,便时常去一揽芳华找她,甚至巧遇素锦去找她麻烦,我也才知道诛仙台一事是素锦设局陷害。”
“按你的性子,怕也不会忍气吞声吧。”白真猜测。
凤九骄傲地一笑:“那是当然,我咬了她!”
折颜无奈地摇头:“你还真是胆大妄为,那时候,素锦应该还是天妃吧,那么此事如何善了?”
“后来是帝君出面,让素锦在一揽芳华外头跪了一个时辰。”
听了,折颜一脸的疑惑不解:“他何时这么正义凛然了?小狐狸,是不是你受伤了?”
“恩。”凤九点点头,脸色微赧。
折颜了然地笑了,若说白真方才还一头雾水,由着这一来一去的对话,现在也明白了。
“帝君说这是渡劫,我帮不了素素,素素也助不了我,现在想来,这后半句……后来我在太晨宫养伤,就没再见过她了,后来才知道她跳了诛仙台。”凤九看向折颜:“你这桃林和诛仙台有什么关联吗?怎么姑姑如此巧地掉到这里来了?”
“也许吧,反正我这边,的确是不太会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凤九得逞地一笑,问道:“我既没有跳诛仙台,只不过是从九重天下来,又怎么会掉进桃林?”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小狐狸,自从你喜欢上东华帝君之后,聪明才智也是不同往日啊!这帝君果真是非同凡响。”白真仿佛见了什么奇观似的:“我现在觉着,你喜欢上他,也不是一件不好的事了。”
凤九立刻皱眉:“小叔!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啊。没听我夸你变聪明了吗?”
凤九不满地哼了一声:“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东华抱着你来的,九重天上事务繁忙,他就把你带来桃林,让我们来照顾你了。”
“他怎么……不该呀。”她应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马脚才是呀?
折颜好心提点凤九:“东华的医术并不逊色于我。只是他向来不爱管闲事,所以也就……没什么人知道。”
“这倒是新鲜事。”白真也觉得不可思议。
“在九重天,本来就有药王专事草药一责。再说了,按着他的性子,就是有人快死在他面前,他也能若无其事地走开。”折颜别有深意的看着凤九:“他对你,倒真是上心……”尤其是东华救了凤九一命的事情,若不是知道小丫头从不说谎,他断然是不会相信的。
凤九目光闪躲,咋咋呼呼地转移话题:“难怪!难怪在夜华昏迷不醒的时候,他能想到结魄灯这么个法子。”
大雨滂沱,不少桃花被打落了枝头,也仍有不少依旧傲立枝头。
白浅的眼睛上覆着一段白绫,她坐在雨中,神思恍惚,不知正对着哪里在傻笑。
三人并排站在屋檐下,看着白浅,均是百感交集。
“姑姑。”凤九瞧着鼻酸,几欲落泪。
终于,白真忍无可忍了,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白浅拽起来:“跟我进来!”
“没用的。”凤九看见白真的举动,叹气:“这也是劫数。”
折颜看着失落的凤九,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白真干脆把白浅按在一面铜镜前,让她自己看看她此时的狼狈:“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夜华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白浅神色木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仍旧是一言不发。
见她这般,白真也终究是骂不下去,他叹了口气,好生劝解:“小五,醒醒吧,你也活到这么大岁数了。生离死别的,还看不开吗?”
闻言,白浅总算有了反应,她苦笑着开口:“也不是看不开,只是不晓得该怎么看的开。四哥你晓得吗?那夜喝醉,不小心打碎结魄灯,令我想起三百年前那桩往事时,不知怎么,我全记不得夜华的好,排在眼前的全是他的不好。如今,夜华去后,我却全想不起他的不好,脑中一日日闪的,全是他的好。”
“那便不要再去想了。”
白浅回过身,无助地拉住白真的手:“四哥你晓得吗?离镜当日去青丘寻我时,我骂离镜骂得振振有词,说他这一生都在追求未得到的东西,一旦占有便再不会珍惜,我何尝不是如此。夜华不在了,我才觉得没有他,活着便也没了滋味。”
白真见妹妹这样,实在不知该如何劝下去,他又叹口气:“罢了,你先歇着吧。”离开时,顺手带上了门。
“我打算明日就带着小五四处走走。”白真说出他这几日考虑下来的打算。
折颜赞同的点头:“散散心也好,总好过她现在这样,成天无知无觉地混日子,真叫人看不下去。”
“这么快?”凤九脸上浮现不舍的情绪。
“又不是不回来了,你难过什么?”白真轻笑。
“可是姑姑这一走,便是三万年啊……”凤九轻喃道。
白真皱眉:“小九,为何我总觉得这段时间,你说话怪怪的?”
“有吗?”凤九连忙赔笑:“我也就是猜的。”
白真轻叹:“若是三万年,小五就能想开,那也是值当了。”
“我说过,姑姑只是需要时间罢了。”需要时间想清楚夜华之于她的意义,也需要时间让上天把苏醒的夜华送回到她的身边。
“这也是猜的?”折颜笑着问,仿佛习惯了她的神秘。
“天机不可泄露。”凤九若有其事地点点头,也笑了。
自从身子调理好以后,凤九就像赶进度一样开始修炼,兴许是那一场“梦”里修炼过一次的原因,过程是很顺利。她掰指头算了算,距离她的天劫应当还有一年的时间,想必到时候历天劫,会比“梦”里还要轻松上许多呢。
凤九思前想后,决定以摆宴的名义,让白家人来十里桃林相聚,也顺便将那场“梦”的事情告诉他们。
清风阵阵,将花瓣吹离枝头,在空中起舞盘旋,浓郁的桃花香扑鼻而来。凤九正在桃林的厨房里忙活着,此刻,就剩下最后一道菜了,行云流水的切菜、下锅,正当她拿着锅铲在锅子里搅动的时候,天空忽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怎么开始打雷了?方才看天色,不是还好好的吗?这雷声……好像有点熟悉。”凤九不甚在意地自言自语,她倏地瞪大了眼睛:“不对!当初历上仙劫的三道天雷就是如此,可是时间还没到啊?难道是提前了?”
如她猜想的那般,一道惊雷从上方砸下,凤九立刻丢下锅铲,结起白色仙障。
只需挨过三下惊雷,便意味着这一关是过了。好在她此时的修为足以应付,她盘坐在地上,开始等待第二道、第三道惊雷。待天雷砸下,正中仙障,可仙障丝毫没有受到波动的迹象。这三道天雷万万及不上东皇钟异变那一日的红色闪电啊,凤九不以为然地想着。
只是……凤九迟疑地环顾了四周,哎,又毁了一个好好的厨房。凤九叹了叹,撤下了仙障,房梁上开始传来奇怪的声响,墙壁间也有了松动,沙石滚落,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好,这房子要塌!凤九跳了起来,就要往外头跑。
“这丫头又在打什么主意?怎么突然就说要摆宴?”白奕皱眉,是越来越不懂自家女儿的心思。
“自夜华的那件事之后,我们家就愁云惨雾的,也是该聚一聚,轻松一下了。”狐后清浔倒是觉得凤九的想法挺好。
忽然,巨大的乌云在桃林的某处上空聚集着,伴以电闪雷鸣,众人见到,纷纷皱起了眉头。
“这是要下雨了么?”凤九的娘疑惑地问道。
接着,三道惊雷接连落下。
“天劫。”狐帝说道。
折颜思索了下:“那里是……厨房。”
于是,一行人急忙往乌云下方的地方赶去。待他们到达,那一大片的乌云也早已经散的不见踪影了。只见凤九一脸愤恨,正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往外跑:“臭天劫!你来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啊!上次是厨房!这次也是厨房!你和厨房有仇啊!”她一边跑,一边埋怨,房子也一点一点地塌了下来,她才跑出门一步,屋子就整个塌了,扬起好大一阵尘土:“咳咳……”
白奕急忙过去,拉住凤九,仔细地打量着:“你有没有怎么样?”
“爹?你们怎么来了?”
折颜解释:“看到惊雷砸下,我们猜想是你在历劫,便一齐过来了。”
“不过是三道雷,女儿没事。”凤九对父亲说道。
“小九,恭喜你呀,飞升上仙了。”凤九母亲如此说。
“看你这劫,历得倒是轻松,幸好不像小五。”清浔很是欣慰。
“凤九,你方才说的那句话……很是蹊跷。你什么时候历过劫了?”白玄微惊。
“这正是凤九要你们来桃林一聚的原因,谁知道,本该一年后的天劫,偏偏选在这时候来了。”凤九默默地叹了口气,可惜了她的那些菜啊……哎,白忙活一场。
“哦?你打算讲了吗?”折颜饶有兴趣的模样,让白家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你知道什么吗?”狐帝迷茫地看向折颜。
“就在擎苍破钟那一日,她用了白华术,以致仙法虚耗,在我这桃林养了数个月。那时开始,我便察觉她和东华都有种说不出的怪。”
“白华术……那不是修炼到上神,才能催动的术法吗?”白奕沉吟。
“对啊,所以我很疑惑。”折颜说道:“我看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讲话吧。”他特意地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废墟。此提议取得白家人的一致同意。
换了个地方之后,凤九开始娓娓道来:“这要从一个梦说起,只是这个梦似梦又非梦,里面的一切都太详细了,详细到了数万年的每一日,我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些不像是假的。然后我试了一次,就拿我断尾那日,帝君来昆仑虚看我,临走前嘱咐大家不要告诉我的事做了实验。”
“没错,确实如此,那时你半梦半醒,理应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的。”
“就连之后我醒来,在姑姑的说辞下,我也相信这并不是真的。后来,我睡了三日,就在那三日里,我做了那个长达数万年的梦,这才察觉到异样。”
“你的意思是,那个很长的梦,其实都是你们真实经历过的?”清浔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对。像是姑姑会打破结魄灯、恢复记忆、夺回眼睛、擎苍会破钟而出、夜华困住姑姑、与擎苍大战、扑进红莲业火,这一切的一切,我们两个早就知道会发生。只是我们无意改变天命,于是只好顺其自然,甚至推动这些事情发生。”
“你知道东华会受伤,随意想问我要治伤的药。那你后来所说,夜华只是昏迷,又是怎么一回事?”折颜问道,原来两个人对事情的走向发展都很清楚,难怪东华当初把小狐狸交给他的时候,那么笃定墨渊会出现,然后会将白浅劝回青丘狐狸洞。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表情变得都有些奇怪。
“夜华他……其实并没有魂飞魄散,只是陷入了沉睡,那玄晶冰棺是个好东西,只消三万年,他就会醒过来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没有选择让其他人来对付擎苍的原因。我们很清楚,他并不会死。可要是换成别人,那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真真提出要带着小五去云游四海的时候,你就说她三万年才会想开。全因为那是夜华醒来的时候。也难怪那日说起要给小五失情水,你会如此激动。”折颜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料到真相竟是如此,真是扑朔迷离。
“我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安心,这只是姑姑和夜华情劫的一部分,不会有事。”
“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小五?也是害怕改变天命?”白止问道,若是告诉白浅,她兴许就不会这么失魂落魄了。
“这倒不是,只是凤九认为,与其告诉姑姑,让她痴痴地守在无妄海,不如让四叔带着她散散心,反正这心散着散着,夜华也就醒了。而且姑姑也是该借此机会,好好地想一想,她对夜华究竟是什么心思,这对二人日后都好。”
“恩,如此甚好。”清浔满意地点头,按照她女儿的性子,的确是做得出不吃不喝的守墓之举的:“小九,你当真懂你姑姑。”凤九微微一笑。
“那我们要不要找小五?不然的话三万年后,我们要怎么告诉她夜华苏醒的事?”白颀不解地问。这要是弄不好,只怕二人又要连连错过了。尘世万千,想找到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个我们就不用操心了,到时候,自有人会很不小心地,将此事透露给姑姑知晓。”凤九掩嘴笑了笑,这世间的缘分啊,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那天劫还有白华术呢?”白奕问道,虽然向来严厉,但对自家女儿的事还是无比关心的。
凤九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有点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应该在一年后飞升上仙,三万年后再飞升上神,至于白华术,是我在七万年后,除灭擎苍残魂之时所用的术法。”
“擎苍还活着?”折颜讶然。
“不是,那只是残魂,我尚能够处理。”凤九想了想,复补充道:“而且我感觉得到,七万年后的擎苍和两年前若水之滨的那个想要毁灭一切的大魔头不是同一个,或者说,我所除灭的那个其实是东皇钟。”
“这东皇钟乃是八荒神器之首,威力无穷,小九的奇遇或者跟它有点关系。至于天劫,小九,你的修为与当初第一次历劫之时,可是差不多的?”白止心中已有猜测。
“恩。我修习的过程十分顺利,一年多一点就已经到了花了三年的水平,这让我也着实惊讶。”
“那就对了,因为你已经修炼过一次了,如此推算,你飞升上神也会提前。天劫是根据修为程度来的,与时间无关。”清浔点点头,也开始帮她分析。
“可是,我不明白为何自己身上总带着上神的气息。”凤九翻开手掌,汇聚起一团白光,其中掺杂着的金色光芒很是显眼。较之于她为未飞升上仙时,此时的金光更甚。
“或许就是因为你之前已经飞升上神的原因。我想,你能使用白华术应该也是因为这些气息,只是你仙法不够,才会出现耗损过度的情况。”白奕说道。
“那和东华有什么关系?为何他也会牵涉在这其中?”折颜还是不解,为什么两个人会同时做一个梦,而其他人都没有?
“在那个梦里,我心知即使是断尾也刻不上东华的名字,于是便想了个法子去掉了三生石上自己的名字。额……在我们二人死后,出现在碧海苍灵花海之中的三生石发了光。梦醒之后,我去找了他,这才知道,原来在诛仙台边上的三生石上,已经出现了东华的名字,只不过为了处理好之后素锦与姑姑之间的恩怨,我们选择将此事隐瞒。”凤九笑得很是开心:“兴许是上天垂怜,这才给了我们一个奇迹。”
“恭喜你了,小狐狸。”折颜衷心祝贺,真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那么,你们的婚事也可以考虑起来了。”白奕难得露出了微笑,他当初就是把凤九对东华的心意看在眼里,才会去太晨宫找东华商议婚事,谁知他说二人天生无缘,此事才只得作罢。如今,三生石一事已不攻自破,他这女儿也终于不用整日愁容满面了。
凤九想起了白奕为了她拉下面子,特意去太晨宫找东华提亲的事情,眼中浮现莹莹的泪光来,她愧疚地扯住白奕的袖子,哽咽着:“爹,是凤九不孝……”
“怎么了?你不想嫁给他了?”白奕又摆出了往常的严肃模样,故意吓她:“那也好办,我这就帮你摆相亲宴,在你飞升上神前,一定能把你嫁出去。”
凤九急忙反对:“不要!我没想过嫁给别人。在梦里,我也从没有让哪一次的相亲成功过,就不用再白费功夫了。更何况,在他凡间历劫的时候,我就已经嫁过他一次了,又怎么能再嫁给别人呢?”想起那些夫妻之实,凤九红了脸,十足小女儿娇态。没多久,她又不满地嘟起嘴:“只是,哪有总是让女方去说亲的道理?这一次,怎么也该是他有所表示才对。”
“你是说,等帝君来青丘提亲?”清浔明白她的心思,轻笑着说。看她的样子,对这门婚事是乐见其成:“青丘也甚久没有喜事了啊。”
“慢着,小九啊,你喜欢的是东华帝君?”白止好不容易抓住重点,他一脸惊讶地问道。
“我们都说这么久了,你才明白过来啊?”清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嫌弃他竟如此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