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老万

       怀念老万

       文/建安山翁

       时光像小溪般不停流淌,往事如烟,有一些过去的生活片段却总是难以忘怀。

       1988年秋天,在那兰桂飘香的日子里,笔者去镇雄师范学校参加校长培训,结识镇雄县教育局原党组书记、局长万时民同志的女婿何平老师(《镇雄教育志》主编)。我对他说:“在本人漫长的教学生涯中,你岳父给过我不少关怀和帮助。他已于去年与世长辞,哪时候我要特意写篇文章悼念他。”可后来由于琐事繁多,我一直静不下心来,完成写那篇文章的夙愿。今老朽已年届八旬,再不写就那篇文章,便有可能成为言而无信的人了。

       万时民同志是云南省泸西县中枢镇人。他1955年毕业于省立泸西师范学校,服从分配到时经济贫困、文化落后的镇雄县参加教育工作。工作初他被分派到镇雄县第一小学执教,德才显现,同年9月被提拔为一小校长。1956年4月,他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镇雄县成立教育工会,他被选为工会副主席兼“教联会”秘书长。1958年至1987年期间,他在镇雄先后任过县文教科科长、文教卫生科科长、教育局局长、局党组书记及镇雄师范学校党支部书记等职。他在镇雄教育战线勤勤恳恳工作30多年,为镇雄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为镇雄人民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万时民同志任职期间,与教师的关系特别融洽。老师们平日遇见他从不称呼其官衔,而是亲切地喊他“老万”。大家喜欢众星捧月般围着他谈论工作中的问题,宛如老朋友久别重逢一般。鄙人1963年步入教行就知悉老万的名望了,但1980年初秋,才在县教育局零距离接触这位德高望重、面容慈祥、穿着朴素的老领导。

       1977年秋天,我在镇雄中屯齐心小学教附设初中班。1978年3月全国科学技术大会在北京召开,邓小平同志在会上阐述了“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的重要论断,带来一股春天的气息,充分调动了广大知识分子的积极性。史称这段期间为“科学的春天”,万物复苏,从中央到地方,全国文教战线都被这股春风吹绿了!那段时间我像着了魔一般,自觉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教学工作中。我深知,教师要教给学生一杯水,自己必须具备一碗水,为了加强学习,完善自我,我每天晚上都要阅读与增长专业知识和提高教学能力有关的书籍及报刊杂志到午夜。是时齐心山上尚未通电,是点煤油灯,每晚上我在吸收不少知识的同时,也吸进不少油烟,第二天起床后一直吐黑痰,要吐到中午才见白痰。人生难得几回搏,党和政府如此赏识我们这些“臭老九”,我再不趁机把自己的雕虫小艺献给祖国和人民,尚待何时?

       1980年初秋,我所教的初中班语文中考均分在全县名列前茅,被评选上县参加教育先代会。会前,老万说我能够在“文革”后期,一下子为一个高寒山村,输送这么多初中生进入高中,真不简单!希望我发言时,多交流相关教学经验。事实上,我哪有什么教学经验?只不过是适当转变传统教学观念,取得一点成效而已。会上,我的发言题目是《“教学是教师把知识和技能传授给学生的过程”之定义颇值商榷》。发言中,我毫不含糊地阐明自己的观点:此定义(见1980版《现代汉语词典》)的意思等于说,在教学活动中,学生获取知识、技能是靠老师“传授”所得——“外因”决定一切。然而,唯物辩证法告诉我们:在事物发展变化的进程中,“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只有通过内因才能起作用。”正如母鸡能把受孕的鸡蛋孵化出鸡子而不能把石头孵化出鸡子,就是因为“外因”作用有限,其只有在“内因”主动发展变化的基础上,才能发挥作用。于是我冒昧给“教学”重新下一个定义——“教学是教师教给学生学习方法,引导其自学知识和技能的活动。”并遵循此原则进行教学。

       由此我大胆改变传统教学方法,无论教文科、数科,都先教给学生相关学习方法,注重培养学生自行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比如上语文课,我不再对学生逐课讲解本文共分几段,各段段落大意是什么?共同表达什么中心思想?而是以某些课文为范文,系统讲解文章布局的逻辑结构以及段落大意与中心思想的关系。简而言之,文章布局的逻辑结构通常有“纵式结构”、“横式结构”、“总分总结构”、“合式结构”等等。“纵式结构”有的以事件发展为序,有的以时间推进为序,有的以事理递进论述为序;“横式结构”有的以空间分布为序,有的以材料分类表述为序,有的以部分横向烘托整体为序;“总分总结构”,就是先总述、后分述、结尾总结升华;“合式结构”,就是多种逻辑结构交叉混合运用。当学生了解文章布局的逻辑结构之后,分段就不难了。比如以事件发展为序的文章,通常以发生、发展、高潮、结局为序,各部分自成一段;若文中有插叙或补叙的,其作用是为充实上段与上段合为一段,为提起下段与下段合为一段。至于概括全文主要内容和归纳文章中心思想,就更不难了:各段按内容概括的大意合起来就是文章的主要内容,从中分析作者通过这些内容是想赞扬什么、贬斥什么或说明什么,这就是文章的中心思想。

       上述教学方法,可概括为“导学十六字纲领”:即“教给方法,提出问题;先练后讲,以教导学”。具体说来,教师要求学生从某课文中学习什么内容,就先把自学这些知识或技能的方法教给学生,然后围绕学习要求拟定一系列问答题,让学生用老师教给的方法去逐条思考回答,最后教师结合学生的答案分析讲解,以教导学,从而让学生在老师引导下,自行学会知识或技能。总之,我不再把“教学”视为就是“教师把知识和技能传授给学生的过程”,而是注重交给学生自学的钥匙,让他们手握钥匙,自行去开启学习知识和技能的大门。

       会后,老万把我约进教育局办公室,给我泡了一杯茶,面对面进行教学观点交流。他先肯定我设想的“教法”较为科学,值得推广。但他又不无遗憾地说,目前绝大多数教师都是按传统教学方法进行教学:走进课堂,老师讲,学生听;老师抄,学生写;老师广采博集,学生死记硬背——这种填鸭式教学现象普遍存在。唐代著名文人韩愈曾在《师说》一文中强调老师的“教”,在教学活动中起绝对作用。这样的“传统教学观”,已在人们头脑中扎根。我们想转变此观念,难度较大!我接口说韩愈一生厥功至伟,尤其推崇古体散文,开创古文运动之滥觞,被后人尊称为“唐宋八大家”之首,受之无愧。但他在《师说》中所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之说教,实在是误人不浅!学生有困惑而不请教老师,这些成困惑的问题就真的始终不能理解了吗?陈景润废寝忘食攀登科学高峰,成为世界上摘取“皇冠明珠”第一人,此成就显然是自行刻苦钻研结出的硕果,而并非是请教老师所得;倘若是请教老师所得,那么,攻克“哥德巴赫猜想”难题的人应为其师,这颗“明珠”就轮不到陈景润来摘了!

       “你言之有理!常言说‘学问学问,一半靠学,一半靠问’,这说明学生离开老师也是可以学到知识的。”老万先肯定我的看法,接着评价说:“要论谈教学方法,韩愈远不如孔子。‘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而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孔子说的是:不到学生苦苦思索而不得其解时,不去开导他;其想说却说不出来时,不去启发他;给学生例举东方,他却不能推知西、南、北方,便暂时不再教他了。一句话,在教学活动中,老师要设法促使学生‘先动’,待他们亟需老师帮助时,才去适时进行启发引导。这证明孔子在两千多年前,就把‘内因’的作用列为教学活动之首位了。”随后老万又强调:“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猎人一些猎物,不如给其一支猎枪。在教学活动中,向学生灌输现成知识,远不如培养其具有发现问题、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重要。这样去教学,不仅关乎学生的前途,还关系到祖国的未来!教育是兴国之本,教育兴则国家兴,教育强则国家强——此乃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老万这一席话字字珠玉,宛如一股甘泉流入鄙人心田,间接肯定了我以上教改思路的合理性和重要性,让在下深受鼓舞!

       双方交谈至此,老万站起身同我握手,说:“好了,今天就谈到这里。没什么礼物,送你一部书,望加强学习,不断进步。”我双手接过书一看,是两本上下册一九七三年版《写作知识》。那年月这种书籍很稀缺,我如获至宝。后来她成为了我在写作大观园里探幽索胜的向导。如今那两本书还静静地立在我的书橱里,尽管书壳已破烂,内页已泛黄,每当我查找资料拿起它时,还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老万那双温暖的手和那两道对我寄予厚望的目光——那两本书,承载着我对老万的无尽怀念!

       同年9月,本人被县教育局评选上北京考察学习。同行13人,如今只依稀记得其中的晋方志、王培基、张天仁等三位老师了。我们从镇雄出发那天,老万一直送我们到油榨街汽车客运站,他把我们集合到车站边柳树下,嘱咐我们:“你们今天到威信后,可参观一下‘扎西会议纪念馆’,然后买好明天从威信到四川成都的车票。明天到成都后,重点游览位于城内的武侯祠和杜甫草堂;本来四川峨眉山、都江堰、乐山大佛都值得游览,但为了节约时间游览北京、南京、上海、苏州、杭州,就不要在成都多耽搁了。”

       随后,老万又把游览陕西西安、山西太原、首都北京以及去河北省阳原县进行教学工作考察的一些注意事项,分别作了相关提示。最后他沉思片刻,补充说:“游完北京游南京,游完南京不要去上海,先游苏州、杭州,然后再去上海。游完上海,从上海往江西南昌、湖南长沙、贵州贵阳、安顺、水城方向回家。好,祝你们旅途愉快、一路平安、凯旋归来!”尊敬的读者诸君:人一生会接触若干领导人,但对下属如此关怀备至的,恐怕不多见吧!

       1984年3月,我家在中屯大队由泼机公社分出,另成立一个乡,建立中屯乡教育办公室。乡教办建立之日,特意派专车到县教育局接老万到中屯列席会议。老万到了中屯,一下车就问我到会没有?有老师把我喊进办公室,老万一见我就起身紧紧握住我的手嘘寒问暖,然后问我教改进展如何?“说来惭愧,”我不好意思地说,“已经停止教改试验了。”“为何要停止?”“因为小学阶段和高中阶段,都是由老师向学生直接传授知识,仅初中阶段引导学生自学,前后教法不统一,学生初中阶段掌握的那点自学方法,得不到进一步深化训练,到了高中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又养成依靠老师传授知识的‘惰性’了。”我如此回答,以为老万会对我大失所望,不料他却安慰我:“近些年教改之风逐渐停吹,也许主要原因就在这里;不过,凭个人能力无法做圆满的事,可以不再去想它,就权当是一条较为科学而暂难推行的教改思路吧!”随后,老万站起身从墙上拿下帆布挎包,从包里掏出两本书递给我,语重心长地说:“这两本书,一本是《教育学》,一本是《心理学》,无论你用什么方法进行教学,这两本书都派得上用场,努力去钻研、去实践吧……”时中屯乡有近400名教师,老万您能从中把不才放心上,要为我这盏光芒微弱、伫立在岁月角落里的灯添点油,这是多么深重的情义啊!

       老万送我的那两本书,对教学确实大有用处。我今已退休20余年,年臻耄耋,垂垂老矣,不少知识已退化,可那两本书上说的不少教育理论,我至今还记得其含义。当年我常把那些理论运用于教学活动中,总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多年来,老万对我的关怀说不完、道不尽,因篇幅有限,权且搁笔。

       怀念之情思如泉水静静流淌,慢慢沁入土,升成云,化为雨,飘落入人的海洋,渐蒸发而消失。古人云“天下无有不散筵席。”我同老万的交往亦如此。老万出生于1929年10月9日。他工作后期,为兴建镇雄师范学校操心劳累,积劳成疾,经多方医治不效,1987年11月6日不幸病故于泸西老家,享年58岁。老万逝世后,镇雄县以县政府的名义,特派专人远赴其故乡为之树碑立传。老万把毕生精力献给镇雄县教育事业,懂知恩图报的镇雄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我——一个教育战线的小兵,更是由衷感谢老万您多年来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帮助。眨眼之间,您已走30多年了,下面赋小诗一首,以寄托余之哀思:


       七绝·怀念老万

       寒来暑往几多秋,备至关怀心头。

       笑貌音容常闪现,满腔思念空悠悠!

       2024年12月18日于昆明市


       读翟老师《怀念老万》感赋(古风)

       文/何 平

       一生倾注育英才,二度春风喜开怀。

       三尺讲台创新,四步导学行教改。

       五常品行重情谊,六艺理深透教材,

       七言难尽水乳情,八旬作念启后来!

       【注】本文有关万时民同志生平简介取材于镇雄县人民政府为其墓所撰碑文部分内容。在此,特谢提供该资料者镇雄县原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尹发富同志。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