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子走进冰淇淋店的时候额头已经浸出了汗珠,店里的空调冷气很足,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续几日40度的高温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这个城市的夏天每年都炙热得让人难以忍受。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呢?”
“你好,我要……”
已子的世界就在那一秒停止了转动,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在脸颊上得到了回升,心跳快得像一场爆炸倒计时。
“您好?”
“额,我要一个曲奇单球谢谢。”
“好的,还需要别的什么的么?我们可以加巧克力豆、软糖……”
已子低下头,目光躲闪,她从来没有觉得促销的台词竟然这么长。慌乱地从包里摸出钱递过去,想快点离开这家冰淇淋店。
“请问您贵姓?”
“啊?”已子呆愣在原地,没有想过买一个冰淇淋还需要报上姓氏。对方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解释到:“是这样的,一会儿取餐的时候会叫您的姓氏。”
“哦哦,好。姓……欧阳。”已子紧张得有些口齿不清,大脑里一片空白根本无从捏造一个虚假的姓氏,不得已报出了自己这么稀有的复姓。
对方愣了半晌,低头在机器上输入了什么,然后递上一张小票。
“好的欧阳小姐,请你坐在那边等待取餐。”
这是已子所经历的最漫长的一次点餐。她拿着小票飞快地绕过点餐台找了一个单人座。拿出了包里的镜子凝视着自己。
才烫过的头发还算状态良好,没有化妆的脸上有两颗痘痘,一个眼皮单一个眼皮双,额头上的汗让刘海儿看上去有些油腻,刚经历过高考正养出了一身肥膘,穿的连衣裙是箱子里刚拖出来的,有些褶皱也没有熨平。
已子越看越觉得窘迫,睁大眼睛嫌弃地盯着镜中的自己,怎么好死不死今天就这么随便地出门了。
“欧阳小姐,您的曲奇单球好了。”
已子立马站起身跑过去,接过对方手里的冰淇淋盒子。已子端着冰淇淋根本没有使力气,刚走到门前,忽然“啪”地上开出了一朵乳白色的花。已子的脑海里也像放烟火一样砰砰砰地炸开了。
她几乎是夺门而逃地离开了那家冰淇淋店。
直到坐在了地铁里,已子的大脑依然是烟花爆炸式的一片空白。她一路上紧紧拽着口袋里那张冰淇淋店的小票,上面的油墨字迹已经被手心里的汗晕开一些,她把皱巴巴的小票在大腿上展开,赫然看见了收银员的名字:绍嘉鱼。
“嘉鱼,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们还能再见面。”已子暗自感概着:“六年了,绍嘉鱼,这座城市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小。”
已子认识绍嘉鱼的时候六岁,小学一年级的第一节课,老师让同学们依次上台介绍自己。已子站在讲台上,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双眼睛,紧张得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已子从小就容易脸红。紧张的时候说话更是吞吞吐吐,她低着头,声如蚊蚋:“我叫欧阳……欧阳已子。我,我喜欢做手工。”说完侧过头求助般地看着旁边的班主任,班主任无奈地笑了笑说:“欧阳同学你还有什么要介绍的么?”已子赶紧摇了摇头。
尽管她声音很小,前几排的同学还是听到了她的介绍。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说:“为什么你的名字有四个字?”
已子在慌乱中对上了她询问的目光,这个女孩皮肤很白,头发天生就是亚麻色,她笑着问已子问题的时候,眼睛就变成了两个弯弯的小月牙。
“我,我不知道,是爸爸给我取的。”已子说完就低着头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一直紧紧拽着的拳头终于松开,手心里已经有一层薄薄的汗。
那一天的介绍,已子除了有一个四个字的名字外,并没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开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其实就能预见已子平凡的六年。
而那天的自我介绍,有几个非常出彩的同学。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眼睛弯弯的女孩。
她落落大方地走上讲台,朝着大家先轻轻地微笑了一下。已子这才发现,她笑起来不仅眼睛弯弯的,嘴角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大家好,我是绍嘉鱼。绍是浙江绍兴的绍,也就是鲁迅先生的故乡。嘉是欢乐美好的意思,鱼是象征自由。我的父母希望我可以欢乐美好,像鱼一样拥有自由的生活。我喜欢看书,会下象棋,还会弹琵琶。我希望可以和大家成为朋友。”
绍嘉鱼站在讲台,很有礼貌地朝着大家微微鞠躬,然后转头对老师说:“老师,我的介绍完了。”
老师对她微微点头,于是她转身回到了座位上。地下开始陆陆续续地有人鼓掌。已子那时候并不知道鲁迅是谁,只是觉得绍嘉鱼的自我介绍真是酷毙了。
就像这天的自我介绍一样,绍嘉鱼之后六年的小学生活一直是优秀而出众的。她比一般的小孩早熟早慧,懂事又聪明,每一门学科都能拿到满分。自然而然地选上了班长,后来又选上了学校的大队委。她经常站在每周一的朝会上作为学生代表讲话。全校的师生都认识了这个优秀的女孩。而已子只是一群仰望的目光中,最平凡的那一个。
童年时期,人的心防是薄弱的,很容易就对别人产生信任和好感。进校门检查时候递过来的一条红领巾;午饭后洗碗借的一点洗洁剂;体育课时摔倒扶着去医务室……这些细小的事都有可能是一段友情的开始。
而已子和绍嘉鱼的友情,源于一个日记本。
已子有记日记的习惯,她有一个很漂亮的浅蓝色布艺日记本,放在课桌的抽屉里,把每天遇到的事,都记下来。有一天课间,已子正在课桌上写日记,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响了。由于是室外的体育课,已子慌忙合上本子,跑出了教室。
那天下课以后,已子回到教室,注意到有一群人在她位置不远处谈笑,几双眼睛一直躲躲闪闪地看着她。已子有些莫名,以往教室的谈笑都和她无关,但是那一天已子察觉到有些不一样。
走到座位上的时候,已子心里咯噔一下——日记本没了。
她向那群目光躲闪的同学走过去,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桌上一个蓝色的本子。”
其中一个男孩叫做哲焰,是班里出了名的霸王,他手里正拿着已子的日记本。
哲焰合上本子,轻佻地看着已子笑了笑说:“我拿了,怎样啊?”
已子被他直勾勾地盯着,怯懦地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请你还给我。”
“不啊。你来抢啊。抢到我就给你。”
男孩高高地举着本子。
已子皱着眉头,咬着下唇,心里像被抓着一样难受。小学的孩子都已经有了帮派意识,班里各种小团体林立,哲焰的就是其中比较壮大的一个小团体。而已子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她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小团体,在班上也没有什么好的朋友。她从来没有打算跟他们这群人有什么瓜葛,她只是想要拿回她的日记。
已子伸手过去想抢,哲焰快速地往后一退,女生重心不稳直接摔在地板上。
周围的男生和女生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已子趴在地上,眼泪就这么砸了下来。她心头顿时升起一把火,想把眼前的一切都烧毁。她站起来像一头小兽一样扑向哲焰,两人就在教室的地板上厮打起来,哲焰手上的日记本也在争夺中落到地上,不知去向。
有同学慌乱中叫来了班主任,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哲焰正扯着已子的一头长发,女生疼得呲着牙流眼泪。
两人被叫到了办公室。哲焰先开口告状:“老师,是她先打我的。”
而已子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说。
老师无奈地看着已子。已子紧紧地咬着下唇,把头别开了。
最后老师说:“不说话是把?那你两在教室外面接着打,谁打赢了谁进来。”
于是那天已子和哲焰在教室外被罚站了一个下午。哲焰抱怨地说:“都怪你,玩笑都不能开。”
已子不跟他说话,只是自己踢着墙,哲焰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狠狠地掐在已子的手臂上。男生留着不短的指甲,在已子瘦弱的胳膊上掐出了深深的印子。已子咬着牙,没有反抗也没有叫喊,只是疼痛一阵一阵地刺激着头皮和大脑里的神经,眼泪迫不得己地涌出了眼眶。
她想起了3岁的时候骑三轮车摔破额头,自己推着车回家说:“妈妈,我头破了。”擦药的时候疼得呲牙也没有哭过。已子从小就是一个不惧怕疼痛的人。
哲焰掐青了已子半条胳膊,留下一片青青紫紫的印子。而后整整一个月,已子都没有卷起来过校服的袖子。那天放学以后,已子去剪掉了从小就留着的长发,剪成了男生那么短的短发,她再也不想体验那种被人揪着头发时头皮都生疼的感觉。直到小学结束,已子依然经常被认成男孩。
第二天,已子的抽屉里安好地放着她的日记本,上面有一些浅浅的脚印看起来像被人细心擦过了。已子有些疑惑,翻开来第一页有一张纸条。
“我很抱歉看了你的日记,是哲焰给我的,我并不知道它属于你。但是我觉得你的文笔很好,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写一个故事。”落款的地方赫然写着:绍嘉鱼。
已子瞬间睁大了眼睛。
绍嘉鱼就坐在已子前面的前面,中间隔着一个座位。她在一个前面一大片同学都出去的课间,把一张写好字的纸条折成了飞机,投向了绍嘉鱼的抽屉。这对于从小喜欢手工的已子来说,控制纸飞机的远近是她烂熟于心的技巧。上课的时候绍嘉鱼回来了,已子在后面悄悄地看着她发现了那个纸飞机,然后慢慢展开。
第二天已子的抽屉里出现了一个崭新的牛皮本子,第一页是绍嘉鱼写的一段小说的开头。
本子的旁边放着一瓶外伤药。还有一张小字条:“夏天要来了,你不能一直穿着长袖的校服。”
已子微微一笑,觉得绍嘉鱼真是一个温暖的人。
已子读了几遍开头就接着往下写了一段,又觉得自己的字迹跟绍嘉鱼的天差地别,歪歪扭扭太过难看。绍嘉鱼的字迹圆润流畅,公整漂亮,已子看得赏心悦目。童年时期,我们认识学习事物都是从模仿开始,已子忍不住拿出一张稿纸临摹起绍嘉鱼的字。
那天下午放学前已子把本子偷偷塞进了绍嘉鱼的抽屉里,她忍不住开始好奇,明天绍嘉鱼将让她看到这个故事怎样的发展.
两个人就这样默契地传递着本子。偶尔绍嘉鱼会在本子里夹一张小纸条,里面留一些话给已子。有时候是写作思路,有时候是一些日常吐槽,有时候也会是对已子的关心。
已子总是把回复折成纸飞机,从后面飞到她抽屉里。
等这个故事写了一个月的时候,已子满意地发现,自己的字迹写上去已经和绍嘉鱼的如出一辙了。
一次班级作文课上,老师一如既往地拿出一篇作文说:“绍嘉鱼同学这次的作文是分数最高的,请她上来念一下自己的文章。”
绍嘉鱼一如既往微笑地站上讲台接过稿子却突然语塞了,半晌才对老师说:“老师,这篇文章不是我的,你看右下角写着欧阳已子的名字。”
台下的已子也愣住了。
老师有些尴尬地接过稿子看了看说:“我看这个字迹很像你的就没再看名字啊。那欧阳已子同学上来念念自己的作文吧。”
已子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像嘉鱼一样站在全班同学的面前读自己的作文。以往她都习惯了坐在下面听绍嘉鱼好听的声音朗读她的文字。绍嘉鱼文笔很好,喜欢用长句,文章里有很多她不熟悉的词汇,已子听完以后都会查字典然后记下来。
已子六年的小学生活里,很少有这样的机会站在讲台上,她依旧紧张得满脸通红。她看着台下一双双神色各异的眼睛,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已子想象着自己现在就是绍嘉鱼,她学着绍嘉鱼的样子微微一笑,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她把目光移到了稿子上,开始缓缓地念起了自己的作文。一开始她声音很小,慢慢地她被自己带入了文章的氛围,开始变得大声而富有感情。当她念完的时候,也像绍嘉鱼一样对着台下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了下去。身后竟然响起了掌声。已子眼尖地看见,第一个鼓掌的就是绍嘉鱼。
下课后,已子走下楼去厕所,刚好碰见了往上走的曾敏。曾敏是班里最好看的女孩,也是绍嘉鱼的同桌,平时高傲得像只天鹅。两人原本就没什么话可讲,已子想打个招呼就低头走开,却听见对方说:“你别以为你能学会她写字,你就能成为绍嘉鱼。”
已子抬头呆愣地看着她,目光里带着询问却没有说话。
“我最讨厌你这种总是很无辜的眼神。”
她冷冷地看了已子一眼,转身走上了楼。
那年的冬天,这座南方的城市破天荒地下了一场大雪。听大人们说,这里已经十年没有下过雪了。已子被留下来值日,离开时已经天色昏沉。学校里没有什么人影,她沿着操场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忽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你怎么做什么事都这么小心翼翼。”绍嘉鱼从她身后串出来。
“嗯?”
“来!”绍嘉鱼朝她升出一双戴着手套的手,已子递过去被冻得通红的手掌。
绍嘉鱼牵着她的双手向结了冰的操场后退着走去。
“你蹲下我拖着你滑过去。”绍嘉鱼对着她弯着眼睛笑。
“啊?好。”
那天两人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滑来滑去。
南方的孩子都没见过大雪,自然是新鲜而激动的。甚至开始互相扔着雪球,打起了雪仗。打累了,两人就蹲在操场边的花台上开始聊天。身后的马路不断闪过橙黄色的车灯,照映在绍嘉鱼白皙的脸上,有些扑朔迷离。绍嘉鱼说:“你也能有这么活泼的时候。你应该开朗一点,你平时看起来太多愁善感了。”
已子不解地问:“什么是多愁善感。”
“多愁善感啊,就是有些忧郁,喜欢感叹。这样说你明白么?你看过《红楼梦》么?就像里面林黛玉那样的。”
已子摇摇头,又问:“你平时都在看什么书?”
“最近在读《简爱》和《傲慢与偏见》。”
已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心里默默记下了名字。
那天两个孩子的家长久等孩子未归,给班主任打电话。然后老师带着家长找到学校来才发现了蹲在一起聊得正欢的两人。
绍嘉鱼看过很多书,她的大脑里好像装着整个世界。那天没有手套的已子,双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依然乐此不疲地听着绍嘉鱼说的趣事。她觉得在这一刻,眼前的绍嘉鱼只属于她一个人。
后来已子也爱上了看书。周末的时候没有补习,就会去书城里呆着看书,有了零花钱就存下来,把想看的书买回来。她躲在被子里看,上课的时候也看。绍嘉鱼提过的很多书对于已子都是生涩难懂的,但她依然不厌其烦地看了很多遍。那时候她只能看懂连环画的《红楼梦》,但她也渐渐理解了绍嘉鱼说的多愁善感是怎么回事。多年以后已子再用多愁善感形容别人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绍嘉鱼的。
绍嘉鱼在班级上一如既往地耀眼,升上了四年级以后绍嘉鱼当上了学校的大队委。而已子,除了在作文上偶尔有出色以外,依然是那个平凡的孩子。时不时还会被小团体的人欺负一下,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依然跟绍嘉鱼传递笔记本写小说,却在一天放学前,看到曾敏跟绍嘉鱼借了那个牛皮本子。绍嘉鱼毫不犹豫地给了她。
已子忽然觉得莫名的有些难受,心像被扎了一个口子,呼哧呼哧地漏着风,有许多张扬的情绪迫不及待地想涌出来。我们的童年里都有一些自己宝贝不已的秘密,而已子的秘密就是绍嘉鱼。这个牛皮本子是她和绍嘉鱼唯一的联系,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绍嘉鱼却毫不在意地告诉了别人。
第二天,已子来上课的时候抽屉里却没有出现牛皮本子,除了消失的本子,还有许多别的事情,在已子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发生了变化。
绍嘉鱼在班里其实也没明确加入哪个小团体。但她跟已子不一样,她跟每个小团体都关系亲密。那天以后,曾敏开始带着另外几个女生,整天地围着绍嘉鱼,一起上课下课上学放学。别的小团体注意到曾敏企图将绍嘉鱼拉入她的阵营,也都不甘心地时不时来跟绍嘉鱼说话。已子的课桌里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绍嘉鱼的本子或者字条了。她心里最宝贵的秘密,正在一点一点浮出水面,化为泡影。
一次放学以后,已子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绍嘉鱼的位置上一如既往地围着一群姑娘,光线昏暗,她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后排的已子。
“嘉鱼,欧阳就是想把你身上的优点都学过去然后超越你,替代你。”
“嘉鱼,你看欧阳那种一脸无辜的样子,都是装的。”
曾敏侧着头说:“嘉鱼,我跟你说,别再跟那个什么欧阳一起玩了。她心机很重,就是在利用你,你知道么?”说完她在绍嘉鱼脸上亲了一大口。绍嘉鱼侧过脸,脸颊微红,低着头笑了。她摸摸曾敏的脸蛋说:“好啦,我知道啦。”
已子觉得自己的脸颊被什么狠狠地蛰了一下,疼得险些掉下眼泪。她把日记本带回了家里,每一天的日记都写满了想对绍嘉鱼说的话。绍嘉鱼的名字疯狂地占据了她日记的后半本篇幅。她还想跟绍嘉鱼说话,可是在学校绍嘉鱼却对她视而不见。她像是走进了一条没有出口的迷宫,每一个转角都迎面撞上一堵墙。
已子小学时做过最疯狂的事大概就是跟踪绍嘉鱼。她跟着绍嘉鱼上了同一辆公交车,站在人群背后,用拥挤来隐匿自己。然后记下了绍嘉鱼下车的车站和走的方向。
她跟踪了绍嘉鱼好几次,终于确定了她住家的位置。她最后一次跟踪绍嘉鱼,躲一棵树后面,远远地看着她走进了单元楼。她想走上前跟她说话,可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觉得自己应该跟绍嘉鱼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解释起。
一次体育课,练习前滚翻,已子被一块地毯上的碎玻璃扎到了脚。一个叫小冉的女生送她去医务室。两人在路上聊着聊着发现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小冉在班里也是默默无闻的女孩。已子想也许自己能有一个新朋友。但就在那天小冉有说有笑地跟已子一起回到教室,已子再出门时,就在走廊撞到了绍嘉鱼和小冉。两人看到已子出来,神色各异地回了教室。
在年幼的时候,我们总是会盲从一些流言蜚语。小冉那天之后再也没跟已子说过话。已子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跟绍嘉鱼解释了。
已子的六年小学,终于孤独地走到了尾声了。她看完了书城六楼里所有的少儿读本,从一开始需要查字典或者看注音版到后来直接能够看原版了。她最终选择了去了离小学很远的一所初中。家里为了她上学方便也搬了家。毕业以后,她再也没去过小学的那个街区,也没再见过绍嘉鱼。少年时候对绍嘉鱼的迷恋也渐渐变得明了。她依然会写绍嘉鱼那样的字体,依然习惯用长句写文章。她也渐渐看清了自己那时心里对绍嘉鱼的占有欲。她从没想过要成为绍嘉鱼,绍嘉鱼就像她那时候唯一的太阳,她只是想靠近她,占有她的光和热而已。那时候的她,因为孤独而变得可怕。
六年后,在高三结束的那个漫长暑假里,已子与绍嘉鱼就这样不期而遇了。
已子坐在地铁里,将那张印着绍嘉鱼名字的纸条小心收好。心里苦笑地想:“嘉鱼,你听到欧阳这个姓氏,心里有没有一秒想到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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