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散离亭西去,浮生长恨飘蓬。回头烟柳渐重重。淡云孤雁远,寒日暮天红。今夜画船何处?潮平淮月朦胧。酒醒人静奈愁浓!残灯孤枕梦,轻浪五更风。
这首词所写的不过是前人作品中重复过千百次的离愁别绪,并不新鲜;但就艺术表现说,却实在很新颖。那离愁别绪通过新颖的艺术表现构成一系列情景交融、心物交感的意象,而抒情主人公的行踪、神态,乃至心理活动,也随之浮现于读者眼前。
这首词,大约写于徐昌图入宋之前,它所反映的个人身世,饱和着五代乱离的时代投影。接着写“西去”。“回头烟柳渐重重”一句,将身去而意留的情景作了生动的、多层次的体现。上船西行,却频频回头东望;始而“回头”,见送行者已隔一“重”“烟柳”,继续“回头”,则“烟柳”由一“重”而两“重”、三“重”、四“重”、五“重”,乃至无数“重”,送行者的身影,也就逐渐模糊,终于望而不见了。从行者方面说,情景如此;从送行者方面说,又何尝不然。“烟柳”乃常见之词,一旦用作“回头”的宾语,又用“渐重重”修饰,便场景迭现,意象纷呈,人物栩栩如生,其惜别之情与飘蓬之恨,亦随之跃然纸上,动人心魄。送行者既为重重烟柳所遮,“回头”已属徒然,这才沿着“西去”的方向朝前看。朝前看,可以看见的东西当然并不少,但由于特定心态的支配,摄入眼底的,只是“淡云孤雁远,寒日暮天红”。“淡云”、“寒日”、“暮天”,这都是情中景,备感凄凉。而那“远”去的“孤雁”,则分明是抒情主人公的象征。雁儿啊,天已寒,日已暮,你孤孤零零地飞啊飞,飞向何处呢?
下半片以一问开头:“今夜画船何处?”问谁呢?当然不是问船夫,而只是问自己。以下各句所写,乃是想像中可能出现的情景,作为对问语的回答。船在淮水上行进,现在还未起风,“潮”该是“平”的;天空中“淡云”飘动,月光是“朦胧”的;离亭话别之际,为了麻醉自己,只管喝酒,但酒意终归要消失,一旦“酒醒”,正当夜深“人静”,又有什么办法解愁;一个人躺在船里,“孤枕”、“残灯”,思前想后,哪能入睡?熬到五更天,也许会有点儿睡意,恍惚间梦见亲人;然而五更天往往有风,有风就起浪,即便是“轻浪”吧,也会把人从梦中惊醒;醒来之后,风声、浪声,更增愁烦,将何以为怀?这是多么细致入微的心理描写!
这首词从“饮散”写起,截去饯行的场景,让读者去想像;一问之后展现的画面转换和心理变化,又完全出于想像。其艺术构思,极富独创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