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特赦》说《哗变》,怀念人艺老戏骨

国家话剧院大堂,立柱是图腾?

昨晚去国家话剧院看《特赦》,在南城达官营,七号线出站即是。这个剧场我是第一次进,国家话剧院的戏是头一次看,戏票也是头一回试着在大麦网上订的。

国家话剧院前身是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和中央实验话剧院,虽也久负盛名,但合并后竟冠以“国家”之尊,心有不服的恐怕非我一人。

昨晚是《特赦》首演6场又加演5场的最后一场,上座率依然达到九成,可见观众热情之高,让我这个久违剧场的话剧迷也忍不住前往观看。

我记得很清楚,最后一次进剧场看话剧,还是十年前的2009年,去海淀影剧院看火遍京城的《开心麻花》。那是一次不堪回忆的往事。我是陪着身患绝症的太太去的,本想让她开心一乐,不料一场闹剧低俗不堪,反倒惹了一肚子气,半场拂袖而去!可能剧团还有点儿自知之明,不敢自栩话剧,只叫作舞台剧。但无论如何,我从此未进剧场。

我的话剧启蒙早在八九岁间。父母本也不是文化人,但为了陪苏联专家,带上我去看人艺的《雷雨》首演。说来惭愧,我对这出名剧很是不敬,看到半截就睡着了,直到结尾时的雷声将我惊醒。剧情人物一概不知,只记得那梦幻般的场景----随着人艺特有的开场钟声,诺大的剧场渐渐陷入黑暗,暮然间只见那舞台的一方光亮。逼真有趣的布景,活灵活现的人物,高低急缓的对白……这梦境再也挥之不去!

让我过足戏瘾的是改开后人艺的复兴,印象最深的是1992年老版《茶馆》告别舞台,人艺宿将悉数登场,大师于是之更是满场飞扬!那年月,人艺复排上演的所有经典剧目,我几乎场场不落。最后我索性办了会员卡,再有演出,开场前只需到首都剧场的传达室,报上姓名,里面便递出装着戏票的信封,上面郑重写着“北京贵爷亲启”。这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尤其还有女友相跟的时候。

对人艺的热爱是可以传承的,我做过这样的试验。外甥一上初中,我就带他去看了一场人艺。结果,他现在人到中年,在外企混到高管,满世界行走,炸酱面改成了汉堡,唯有人艺情结不离不弃,人家现在是首都剧场的VIP!老妹甚觉脸上有光,每每见到我都要感谢一番。

我还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涉足商演那阵儿,与京城点子大王杜先生,合伙策划话剧表演大赛。一众明星闻讯欢呼雀跃,尤以中戏表演系毕业者为甚!因为,自最近一场话剧《于无声处》(1978年)已过十多年,再往上朔还是荒芜的十年,话剧舞台寂寂久!

一日杜先生兴冲冲飞马来报:姜文表了态,他说只有在舞台上与观众对个眼,那才过瘾,才是毕生所求!又一日杜先生牛B轰轰又来报:他婉拒了刘晓庆,因为她缺少舞台经历,不够报名资格!影星算什么?比之话剧的高雅,电影只是大众通俗艺术。也不知他报的这些是真是假,反正点子大王与忽悠大师是同义词儿。

不过,姜文说的是内行话,话剧的魅力在于演员一气呵成的表演、与观众的直接交流,我也很想重归剧场找回这感觉。

《特赦》是一出民国大戏,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讲述了1935年天津发生的举世震惊的枪击案,一名叫施剑翘的女子将杀父仇人孙传芳射杀于居士林佛堂,随后散发传单宣布自首。围绕该案,控辩双方在法庭上激辩,审理不断反转,社会舆论与大众同情也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让这场围绕情与法之争的杀人案最终以民国政府特赦的方式结案。

30年前我在人艺看过《哗变》,那也是一出庭审戏,一台军事法庭的布景贯穿始终,观众似乎坐在旁听席上,饶有兴致地参与了一场庭审。我很想对比一下这两部戏的效果,于是重返话剧场。

前不久去逝的朱旭老爷子,在这部名剧中似唱独角戏,大部分时间坐在原告席上,没有大幅度的形体动作、没有走来走去的舞台调度、也没有任何道具可助兴----除了在关键时刻,他从衣兜里掏出两个健身球,下意识地把玩,以掩饰内心的慌乱。这个动作我以为也是老爷子设计的,美国大兵会玩那玩艺吗?总之,朱老爷子只有大段大段的台词和惟妙惟肖的表情,被告和几位证人也如是,而满场观众竟然乖乖地坐了两个多小时!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据说朱旭大师天生口吃,这要下多大功夫矫正呀?我更佩服那些饰演陪审员的演员们,他们自始至终坐在审判席上,别说挪窝了,甚至没有一句台词,就是在那儿睡上一觉,可能都无人觉察。但我仔细观察了,他们都在认认真真地演戏,假使台上吹过一阵风,他们都会打个机灵!这就是人艺的功夫,戏剧行“一棵菜”精神的魅力!

话剧话剧,这出说了两小时话的大戏,我以为是话剧的颠峰!

我期待着《特赦》也能给我这样的艺术享受。

可惜,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大师。同样是两小时的庭审,我却提不起多大兴趣,中间还睡着了几分钟。

情与法的矛盾当然可以成为贯穿的戏剧冲突,剧情也提供了这样的契机,比如女主角与堂兄的义利冲突、与未婚夫的感情纠葛,与仇人之子的世仇,可惜导演都处理得简单草率、流于概念,反而像个法学学生那样津津乐道地卖弄法律概念和条文。

试着总结两出戏的高下,我以为《哗变》是在讲故事----包括各种有趣的事件,而《特赦》却是在“普法”----艰深拗口的法律术语不仅让观众生厌,据说连演员都叫苦不迭;《哗变》是在刻画人物,而《特赦》却是在解读案件。我理解导演普法的热忱,现实生活中情与法的冲突也着实让人困惑,但这里毕竟是剧场,而不是讲堂。

《特赦》舞美倒是蛮有创意,一台布景到底,还分成了上下两层舞台,扩大了表演空间,更利于表现不同环境、不同视角。但也有吐槽之处,过多的立拄遮挡了两侧观众的视线,更要命的是近处观众看不见二层演员的下半身,而高处观众可能看不到一层演员的上半身!这恐怕是创新者始料不及的尴尬。

最后,借小议《特赦》,还是重温一下虽无国家之名,却让我顶礼膜拜的北京人艺吧,看看朱旭老爷子在《哗变》中的绝代表演!

(我本想附上了这段视频,可惜简书没这功能,只好请文友自行寻找观瞧。)


2018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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