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成绩单

      弟弟要初中毕业了，他整理着仅存的书本，还用夹子夹着一些重要考试的试卷，最后用个挺精巧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存着这几年保留的成绩单。

      上初中的第一个学期，期末成绩单上没有一个A，我念着班主任的评语给老爸听：该同学成绩不佳，读书不够用心，没有哪一科学习成绩突出，乒乓球玩得倒是6！

      刚从外地打工回来过年的老爸没休息一两天，就叫弟弟拿出成绩单，听了这些评语火气不打一处来，“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玩物丧志”，这些他说不出来的词都用不争气代替，说了些自己在外面多不容易的话后就拿出惩罚：过年不给买新衣服，上缴所有压岁钱……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我带着穿着去年旧衣服的弟弟去学校报名，看着他的同学穿得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就知道他们肯定过了一个好年，而没有新衣服的弟弟还没有压岁钱。碰到他班长，不仅穿得豪气，还挥金如土，这样弟弟就奇怪了，明明他跟自己成绩差不多，为什么家里对待相差这么大。

      又是一年年终，我念着弟弟成绩单上的评语：该生脑袋瓜子不错，有很大的潜力待开发，日后肯定见分晓，跟同学的关系融洽，很受爱戴。老爸听了很高兴，没去注意去年学科是B的还是B，只有思想素质得了一个A。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老弟去买新衣服去了，一个暂新的弟弟出现在我面前。

      原来那次弟弟跟班长借了下成绩单看了看，这个立功的成绩单当然值得炫耀，自己是多么被看好，如同这次的评语，因为弟弟成了班主任心里的得意班干，就完全在意料之中了。挺佩服那些班主任，可以把成绩差说得直截了当，也可以委婉成比成绩好的还要好。

      然而，事实呢？班长在自习课时得一只眼睛放在课本上，一只眼睛盯着调皮的同学，旁边放着记事本；一方面听从班主任的指挥，一方面又要服务于同学，有时候双方是对立的，两边都不讨好，但是只能偏向于班主任那边，因为班长对班主任负责，由班主任任命，协助班主任办事；对全班同学要一视同仁，比如玩得好的违反纪律，记名字的话不够意思，不记名字其他人不服气，最后在两头不断徘徊不果断，都被疏远，只有在周五开班会前班主任要看记事本才有好多人走近，身边突然就热闹起来……

      这一年，弟弟拿着成绩单穿着艳丽的新衣服去学校，引来了众多关注的目光，去年他还是被吐槽的对象，原来换套衣服包装，就真的会变得不一样。人群渐渐在羡慕，嘘声，不解中走散，只有一个人跑了过来，说想要看看成绩单，弟弟很满意地笑笑，快速地拿出来给瞧瞧，那人叹着“成绩也不怎样啊，哦，肯定是这几句评语，给班干的又不是给你的，给你嘚瑟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弟弟拿起成绩单哼了一句就跑开了，坐在位子上把头埋在自己的怀抱里，对着评语里那些字儿沉默，心里讨厌死刚才那个人，不过他说的话好像的确不无道理……

      已经三月了，柳树早已发芽，万物都有了新的面貌，忍受不了寒冬的物种已经被淘汰掉。前些日子看历史剧《大秦帝国之纵横》，中间有一个情节是史称秦惠文王的赢驷去彭城相王，中间遭人陷害受阻，到了彭城仍然受到魏王齐王不公平地对待，重归秦国后，赢驷大彻大悟，宣布秦国不要那些虚无的称号，只用实力说话，重视自身发展强大，那时候就算没有王的名号，同样会被山东列国尊重。

      有个同学过来想看看弟弟的成绩单，见弟弟不说话，就说刚刚那个人其实不用理他，有毛病，都没人跟他玩儿……弟弟很小心，慢吞吞地把成绩单拿出来，对方看了后笑了笑很礼貌地说了句谢谢高兴地走开了，从此那个成绩单就没有被别人看过……

      又是一年隆冬，弟弟把准备好的成绩单拿出来，我念给老爸听：该生学习态度认真，成绩有所进步，外语有待提高，热爱劳动，乐于助人，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老爸显然没有第一次那么高兴，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才喊弟弟去买衣服，快中午时弟弟穿着新衣服站在我面前，虽然没有去年的衣服花哨华丽，我却觉得更加合身搭配，弟弟问我：“好看吗？”我说：“很好看的。”

过完元宵，弟弟就去学校了，初三下学期了，6月份就要中考，眼看着三年的初中生活就要画上句号。中考前的几天，我给他打电话，跟他说就把中考当作一场普通的考试，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就可以了。

      六月，空气都在躁动着，千万考生准备着接下来的考试，一些平时没有用功的学生这时就有点虚，抱着侥幸心理，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为了一个体面光彩虚假的结果，对不起别人的努力，更对不起自己的内心，一份满意的人生问卷，首先得对得起自己。

      弟弟要初中毕业了，他梳理着脑海里仅存的回忆，挑出这三年来刻骨的细节，最后用个挺精巧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存着这几年保留的成绩单。考完中考的他，等着中学的最后一张成绩单。

2017年6月4日于扬州二十四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