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晚遇到第四个主人的时候,已经8岁了。
在狗的一生里,霞晚算是进入了老年。
经历了许多之后的霞晚,保持了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该有的心态——
平和。
霞晚用自己并不长的大半生见识了三个人的生死。
娇俏的少女、疯狂的艺术家、病重的中年男子。
狗有一种灵性。
可以预知生死的灵性。
故而它敏锐的察觉到主人即将离去的时候。
它会自行离开。
它不似外界所说那么忠诚。
忠诚只是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尊严强加给动物的荣誉。
并不是所有动物都以此为荣。
霞晚和它的第四个主人在公园的长椅上碰到。
它蹲着,他坐着。
你有主人吗?他问它。
它看他。
霞晚听懂了,但它不能回答。
它的回答只能是注视,或者摇摇尾巴。
霞晚懒得摇尾巴。
它已经老了。
年轻人的那一套它已然不屑。
他摸摸它。
没有吧,那跟着我吧。
于是霞晚开始跟着他。
他们一同待在屋子里。
他或者坐着发呆,或者忙着做事。
不过他经常不在。
霞晚也变得懒懒的了,看他发呆,等他回来,他回来两个一起发呆。
霞晚有时候会看电视,他很贴心的调到自然频道。
野外的动物在奔跑跳跃,追逐厮杀。
霞晚的内心没有波动。
它老了。
其实也不老的,还有一小半年份够活。
可霞晚就是觉得自己老了。
万物生灵不是所有都有这种心态。
老了之后就要死了。
觉得自己老了的,都觉得自己不久将死。
见识多了的、经历多了的。
心老了。
还有些,心荒了的。
不再有期待。
娇俏的少女经历起落的爱情,心一下子就荒了。
不再活泼不再热情不再鲜艳。
直到一天最后的芽儿枯萎,丰润的心田变成荒芜的原野。
她从高楼跃下的时候霞晚已然离去。
预测得到的死亡无需再亲眼观看。
疯狂的艺术家无法忍受不被理解、不被接纳。
他在最后的才思耗尽之际,切开了自己的动脉。
那是他生平最后一幅画,最美最疯狂的画。
他大概心也荒了。
无人浇灌的心田必得荒芜。
病重的中年男子早已心老。
牵着霞晚每天看最后的日落和晚霞。
早晨的旭阳和正午的骄阳都不如傍晚的残阳更能牵动他的神经。
黑暗来临,死亡将至。
他的衰竭的身体和衰老的心明明白白的讲述着死亡的必然。
平和而安静。
第四个主人,他没有起落的爱情、没有不被理解的痛苦、没有即将枯竭的身体。
但他有着如同前三人一样的孤独。
以及苍白的心。
霞晚没有感知到,但它预测到,他终将以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方式离去。
霞晚看电视的时候,永远预测不到斑羚是否可以逃脱狮子的追捕,它是否即将死去。
可它却能清晰的预知身边人的死亡。
荒了的心、老了的心,都将面临死亡,那是逆来顺受。
抗争的、不愿妥协的,结局无法预知。
每一点不懈,都是生机。
愿所有心灵都有慰藉。
愿心不老、不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