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領：我感覺到的，我讓它轉起來
採訪撰文：游正宇，圖片：張俊領
一.
游正宇：你的繪畫是如何轉譯舞者的身體移動和他的意識的變化？你對即興舞者的繪畫，相當於翻譯了他們身體的移動，意識的變化？
張俊領：我就想用新的方式來表達舞蹈，嘗試了很多種方式。第一次是2014年3月15號，那天招舞者的時候就在畫，試了一些寫實的，不好玩，就畫了一個半抽象的，解構的，抽象的也不好。後來無意當中，我一手拿著筆，盯著舞者不看畫紙，我就跟著他走。
游正宇：你跟著他走，你也沒有管這個線條畫得准不准？
張俊領：也不管，就是畫。潛意識裡就是，你在那兒轉我也跟著轉，跟他互動，突然之間就發現我的畫，這個速寫本上呈現的，太牛了，就這是我需要的感覺。這些線條，當時我知道這絕對是繪畫跟藝術，很好。
游正宇：不確定性？
張俊領：對。而且是互動的，這裡面有很多因素是非常現實的一個感覺。
游正宇：什麼因素很現實？
張俊領：現實，就這種感覺為什麼出現，而且它能不能成立，當時我想這絕對能成立。
游正宇：為什麼能成立？
張俊領：從理論上，潛意識裡跟舞者互動那種關係。空間裡的舞蹈，真正表現到紙上。因為這種互動，他在跳舞，你也在跳舞，這兩個之間有一種呼應，而不是說你記錄他了，實際上他也在記錄你。舞蹈，把你記錄。它在紙上顯現，是你的內心呈現在了紙上。
二．
張俊領：眼睛裡，偶爾有餘光看畫紙，會有一個略微的調整。但這是訓練過的，是你對繪畫的理解。尤其是我有些作品是十個手指像彈琴一樣同時走。我把油畫棒弄成粉末，每個手指按到哪個是哪個，就是潛意識裡邊，因為在當時舞臺上可能有將近20個舞者同時在跳舞，我怎麼表現的，只記錄了我看到的。或者我感覺到的，我讓它轉起來。
張俊領：我的十個手指跟著舞者在跳舞。這種過程當中，你不可能去設定你的構圖、色彩、形態。只剩下了意識，把繪畫裡所要求的構成、色彩全部打破。只剩下潛意識。
游正宇：有點意識流？
張俊領：對。反而這個呈現出來的是出乎你意料的。有一句話我經常說，好的藝術，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
三．
游正宇：那你如何理解即興繪畫裡面的那種時間性，你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張俊領：我在做即興創作時，實際上這些東西我都不想，沒有想法。
游正宇：你想的主要是啥？
張俊領：只是在現場感裡面。
游正宇：即興反應？
張俊領：對，就最本能的反應。沒有設定，我從來不設定我應該怎麼畫。就是臨場發揮，且無法複製。不想它，反而能幹得更輕鬆一些。我讓自己放鬆，真正能夠做到什麼都不想，只是應該這樣做就行了。我不會讓自己帶著一種包袱，帶著想法態度去畫畫。這樣每次我畫，呈現的方式，是我意想不到的。完成之後會覺得這件作品不是我畫的時候，特別開心。因為重複自己有什麼意義，我不想重複自己。
四．
張俊領：我的鏡頭是像梭子一樣，掃射的，一下出去幾十張，是這樣拍的。
游正宇：所以你也想即興一點，不那麼拘著？
張俊領：對。他們在舞蹈，我跟著舞蹈就行了。實際上我的狀態，跟舞者是一樣的，而且我每次拍完照片，畫完畫，比舞者還累。有時一張畫可能畫個十幾分鐘，但那十幾分鐘下來我整個後背都濕透了。
游正宇：你很投入嗎？
張俊領：不是，他在舞臺上跳舞，我在紙上跳舞。畫作上有些畫了兩三分鐘，甚至我有一張畫只畫了82秒。但是那82秒特別累，可能比畫一個小時的畫還要累。那82秒我認為呈現的這個作品本身，跟我畫一張兩個小時的畫本身沒有區別，蘊含的能量是一樣的。都是一張畫的完結，我認為一張畫哪怕你畫了10秒鐘，跟一個畫了十天的畫，我認為它們的能量和傳達的資訊應該是一樣的。這個問題我問過一些藝術家，他們的創作，一樣的，這個沒法解釋，就像你寫一篇文章，正宇，你寫詩歌寫了20個字，有些詩歌你寫了100個字，說句實話，你20個字比那100個字累多了。一樣的。
游正宇：是。
五．
游正宇：在你的拍攝或者繪畫中，會提到身體的律動，你覺得這種律動吸引你的是什麼？你的拍攝和繪畫，如何把它們對應？
張俊領：律動，我認為律動是人身體本身的反射。就是節拍，節奏，就是這個空間的快慢，跟你身體的契合，身體的舒適度。律動，就像呼吸一樣，你的傳達，你的反應，在畫筆上，畫紙上，有一個跟你的心率，跟你整個身體是協調的。
游正宇：是直接對應你的內心？
張俊領：對。
游正宇：那你對身體的研究，除了這個律動你還強調什麼？你現在想到些什麼？
張俊領：意識。目前因為剛進入到一種狀態吧，目前還屬於一種不想狀態。
游正宇：懵？
張俊領：不，不想。我盡可能讓自己做到什麼都不想。
圖注：
4__8.張俊領對舞蹈的即興繪畫。紙上油畫棒，29釐米x41釐米
1_3 張俊領對舞蹈的即興攝影。
9.張俊領，1972年生於河北省唐山市，現居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