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月照我还
在火车站接到爸爸已经是下午五点，"爸，我可等到你了，想吃你做的饭了。"爸爸看着手机上我说的话，微笑着拍我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哄我睡觉一样，我总是在他的怀里说着话，聊着天，唱着儿歌就睡着了。
爸爸耳朵不好，虽然带了助听器。
火车站就在我的培训学校附近，每次爸爸来首先要去"视察"我的工作，这已经是惯例。
这时候，孩子们已经在教室里上课了。楼道里很静，爸爸还是去了小柏那间教室，我陪他从门缝往里看。这小子正小声在跟老师讨论问题哩！这哪里是原来那个怯懦，羞涩的萌娃。一转眼，他已经三年级了。我和爸爸心照不宣地笑了。
这栋楼是商住两用房，通道式的结构，我租的是第六层，用来办学校。其他几层是一家品牌酒店。相比当初住在大杂院，这里没有闲杂人等，环境好了许多。
学生们是一到六年级的孩子，从最初家教两三个孩子到后来四十几个，如今已经超过二百人。最早的一批孩子已经升入初中，还时常回来看我。白彤时常回来玩耍，曾经亲手泼我牛奶的白阳如今已长成了独立自信的少年。
走廊的尽头是我的办公室，我的第二职业是一名网站主播，因此，这里又称直播间。把这里布置成公主范儿，是因为自己偶尔公主病，还特别矫情，时常在和粉丝互动时有些小脾气，小性子。这方面我比苗苗差远了，她大气，乐天，幸运之神总格外照顾她，在这一方小天地，她顺风顺水。我性格中的倔强和折腾便在这里挥洒和发泄了。网络最大的魔力就是能够展示自己最性情这一面。
有时候我带着爸爸和小柏一起直播。
六年的时光一晃而过，站在时间的尽头回首往事，你是否也曾和我一样，心生感慨。
生活究竟会给你多少嫌弃、孤立、嘲弄、讥讽、羞辱。
又会经历哪些不安、矛盾、纠缠和挣扎。
当你已经习惯了生活的狰狞面目，你才会懂得被岁月温柔以待的难能可贵。
月光皎洁，给城市的夜晚镀上一层清辉，小柏睡着了，爸爸还在小酌，这就是家的感觉。有几颗星星在夜空眨着眼，倚窗远望，有多少人还在这城市奔忙呢，这些人们也都和当初的我一样吧！
你有没有流连于一座城市，思念总是徘徊于人来人往的街巷，省城，这座千年的古都，仿佛一位谦谦君子，他的温文尔雅，他的书卷气，他把宽厚温润一页页在你面前展开......
二，梦里故乡
彼时爸爸耳朵还能听，当我手捧那位女士给我的苹果，站在C市第一高塔，用她的手机给爸爸打去电话，祝他祝我此后一路平安，他的语气里满溢着快乐，我心安理得！他似乎还要叮嘱什么，我想他和我一样，是兴奋过度了。
我爸当然高兴我生平第一次走进C市，走近原属于我的家。这广阔的天地，是我梦里故乡。
血缘果然是奇妙的东西！在汽车站，二姐和我几乎同时认出对方，二姐看上去很随和亲切。她说她大我三岁，还在上大三，说我回来了，一切就好了。大学多么令人心生遐想的词汇，我不禁向往起来，很快就和她亲近了。
或许是跟爸爸学的，对人从不设防，很容易接纳和欣赏别人。
回到家里，我第一次见到生母——气质优雅的妈妈。她几乎是扑了过来，还没喊出我的名字，眼泪已经像决堤的河水，完全不受控制。
感受着陌生而又舒服的气息，淡淡的香味，这么近，多少次在梦我渴望体会的……
"妈妈，我回来了，"我情不自禁，"您还记得我吗？"
"我的孩子......"她眼泪如注，痛彻心扉。
我也跟着掉眼泪。
二姐过来喊吃饭时，我见到了生父，大姐，和我一样认祖归宗的妹妹。
父母终究只有女儿！我尽然冒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夜深了，站在窗前，城市的灯火格外迷人，我不曾和它擦肩而过，却似乎相识多年。
我躺在妈妈家的床上，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见我和爸爸，儿子还有好多亲人朋友在果园里享受日光浴。
三，分割理想，分割现实
C市有最自由的风，最温柔的阳光。
平安夜，我和世界上最亲的人在这几百米高空俯瞰C市全貌。
我被亲情温暖着，想入非非，感动欣喜。
夜里，我被一阵嘤嘤声惊醒，我循声过去。
"我给你说，我养了20几年，他家不给20万，你俩休想领证，我死给你看，呜呜呜，我真是操心的命啊，老天爷啊！"
这哭声让人心碎！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我看见妈妈的剪影依然美丽，不禁潸然。
我定了定神默默坐到妈妈身边，替她擦去眼泪，她泪眼婆娑，目光在我脸上"唰"地扫过一下，大概有几秒钟，我有些恍惚。
四 ，年少的时候总有些轻狂
婆婆是能干泼辣的女人，一个人带大儿子，孩子爸爸没吃过苦，也不工作，只打麻将。
说的次数多了就生气，三天两头吵架。一吵起来就摔凳子。
每天从幼儿园下班回家，看见的就是他和麻将，还有一帮搓麻将的哥们。
"张泽林，你还过不过了！"有一天，我没忍住。
"陈晓迟，有本事你自己过一个给我看看。"
我没本事，我带不走儿子，我也没坚实的后盾！前面注定是一条走不通的路。
养母前阵因为爸爸耳朵失聪跟人走了，儿子根本没人带，我还得给我爸买助听器。想到这，我又妥协了！
也许过一阵子，他就变好了呢，儿子大点我还能带着去上班呢！给自己一个借口总比跨出去一步容易一万倍。
有一天，我准备去给爸爸买助听器，银行柜员拿着存折在我眼前狠狠晃几下，我顿时傻了眼。我从来不设防，这次钱被取光也是别人看准了我这一点。
跟婆婆谈判无果，她永远有理，她儿子都对。
我做不到无动于衷，现实会吞噬希望。
我只看重家庭温暖，最初，孩子爸爸跟跟婆婆母慈子孝，生活展开一副美好画卷迎接我，没到婚龄便被催着嫁了过去。我们的孩子一定要享受最温暖，最完整，最亲密的家庭氛围。
然而现实总是变换着各种面目，将你嘲弄。
争取孩子，谁帮带？这是个难题。
婆婆骂了三天，将我被亲妈送人说成是我不吉利，又搞各种小动作，教孩子不要理我。
我已习惯了伪装，掩藏，不愿把悲伤轻易示人。
然而这一次我想试试。我想带走孩子，找妈妈带一段时间，我的生母，儿子外婆，她一定会支持理解我的，我是她十八年的思念和牵挂。
五，花落知多少
彼时，亲妈妈的手机一打就通，时隔一年多，她第一时间就能分辨出我的声音。
我欣喜，把情况一五一十说给她，电话那头沉默了几分钟。
"晓迟啊，你已经成年了，考虑问题要成熟，孩子……妈妈劝你别要了！……"
空气似乎越来越浓，几乎堵塞喉咙，然后结成霜，紧接着再变成了冰，我的嗓子里好像被一直大手狠狠掐住。
"你等我，想我，盼我，就是为了来教我如何成熟？"这质问声在我胸腔翻滚，却被紧紧卡在嗓子眼里，寒气逼人，我僵在原地，牙齿上下碰撞，发出"哐哐"的声音。
脑子里嗡嗡直响，我听不见那边在说什么，眼前一片模糊，冬天的风狂乱地吹打在脸上身上。
无人的大街，我如木枯坐！
迷迷糊糊中，一位红衣女子偏偏而来，在床头，她姣好的脸庞，优雅地举手抚弄着我湿漉漉的头发，我疲倦地睡去。
据说我高烧的三天里，一直不住地微笑。
再见了，二十岁的我。
六，告别。
第二次来到这里，已经不再陌生，这里没有爱着的人！
临走前，我在纸上对爸爸说，我会给他买助听器，爸爸默默点头。
收拾行李时，翻到箱子里有一千块钱，顿时泪雨滂沱。
经过半个月的东奔西跑，老天眷顾，我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幼儿园，包吃包住底薪加提成的。我终于在这里找到了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个床位！
人到底是多么容易满足的动物，当你被生活逼到了走投无路，当你每天都生活在梦魇里，你要的就仅仅是一根能抓住的绳子，一席之地，一张床，一份踏实的工作，广阔的天地与你何干，电梯洋房与你何干，多少的柔情眼泪与你何干？
七，幼儿园的天
在老家做了三年的幼师工作，业务水平年年评优。到了这里又是怎样的境况？
我给一位比我年轻先我二年来这里的刘老师当助手，另外还有一位江老师教英语。刘老师动作麻利，带班有方，多才多艺，深得家长的信任和领导的好评。
每天我早早来到教室做好卫生，打好水，迎接两位老师。决不能有一点点懈怠呀！我在心里想着，还是有好几次，手忙脚乱，刘老师诚恳而热情地帮我解围，使我感动不已。
眼看着试用期已经过了半个月。我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领导找我谈话，委婉的告诉我如果实在干不下来不要勉强自己，说看你自己都瘦了一圈了。
我默默地收下了领导的关心。
凌晨两点，我还没睡。卧室只能放下一张床，这已经是特殊待遇了，别的同事都在外面住。思索着白天领导给我谈话，一直到早上五点，没睡！
听到楼下有一对男女争吵的声音，树上有几只鸟在叽叽呱呱的讨论着什么，有人在拉动卷帘门准备做生意。熙熙攘攘的世界，每个人都是漂泊的旅人，都是这尘世的过客。鸟儿们又在守望着什么？
一夜未眠，空气里像漂浮着铅笔灰，令人头闷脑胀，无法透气。
下午，接孩子的家长陆陆续续将孩子接走了。
"陈老师，白阳妈妈可能会晚一点来，你在这儿等她一会儿。"刘老师每天下班前会说这句话。
"好的，您放心吧。"我谦恭地目送她离开。
滑滑梯是孩子们的最爱。白阳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玩耍了三个小时依然兴致盎然。这期间我给白阳妈妈打过一次电话提醒她接孩子。她告诉我大概半个小时就到，半小时后她又打来电话说可能再要一个小时堵车中。这期间白阳并没有提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父母的迟到。
8:40左右，门卫室的电话再次响起。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急切的声音"陈老师，你能帮我带一晚上白阳吗？白阳爸出了交通事故，我现在正往医院赶..…."
"喂……喂……"
"嘟……嘟……嘟……"
我有些错愕，然而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白阳，陈老师陪你躲猫猫的好不好？"
"好啊好啊。"他热烈鼓掌。
对付小孩子，最管用的就是玩游戏。
我跟他约定好，十次就结束游戏，他点头同意。哪知道这次做完这小子开始耍赖，还要再来十次。没办法，他并不听我的。已经11：00，白羊并不困，提出来要喝牛奶。我只能起身上外面去，跑了好几条街找到一家24小时店买到牛奶。背着他回到寝室，他一边喝牛奶，又提出新的要求，让我给他讲故事。我有些气恼，还是压住性子，"小仙人可以明天讲故事吗？"突然，脸上凉凉的，一股牛奶瀑布似的从我头顶流下！我暴怒，狠狠瞪着他。他张大嘴巴哇哇大哭起来，还不断的叫妈妈……
离开小柏，已经40多个日夜。没有一刻停止过对他的思念，眼前的孩子这一哭，我整个心都成了碎片。
我再也不想压抑我的眼泪，在这一刻尽情的释放吧，哪怕面前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或许太累，哭着哭着我有些眩晕。这时候，一只稚嫩的小手开始替我擦拭眼泪，另一只小手在后背轻轻拍着，"乖乖，有困难要勇敢点……"这个小人儿用心地开导我。
夜，安静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几只鸟在树上闲谈。
第二天，小白阳一整天就很乖巧，而且很依恋我。他并不拉着我给他讲故事，也没有再缠着要做游戏。连续好几天，白阳的妈妈都打来电话说暂时来不了。
白阳小心翼翼地享受着我给予她的细心陪伴。我能感觉到经过那一晚。他的小眼神儿时常在观察着我的反应。我还是回应了她一个温柔的表情。我们冰释前嫌。他像一只快乐的小猫，跑到我跟前，拿出一幅水彩画送给我，画的题目是《滑滑梯》。傍晚我和白阳在小菜园观察蚂蚁、蜗牛、蝴蝶、蜻蜓，夜里，伴着他细细的呼吸声入睡……
孩子们正在午睡，刘老师走过来拍我肩，"陈老师，明天让江老师打扫卫生，打水，守晚走的学生。"我心里咯噔一声，"别紧张，去园长办公室吧，有人找你。"她微笑。我垂头丧气地下楼，心里盘算着今晚卷着铺盖去哪里睡。
园长的办公室在一楼楼道口，为了方便接待和巡视。进门前，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四十五岁的园并没有往日的严肃，脸部轮廓因为放松而有一丝妩媚，我不禁诧异。
"陈老师，给你介绍一下，金阳科技的姜总，白阳的妈妈。"她望向沙发里的女士。
"陈老师，我家白阳在这里让您费心了。"她嗓音轻柔明朗。
"应该的，您不必客气。"我紧张兮兮，"白阳聪明懂事，一点都不费心。"
"你这孩子，竟然无声无息带着个三岁娃这么多天，也不给领导说，要不是姜总亲自来说我还不知道呢。"园长嗔怪，接着她给我一份文件，"得了，你既然下来了，把劳动合同带过去看看，要是没意见，三天后交过来吧。"她拍了拍我的头。原来园长大人是这样慈祥，这样可亲。我深鞠躬，唯唯诺诺"是，谢谢园长，谢谢姜总，园长，对不起。"
整个下午，口腔里都泛起一种甜甜的味道。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任何食物的香味了。
工作方面也越来越顺手，半年以后我独自带班。跟我搭班的是顾老师，学校的一位生活老师，由于她表现优秀，升成了班助。我俩搭配得非常默契。年终评比的时候我们班被评为全校明星班。
白阳依然时常来我班上玩耍。我们之间经常互赠绘画作品。有几次白阳直接告诉我，她妈妈晚上有事让他跟我待在一起。经过上次的经验，我每次把情况跟园长作个汇报。
八，此去异乡似故乡。
4月，空气里弥漫着蔷薇的香味。一团团，一簇簇，一串串正静悄悄的，从校园的围墙蔓延出来。
姜总还是一贯的着装风格，恰到好处的透视感黑色上衣，牛仔面料白色包裙。干练而妖娆。最近他来接白阳总是会给我打声招呼。
"陈老师，这周末我要去一趟西藏，你能帮我带我女儿吗？"她迅速在一张纸便签纸上，写上一些文字，是学校名字和的家庭住址。连同便签纸递给我的还有一串钥匙和一个信封。"这里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先收着，别人帮我带孩子也是要报酬的。"她委婉而干练。
白彤比白阳大五岁。在一所私立小学住校，这所小学就在我就职的幼儿园附近。将他们俩带回家，他们都各自忙自己的事儿去。我呆在一边，无聊便拿起画笔胡乱地图画，干脆画了一幅蔷薇。白阳一会儿又回到我的身边来，跟我一起涂涂画画。他近来更加温顺了。我打理了他们的吃吃喝喝。顺便给白彤辅导了周末作业。
带着他们在外面溜达的时候，我看见租房广告。我想接爸爸过来给她配助听器。中介带看了大概有十套左右。价格都特别贵，中介费还得支付一个月的房租。
何不自己去找找房源呢？这样想着，每天下班后，我都在附近溜达，走街串巷。有一天，我正在一套老旧的小区溜达。一位老奶奶叫住我。"陈老师，你在这里找房子吗？我是果果的奶奶。"我赶忙点头。奶奶让我等一等蹒跚着上了楼。不一会儿，她拿着钥匙，带我走到了一楼的一套房子里。我四下环顾，是一室一厅的房子，有独立的卧室，卫生间，厨房就是一个过道，厨房的外面是一个小坝子。房主把这里，打造成了三个搭起来的小房间，盖上简易防水保暖材料，价格只比外面的一室一厅贵一百块钱。
奶奶真是古道热肠！
第二天，我为果果画了一幅画，取名叫《房子》，小家伙的脸红得像一个大苹果。
一个周末的时间，房子被彻底打扫干净。又给每一间房子做了一些简单的装饰。上班的路上有个花摊，我一束满天星放进门的位置。然后给自己做了一顿像样的晚餐。我就是那个勤快的田螺姑娘。第一块红烧肉还没有进到嘴里，"喵喵……"门边的角落里出现一只白白的猫咪。"大白？你是来给我作伴的吗？"我并不曾见过她，却感觉从来没有的亲切。我俯下身，大白的毛，很长，很软，摸起来柔顺无比，温暖舒适。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色——纯白。乌黑的眼睛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辉。"朋友来了有好酒，大白你是这城市里我的第一位朋友，我要为你添一副碗筷！"我对她说。
夜晚，这城市显得格外宁静，慈祥。
第二天，在上班的路上我贴了好几张手写的出租海报。很快，以二百三十元每间的价格租出去了另外三间卧室，水电气费这三家平摊，这样一来，我租房还能赚回来一百多。
我请顾老师来家里作客，特意给她做了我的拿手菜，并感谢她给我出的租房主意，还借她的电话给我用。大白在一旁作陪，今天我给她洗了澡，浑身散发着香喷喷的肥皂味，眼睛更加迷人了。虽然她有一条腿不方便，每当我推开门，她都会从屋顶跳到我面前，用她深情的眼睛望向我，听我跟她讲一天发生的事情。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番打造和辛苦总算值了。
九，爸爸的助听器
五一节爸爸第一次来看我，带着爸爸去坐高摩天轮，吃了当地的美食，买了两套衣服。最后他爸爸去做了耳朵检查，配了助听器。
爸爸把我这套屋子房间所有的水电气进行了一一检修，又把全部家具都给我进行了一番摆弄。不知道哪里捡了一些木条，敲敲打打做了一个鞋柜摆放在门外。顺便帮我合租的伙伴修订好他们那些破掉的皮鞋，又在在墙上订了一些书架，门背后增添了一些挂件。还特意将门锁进行了加固。
爸在，家在。
大白好几天选择了家里蹲，没有出去呼朋引伴。
爸爸戴上助听器，我们能够进行基本的交谈。但他很少说话，我们都刻意的回避着一些话题，不去碰触。我劝爸在这边住一段时间。他说家里还有一堆活，好多人等着他做水电维修这样那样呢。他把从老家带来的各种物品分了一些给我的室友。
他又拿了一些核桃给果果奶奶，奶奶拉着他直夸我能干，有孝心，带娃有办法。爸爸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意。
我的同事们也都享受到老家的土特产，这下我的人缘也更加的好起来。
临走前，爸爸将他的大手放在我的手背上，轻拍了几下，沉吟良久，最后说了三个字："会好的！"
会好的！爸爸，小柏，我，大白我们大家都会好的。
十 ，家教
姜总又来幼儿园赠送教具的时候我正在陪着孩子们练习轮滑。
我正在认真工作，冷不丁肩膀被人从后面一拍，着实吓了一跳。我冷着脸转身，看见姜总明亮带笑的脸，她并不说话只是笑。这笑让周围的空气变得生动，给这里的规范化增加了一份灵气。她的笑是少女感的笑，是十七岁高中女生的笑，自然天成，清新扑面，明朗了一个阴天。在她的笑容面前我好像三十八岁，而她才二十一岁。
我们一起安静地呆了一会 ，离开的时候，她塞给我一个信封，在我开口之前她又重重地重复"有偿服务"，四个字，我没再推辞。她喜欢洒脱和自由，而我需要稳定和钱。我们彼此需要也相互信任。
我必须有事情可忙，停下来或有空闲会陷入走神和恍惚中。
白阳最近又在我这里借宿了几晚。晚上他和果果也喜欢画随意的涂鸦，画累了，在院子里去玩游戏。
姜总去了云南。
白彤又由我代管。因为附近有学校，这里开了好几家打折书店，我随意进了一间，想给白彤买点辅导书，白彤数学一直不太好，最近变得很吃力。
小小的一间书店，尽然有这么多品类，教辅，课外阅读，畅销书，动漫，杂志，还有各类玩具，游戏卡片……最后我挑了几本简笔画，还有一本《黄冈小状元》。"都选好了吗？陈老师。"我望向收银台，"我是周诺然的爸爸，这家店的老板。"他热情地笑，好像他面对的是一起打牌的哥们，这笑容让人头皮发炸，空气变得有些沉闷。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接话。这时候，从里屋出来一年轻女子，一只手搭在老板的肩上，嗲嗲地说:"我想吃串串，老板......"这女子说话间，眯着杏眼瞄了我一眼。
逃离。
"兔崽子，跑哪里去野了，这才回来！"耳边传来一串叫骂……
我在进另外几家店之前，先看了看老板是谁。最后那几家店被挨个儿看了个遍，选了些数学参考书。
这一转我尽然发现这周围有三所小学，每一所门口书店定位都不同。白彤所读学校门口的书店几乎没有玩具，全是各类作文大全，名著，辅导书，英语绘本等，另外两所学校书店只是偏基础的练习册，作文书，字帖，漫画，玩具主打。买了《黄冈小状元》《举一反三》《数独游戏大全》和一些小贴纸给孩子们做上课奖品。
我悠悠地往家转。心里盘算着很快就到期末了，月底有一个汇报表演，要多花点功夫。幼儿园有一个月不会放假，我只能八月回一趟老家。
每星期给白彤补补数学，她吸收地很快，综合运用力强，注意力也很集中，很快她欠下的知识点就弄通了。我奖励她一副画，画的是她喜欢的某个男明星。
又一个星期五，姜总打来电话要晚会，我看了一眼白阳，他摊摊手，歪一歪脑袋，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我们来到白彤的校门口，陆陆续续有一些家长出来。
"你就是陈老师啊，我家紫怡给我提了好多次！"我有些疑惑，便看向眼前的女孩。
"陈老师，我是小彤的同桌，我叫赵紫怡。"她大方自然，"我很多次看见你接小彤，我数学不好，也请陈老师辅导。"
小彤最近数学从不及格一下子冲到九十八以上，每次作业都是优，老师在家长群里做了特别表扬。紫怡妈妈告诉我，紫怡一直在外面辅导，越补越差。
家长们爱子心切，在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紫怡跟小彤一样一直在我这里上到小学毕业，她俩追星补课两不误，数学没有耽误，紫怡妈妈倒也不干涉她了。后来她妈妈还介绍了好几位朋友的孩子过来。
十一，妈妈，小柏没哭
汇报表演很成功，校长在期末表彰大会给予我特别嘉奖，我又获得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C市的天气始终温柔，风自由地吹着，我心底的种子似乎开始发芽。
暑假，白阳，白彤都和姜总出去野了，临走前姜总给我结了工资，我请她们去吃串串。姜总的可爱之处便是这样了，能在巴黎喝咖啡，能在苍蝇馆子吃串串。我们四个都吃得很饱。
暑期班结束我就启程出发。
近乡情怯，爸爸在车站接下我的大包小包，放在他自己做的小板车上。拉着爸爸的胳膊我们一路走回家，一桌子我爱吃的菜等着我，大伯，大妈，堂哥，都在等我。我被亲情和温暖包围，此刻，我是那个多年前在这里追逐打闹的小孩子。
夜里，我听着蛙鸣，想着第二天的计划，在乡村最宽厚的怀抱里睡去，小狗旺旺在院子里忠实地守夜，大白今夜是他的朋友。
我的突然出现确实让婆婆吃了一惊，她愣在那里，我趁机进了原来的房间。
"妈妈，小柏没哭，你不会不要小柏的，对吗？"小家伙已经老高了，穿着裤衩就来抱住我。
老天已经很厚待我了。他居然跟我没有一点生疏。
"妈妈要小柏，妈妈还要带小柏去大城市读书呐！"我狠狠地抱他，亲他，挠他。
把这么长时间的想念全亲回来。
我离开后，爸爸来看过小柏，每次都吃闭门羹。我打过无数次打电话，每次都被婆婆的劈头盖脸辱骂一番。
发泄吧！这次我算有备而来。
"妈妈，这是给您买的颈椎膏药，艾灸器。"在婆婆开口大骂之前我先把一大包物品塞给她，"您带孩子辛苦了，这点钱您别嫌弃，用来买点生活用品吧。"钱是直接用橡筋捆着的，一眼便能估计个数目，五千块虽然不多，对于在县城上班的婆婆，也得忙碌好几个月，她这么精明心里有数。
我收起锋芒，过去跟她吵闹，最后为这些争吵买单的是孩子。
我看到婆婆从愤怒变得吃惊再变得尴尬最后扭捏着收下了钱。
"奶奶，我以后会给你买项链！"我儿子真会找时机。
儿子告诉我他每天都想我，也想爸爸，说他爸爸去省城了，在工地上班。
我有些愕然。
他爸建筑学院大专毕业后就去工地，觉得苦，累，不自由，就回老家开茶楼，茶楼生意不行就打了几年麻将。
跟小柏玩了各种幼儿园教过的游戏，陪他画了几一画，画里是一所大房子，有我，爸爸和他。小柏看了看又添加了两个人，我摸了摸他黑黑的头发。
期间，婆婆随时在门口拿东西，做卫生，整理房间。我索性走过去帮忙整理了起来。婆婆又一次吃惊地看着我。
离开前我给婆婆留下了我幼儿园的联系电话和我的租房地址，我想她会转交孩子爸。
婆婆泼辣，精明，能干，独自养大孩子爸很不易。带小柏也累吧！
"妈妈，小柏不会哭！"儿子在阳台给我告别。
眼下，我的情况并没有能力争取小柏，婆婆不但不会同意，还会给孩子造成更大困扰。在这种前提下，没有一条路好得过让孩子和亲奶奶在一起。
十二 ， 愿你昂首迎接生命的痛苦
幼儿园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姜总一如既往支持幼儿园的教学用具，园长的笑越来越柔和。
教师节，幼儿园发放一件水果——葡萄，分了一些给合租的伙伴，还剩下一半箱，一时半会也吃不了。做瑜伽教练的苗苗说她们客人用会做葡萄酒，我们也可以试试。索性就买来酒罐对葡萄进行发酵，苗苗在一旁兴奋地手舞足蹈，"晓迟姐，等桂花开的时候，咱俩采点回来做桂花酒！"她的小脑袋里总是那么多新鲜的点子，我一边劳动一边点头听她讲着瑜伽馆的新鲜事。
节后，园长一早把我叫过去，她又恢复了紧绷。
"陈老师，今天让顾老师去带白阳他们班。你去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但谨慎起见，避免家长有意见再生一事，就这样决定了。"
顾老师跟我默契度一直很好，我有些纳闷。园长的所说的"再"字是何意。这么着急的人事调整还是第一次。不管怎样，这似乎没有商量余地。
"好的园长，顾老师认真负责有爱心，我很不舍，但我希望她能更好。"我有些自以为是，自告奋勇地说。
"你没有让我失望，你也要多费心了，这个班毕竟是重点班。"园长眉头打的结有了一丝松动。
周末放学后，我又去接白阳，顾老师还在忙碌准备，跟我当初刚进幼儿园差不多，有些手忙脚乱。她忙里偷闲过来跟我说话。
"刘老师被开了，教师节公然让孩子回家带礼物，没带礼物的不给吃点心，被家长直接要求走人。"她语气轻松。
令人惊讶！
"陈老师，你是不知道，原来她是这园里的人上人，园长面前的红人，我跟她班的时候，我怎样兢兢业业她都挑剔我，原因就是孩子不午睡她让我用梳子梳孩子的脚底，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我做的出来吗？"
顾老师很少这样言辞激烈，她总是隐忍而坚定，柔中带着刚，在这小小的世界，做副手一干就是四年。这种坚持，给她平凡的外形增添了一丝高贵。
原来如此！
姜总对园区的支助给刘老师以光环，让园长疏忽了教师的素质，园长也受到了总部批评。
幼儿园的绩效管理进入前所未有的严格期。从日常考勤，卫生，到每天跟家长的沟通，每周家访，各种访谈表格，每天都忙碌不停。顾老师的业务水平在这期间得到充分发挥，白阳也更加阳光开朗。
国庆节的某天，紫怡和小彤又来补习。分析错题一直是我重视的环节，小彤已经不会在讲解过的题型上出现失误，她领悟力强，遇到一道题一定会深入细致钻研理解透彻，举一反三的实际能力已经形成。紫怡却不求甚解，一个知识点重复多次，换个题型出现又开始瞪眼。为这她作教师的姑妈都说她笨了！紫怡妈妈很不理解，姑嫂开始不和。
说到底还是基础没学扎实，思考习惯不深入。显然，她和小彤的教学重点略有不同。得根具实际情况针对性解决问题。每天，她的情况都被记录下来，下一次课前回顾让她做一个自我提醒。
这些办法并没有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可喜的是紫怡感觉良好，她爸妈也没有什么意见，这让我压力小一些。
两个孩子走后，我在给大白切猪肝，苗苗从背后拍我，"晓迟姐，有人找，帅哥哟。"她一脸鬼笑地指门外，顺便抱起大白和她的食物进了自己房间。
"是你？"
"嗯，妈妈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我打过几次电话，没找到你，就......"
"进屋说吧！"
很久不见，小柏爸爸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了，皮肤黑了很多，身体似乎强壮了，眼神清澈，像长了好几岁，他端坐在小彤的座椅上，一时无话。
"小柏……"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起身去倒水，回来他自然了许多。他到了原来的公司继续下工地，这个项目很快就结束了，要离开一阵。
眼前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我们开始变得互不相识，又是何时何事，让我俩如此相敬如宾！人生若只如初见，又何来这历经世事的蜕变呢。
"我想让我妈妈别上班了，带小柏事情也挺多，我这里经济状况好转了很多，这几年我们这行业还不错，我能够担负起这些。"他主动谈到正题，"另外，你也可以随时打电话回去，小柏......他……也需要你的关心。"
我点点头，尽然有一种想要拥抱他一次的冲动。在院门口送他骑上电动车离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C市今天的空气与以往有所不同。
苗苗跑到门口看热闹，"晓迟姐，我还以为你今晚要留帅哥住呐！看我红酒都给你准备好了。"她举着一玻璃杯红酒。
"去你的，你今天不去挣钱买房在家里蹲什么。"我准备进屋休息。
"不去，本小主今日在家挣钱！"
"懒得理你！"
"真的，姐姐，你来我带你看看。"我被她拽着进了她的房间，这小妮子，一屋子布置得花花绿绿，简直就是童话世界。她用手指在嘴边做"嘘"的动作。只见她点开屏幕，屏幕上是她的画面，她拿过麦克风，"宝宝们，给你们隆重介绍我的美女姐姐，她不但人美，画也画的美哟，而且她是一名美术老师哟，喜欢姐姐的宝宝礼物走一走。"屏幕上刷刷地显示各种礼物，小红帽、水晶鞋、一千朵玫瑰......"宝宝们真是太热情了，谢谢大飞哥，大飞哥大气敞亮，这跑车虽然比不了直升机，小喵也很欣慰，小喵给大家献上一首《童话镇》......"
或许是自我束缚太久了，我尽然在她的歌声里跳起舞来。
一曲结束，苗苗又和屏幕说起话来，我们又喝了几杯红酒，红酒微醺，香气怡人。
直到十二点我们躺下睡了，第二天，大白饿了，把我俩叫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
"姐，今天我请客，昨晚你给我挣了好几台飞机呢！"
原来苗苗在做一个新的职业——网络主播，昨晚咱俩一配合，几十个粉丝吃醋挣着抢着刷礼物，还有她的管理员助兴，两万多粉丝纷纷抢着表现自己，就一个晚上她挣了近一万。
我一时目瞪口呆！
"你傻了，跟我一起挣钱买房，咱有了自己的房，再也不用到处租房搬家了。"苗苗拿手掌在我眼前晃。
是啊，有了房，就有自己的家，有了家就有可能一家人在一起。
她已经看出来我的心思，拉着我的手，"姐，这样，我这套装备转给你，五千块，我买的一万呢，才用了几个月，你先用着，我教你怎么做主播。"我一向谨慎惯了，这几年生活也给了我太多教训，"你能说会道，口齿伶俐，古灵精怪的，你粉丝肯给你花钱，我吃不起你这碗饭。"我转身回房。
"唱歌，跳舞，绘画，聊天你都会吧。"她在我背后嚷嚷，"你不来算了，我看你呀钱掉地上都不会去捡，想想你的儿子，老爸吧！"
她确实说到了我的痛处，我接下了她的建议和装备。
接下来的半年，除了正常的上班，补习，我又多了一份工作，网站主播。正如苗苗说的，跟粉丝们诚恳互动之后，才了解直播的真实面，直播间也有许多真正用心经营的人。渐渐地，我也有了固定的粉丝，有自己房间的管理员，一份额外的经济收入，精神世界也更充实。一帮共同喜欢画画的人在每天相遇网络，日子充满美丽的色彩和诗意。
当然，苗苗天生开朗，大胆，她的瑜伽是主打。苗苗带了很多徒弟，带徒弟收入丰厚。她的粉丝都是大咖，直播间著名的土豪个个愿意来她房间刷礼物，也时常争吵，她都能左右逢源。她的粉丝群还帮她支撑着一家网店。自己准备开瑜伽馆正在装修中。
苗苗已经买了人生中第一套房，她刚满19。
每个星期小柏会跟我通一次电话，这让我很欣慰，我决定寒假带他和爸爸来这里玩耍一次。
十三，愿你俯首信任生活的馈赠。
紫怡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有好几名同学家长咨询我寒假要不要补习。考虑了一下，我说够十个孩子假期就补习。
幼儿园放寒假，我又成了孩子王，没有假期。
苗苗的房间现在是我的培训室。
这些孩子都各有特点，她们人手一份个人资料和学习动态表，每天会带回家给家长反馈。这项工作算是从紫怡和小彤身上总结出来的，见效最明显的办法。
随着这些孩子成绩的提升，来咨询的家长陆续多起来，附近三所学校的都有，顾老师也加入进来，咱俩一直就是好搭档的。
来自于这二十多个学生的收入已经高于在幼儿园的待遇，幼儿园事情虽然简单，却也繁杂。离开幼儿园，我又多接收了十多个学生。我几乎每天都有反反复复分析每一个孩子的学习状况，还关注他们的心理动态，及时跟学校老师沟通，及时做好记录，如今，这些记录本堆了一书柜，它们时刻勉励着我，提醒我"莫忘初衷，方得始终。"
家长们对我的信任与日俱增，让我倍受鼓舞。
三年以后，我的培训中心扩大到最初的一倍。
姜总一直是最大的支持者，除了提供图书，教具，额外她公司法务，会计，人力资源都义务给这里提供服务。用她的话说还是她对我的，"有偿服务"，小彤已上中学，白杨依然在我这里。姜总让我称呼她"海玲姐"。原来她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由于口碑在外，生源一直不是问题，家长也都积极配合。
小柏在这里上小学，他的学籍解决的很顺利，虽然户口在爸爸泽林的住处，学习还是我负责。泽林依然长住项目，住所却和我同城，小柏奶奶也找到了老伴，过的很舒心。
如今，直播间时常还会被我光顾。或许是追忆似水年华吧。
一切都会好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总是这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