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隆点名要夫曼
李夫妮仗义救师姐
古老的大运河,流到苏鲁交界处,打了个弯由南北走向而向东流去,与古运河并行的泗水,等距离地前进。邳州是座古老的城市,春秋战国时称邳国,辖十七城,车马发明家奚仲曾封于此地,三国时,水淹下邳,关公土山救义嫂也发生在这里。两河之间有两座山,接壤之处尤如两个龙头,人称“二龙山”。邳州城就座落在二龙山前。城东西五里,南北三里,外有护城河,内有高丈许的城墙。城中有一广场,广场北有一棵三搂多粗的古银杏树,传说是隋朝皇帝扬广开通运河南游时亲手所栽。广场南边用白石砌成的牌坊,名叫“白门楼”,当年曹操射死吕布就在这白门楼上。
邳州城十字街口东边有一座豪宅,大门是歇山式门楼,门两边有一对威武石狮,趴在高高的石座上,张牙舞爪地守着这豪宅。门楣上草书“黄宅”二字。“黄宅”二字写的草不草,隶不隶,怪怪的,叫人看了总感觉心里不舒服。今天大门两边一些佣人正忙着用松枝扎松门,松门两边已贴上一付楹联,上联是“瑶池桃熟三千岁”,下联是“海屋添筹七十春”。松门的门横上大如磨盘似的一个寿字,挂在中间。门两边拉数十丈彩绳,彩绳上一边挂三十五个彩球,两边正好是七十个彩球。
黄宅的主人黄兴隆,是这邳州城首屈一指的豪门富家,乡下有良田百顷,大运河里有大船百只,城里有闲逸茶馆,逢君饭店,春满楼妓院,是一家日进斗金的人家。追述黄兴隆的家史并不长远,黄兴隆的爷爷黄麻子,原是沂蒙山区一位打家劫舍的土匪,他手下有二百多位兄弟,他拉大旗,占山为王。明隆庆五年,黄麻子带领他的兄弟下了山,化妆潜入济南府,砸了一家珠宝店,抢了无数珠宝,回到山寨。这黄麻子脸上麻子多,肚里心眼多。他想:干啥 事必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占山为王当土匪,那是别着脑袋过着刀尖斧刃的日子,说不定哪一天,脖子上的二斤半便丢了,这种日子只能风光一时,不能风光一世,要及早地找条出路。他把平时的积累,分给众兄弟,叫他们各自回家,置地娶妻过日子。他带着抢到的金银财宝和抢来的小老婆,远走他乡来到邳州城落了户。他花重金与当时邳州的知县黄至申续了本家。办事有银钱铺路,官场上知县撑腰,在邳州城混成了头面人物。黄麻子在邳州城站住了脚,在官场上他混不成人物,在商界他要当人雄。他知道:家有聚宝盆,不如日进分文,坐吃山空,金山银山也有吃了的时候。他拿出银子在乡下广置田地,坐收地租;打造大船,在运河里跑运输,水中捞钱;在邳州城里开茶馆,饭店、药店、妓院,广聚财源。黄麻子有一儿,取名黄贯道,从六岁便请了本地的汤秀才在家坐馆教书。黄贯道不是一位读书的料,读了十年书,学得一罐子不满半罐子咣当。汤秀才见他难以成材,便告辞回家。黄贯道学没上好,还硬充斯文,但诗不成韵,章不成节,成不了正果,就半路学起书法来。他练书法不从基础练起,而是自创一体,练起了他自己的狂草,他说,历史上有张家体、李家体,难道就不能有个黄家体。每写一幅,便孤芳自赏,咂咂自得,“像,像!象黄家体。”他听说徐州知府王兴道是全国知名的书法大家,亲自去拜访。他拿了四只银元宝作为进见之礼,又带上自己书写的四张条幅,找王兴道点评。
王兴道看了他的字,沉默不语。他便说:“大人,小人一生爱书法,写的不好,请您给点评一下?”王知府摸过毛笔,铺开宣纸,挥毫写下了“春蚓秋蛇”四个字,然后对他说:“这四个字送给您了,那四只银元宝请带回吧!”
黄贯道回到家中,仔细地琢磨这四个字,一下明白过来:王知府称他的字如蚯蚓一样在地里行走,似秋蛇在水中畅游,此乃对我的字给予了充分肯定。他找人装裱后,藏于箱底。从此逢人便说:“徐州王知府看了我的字,吃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亲书‘春蚓秋蛇’四字相送。”邳州的老百姓不知这‘春蚓秋蛇’是什么意思,汤秀才听了,不由得暗暗发笑。黄贯道除了爱书法,就是爱女人,他开的妓院,从乡下买来的小姑娘,必须由他开包,睡过了才放到妓院里去。有的姑娘不从,他用家传秘方,在自己开的药房里配上药,给小姑娘喝下,便任他摆布。他喝醉酒曾和别人说:“世上本来就有五颜六色,不爱色者盲人也。!”由于好色,掏空了他的身子,四十五就到阴间报到去了。黄贯道死后,留下一子两女,长女远嫁徐州,次女待在闺中,儿子黄兴隆子承父业,爱财又爱色,他对邳州城里夫子班的夫妮、夫曼,早就垂涎三尺,就是没法下手。他家中有的是钱,就买通了知县,委他一个
领事,大褂礼帽,一走三摇,出入县衙,也像模像样。明天是他娘的七十大寿,他决定利用给娘祝寿之机,好好张扬张杨,也显示一下黄家的威风。一切就绪,他跑到后院对母亲说:“娘,孩子已把里里外外布置好了,松门已扎,彩球已挂,请您老去看看。”
“你给娘祝寿请了哪些人?”
“邳州的王知县长、师爷,告老还乡的任知府、王阁老、孔拔贡,邳州各大商号的头面人物,我算了一下,咱客厅里摆三桌,院子搭的寿棚里摆七桌,我还请了梨园夫子班的花旦朱夫曼,亲自演唱助兴!”
“好,徐州府王知府给你爹亲书的四个字,我放在箱里,你拿出来挂在客厅里!”
“好,我这就去办!”
黄兴隆把这些事办好,便对管家尹先定说:“你到梨园夫子班,找到班主王长夫,就对他说:“明天是黄老太太七十大寿,特请朱夫曼演唱助兴,价钱由他们定,我不计较!”
尹先定来到了夫子班
邳州有一种地方戏,名叫拉魂腔。这拉魂腔流于苏鲁皖交界之处。当地人很喜欢听自己家乡戏。此种地方戏区别于其他戏曲的是乐器伴奏,主乐是琵琶,它和京戏中京胡有着相同之处。邳州的拉魂腔戏班名曰夫子班,是王志夫创办的。戏班有戏班的规定:班主及演职员的名字必须有个夫字,班主与演职员的区别是班主的夫字放在最后,演职员的夫字放在中间。夫子班还有一个规定,招收学员只收5-7岁的儿童,进了班子,便请秀才上午教识字,下午学戏。所以夫子班的学员都是识文断字的人,学员必须到了十五岁才准登台演戏。
夫子班传到班主王长夫时,班里出了三个名角:小生汤夫茗,花旦朱夫曼,琵琶师李夫妮。
汤夫茗七岁进的夫子班,他成人之后,肤白如雪,鼻正唇薄,明目皓齿标准的奶油小生。他戏路宽,唱小生高亢腔圆,他有时也演花旦,唱女声柔嫩婉转,是夫子班男演员中的头牌。
朱夫曼生就一副美人坯子,那眼、那鼻、那嘴长的正是地方,恰到好处,特别那双有神大眼,在戏台上一亮相,便能勾人魂魄,外号“赛西施”。她和汤夫茗对戏,真是天生的一对。
李夫妮五岁进的夫子班,六岁时便被送到徐州蒋地人开的琵琶馆学琵琶,十五岁时才回夫子班,顶替了老琵琶手郝夫田。她登场就能独挡一面。她琵琶弹的好,人也长的好。她与朱夫曼是夫子班里的两枝花。李夫妮比朱失曼少两岁,两人情如手足,但她两个人都暗恋着汤夫茗。
汤夫茗,朱夫曼、李夫妮三人一起进的夫子班,一起磕头认的师。他们三人,李夫妮年纪最小,他俩都宠着她。刚进夫子班时,李夫妮胆小,睡觉时,总叫汤夫茗楼着才能睡着。李夫妮长到十九岁时,班主王长夫决定给汤夫茗完婚。班主也知道朱夫曼、李夫妮都喜欢汤夫茗,就先去问李夫妮:“夫妮,你觉得汤夫茗这个人怎么样?”
李夫妮和汤夫茗是一个村的,他又时时宠着她,月底发银子,汤夫茗便会给她买好吃的做新衣服,这汤夫茗还不是她的人吗?今天听班主这么一问,便说:“夫茗师哥好坏,我不好评说,你去问师姐吧!”
王长夫找到朱夫曼,问她:“你觉得夫茗这个人怎么样?”
朱夫曼与汤夫茗同台演戏,经常扮演夫妻俩,她的心早就贴到汤夫茗身上。她对班主说:“夫茗师哥人品好,戏也演的好,是一位难得的人才。”
“我如果把你许配给他,你愿意吗?”
“我从小失去父母,进了夫子班我听班主的!”
就这样,汤夫茗与朱夫曼在班主的主持下完了婚。
李夫妮见到自己暗恋的人与别人完了婚,顿时感到日月无光天昏地暗,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但她和朱夫曼亲如姐妹。朱夫曼对她关怀备至,一次她生病了,煎药喂汤服待了她三天。这样的好姐姐,又怎么好和她争呢?像师姐这样的人品艺品,配上汤夫茗也是天生的一对。虽然自己未能遂愿,但两位最使她尊敬的人,结成连理,自己应该高兴,千万不能流露出任何不快之情,以免惹得他俩不高兴。想到这里,心中好受一点,三人相处也就比较自然了。
汤夫茗与朱夫曼完婚两个月后,夫子班受泗州县的邀请到他们那里演戏。夫子班在泗州梨园戏楼连唱一个月,
轰动了整个泗州城。正在演戏高潮之中,朱夫曼病倒了。她双眼昏花,呕吐不食,四肢无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难以登台演戏。朱夫曼一生病,汤夫茗那有心事再演戏。王长夫无奈,只好挂牌休息。班主忙去请泗洲最好的先生马大夫给她看病。马大夫给朱夫曼号了脉,对班主说:“班主,恭喜你了,小娘子有喜了,这是妊娠反映,我给开点保胎的药,这段时间她最好不要登台演戏?”
朱夫曼有了喜,夫子班不能在泗洲演戏了,就回到了邳州。
这天晚上,刚要吃晚饭,黄家的管家尹先定走了进来,找到班主王长夫说:“我家老太太明天是七十寿辰,连知县都要去亲自祝寿,主人办了十桌寿席,叫我来请朱夫曼小姐到场,为知县清唱几段,以助酒兴!”
王长夫对他说:“黄老太太过寿,我也要亲自登门祝寿,只是朱夫曼身体欠佳,难以登场请您和黄领事讲一下,实在对不起!”
“这事我作不了主,我只把黄领事的话传到,去与不去,请您仔细掂量掂量!”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
尹先定一走,王长夫可真犯难了。他知道黄兴隆的为人,前年黄兴隆当了领事,请夫子班到他家唱戏,戏唱了三天,黄兴隆请几位朋友喝酒,要留下朱夫曼酒桌清唱助兴。王长夫无法,只好把朱夫曼留下,回到戏班,听说知县的老爹从山东来到邳州,他机灵一动,便跑到黄兴隆家,找到管家尹先定,对他说:“知县长大人的老太爷从山东来到邳州,今晚叫夫子班为老太爷演戏,我特来叫朱夫曼回戏班。”尹先定不敢作主,找到黄兴隆,他听说知县要夫子班演戏,没办法只好把朱夫曼放了。朱夫曼回到夫子班,王长夫就亲带戏班给知县的爹演了一晚上戏。如今黄兴隆的娘过七十大寿,他不请戏班唱戏,专门请夫曼一人去清唱,这当中必有蹊跷。如果不叫夫曼去,黄兴隆是什么人,他心中都有数,这是邳州城里一位惹不起的人物。左想右思,王长夫无什么良策。汤夫茗更是急得团团转,双手握的关节叭叭响地对他说:“班主,黄兴隆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设了这么个圈套,你真能叫夫曼往里钻吗!再说她已身怀六甲,那是两条性命啊,要不我陪她去,他要敢不轨,我就和他拼了。”朱夫曼自听说要她进黄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坐在一旁绣花的李夫妮,一直未说话。她虽然没说话,心中像开了锅似的翻腾着。她想了想说:“班主,您就别犯难了,夫曼姐是双身子的人,她怎么能进黄府。黄兴隆不是叫夫曼姐去助酒兴吗?我去为他弹琵琶不是一样能助酒兴吗。”李夫妮的话一出口,大家都惊呆了,王长夫说:“夫妮,这不是助酒兴的事,换家人谁都可以去,这黄兴隆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你师姐不能去,我怕她落入虎口,难道你去就能跳出虎口?”
“这黄兴隆既然请人喝酒,就不是他一个人,我一个大活人,他能把我吃了。”
“话不是这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一些虎群狗党,那一位是正人君子,你一个弱女子,进了黄宅……。”
“班主,不要再说了,我胸有成竹。我既然要顶师姐进黄宅,我就有对付他的办法!”
王长夫听李夫妮说的那么自信,知道她决心要替师姐进黄宅,可能有办法对付黄兴隆,便对汤夫茗说:“我看只有叫夫妮去了!”说罢又转过脸来对李夫妮说,“你替师姐进黄宅,一定要见机行事,保护好自己。”
“放心好了,我胸有成竹!”
朱夫曼一把拉住她的手说:“夫妮,我的好妹妹,你替姐姐去跳火坑,姐姐永远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师姐你说那里去了,他黄宅也不是龙潭虎穴,您相信我能对付他的!”
李夫妮主动要替师姐进黄宅,听她说“我有对付他的办法”和“我胸有成竹”等话,班主真以为她有什么锦囊妙计。其实她心中一点办法也没有,只知道师姐是双身子,这个火坑她不能跳,再说,汤夫茗是她的心上人,她怕她的夫茗哥失去朱夫曼。
李夫妮啊,李夫妮,真是有一颗水晶般的心!
申时,黄家的管家尹先定带着一顶小轿来到了夫子班。李夫妮已怀抱琵琶站在门口,王长夫对尹先定说:“尹管家,夫曼身体欠佳,实难去黄府演唱。请您和黄领事讲一下,他不就是为了助酒兴吗?我叫李夫妮进黄宅,给他们弹琵琶,也一样能助酒兴。宴席结束后,望尽快把夫妮送回!”
尹先定眨了眨小眼睛说:“我家主人要的是朱夫曼,你们自作主张地换人,这事我不敢作主?”
王长夫看尹先定刁难,忙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递给他:“小意思,留管家买杯酒喝!这朱夫曼真的病了,请管家见了黄领事多多美言几句。”
尹先定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揣入怀中说:“好吧,人我先抬走,如果主人不同意,我还来换人!”
“那就多谢管家啦!宴席一结束,请管家把夫妮送回!”
“这宴席要唱一夜,明天早上再送人吧!”
这时朱夫曼也走了出来,她拉着夫妮的手只说了一句“妹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尹先定把李夫妮抬到黄宅,对黄兴隆说:“那朱夫曼病了,王长夫换了李夫妮来!”
“李夫妮来也行,先把她领到留春亭休息,等宴席开始,你再把她引到大厅里来!”
黄兴隆在客厅里摆了三桌,在院子里新搭的寿棚中摆了七桌。
客厅里,黄老太太在女眷的陪同下,坐于上席,紧挨着的是知县王洪志及一些头面人物,黄兴隆坐在下首相陪,院子里寿棚中坐的是一些富商财主。宴席十分丰盛,飞禽走兽,山珍海味,一应俱全,连当地名菜榆钱鱼也上了。酒有状元红,兰陵美酒、窑湾绿豆烧、绍兴雕花酒,任其选饮,斟酒女郎巡回斟酒,忙得不亦乐乎。这时,尹先定已把李夫妮领进大厅,坐在一旁,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兴隆站了起来说:“各位大人,豪绅同仁,娘亲七十大寿,大家来给老太太祝寿,给我黄某很大的面子。今天设家庭便宴,以谢各位,希望大家尽情饮用,一醉方休。为助酒兴,黄某特请了夫子班的琵琶师李夫妮小姐,为大家演奏琵琶!”
这时的李夫妮,站了起来,给大家行了个万福礼,只见她上身丝绸红褂,下身丝绸绿裤,头发各在两边扎了两个发髻,打了两朵蝴蝶结坐在椅子上,使酒宴上的人,都看直了眼,她定了弦音,未弹之前先说道:“今天是黄领事家中老太七十大寿,我李夫妮有幸能来给老太太拜寿,不胜荣幸,我代表夫子班,祝黄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献上琵琶一曲,给大家助助酒兴!”说完,便弹了一曲《众星捧月》,那悠扬的琵琶声如小河流水,又似春风拂面,撩得人心猿意马,心旷神怡,听得人如入仙境,目瞪口呆。
一曲终了,众人才还过神来,赢得一片掌声。
“好,弹得好,再来一曲!”
“为李小姐的琵琶干一杯!”
干过杯后,知县王洪志站起来说:“听说李小姐是蒋地人的高徒,蒋地人的《洞庭秋思》誉满神州,是他的看家曲子,请李小姐给我们弹一曲《洞庭秋思》。”
李夫妮想煞煞这知县的威风,便站起来说:“我更正王县长一句话,我师蒋地人的看家曲子是《楚汉》,又名《十面埋伏》,他要换钢弦弹奏此曲,声震十里,抵得上千军万马。既然王知县点了《洞庭秋思》,那我就献上了!”
一曲终了,福子商号的纪朝月端着一碗酒走进大厅说:“李小姐的琵琶声柔凄婉,如能自弹自唱,那才是功德圆满。为了能听李小姐的歌声,我先喝下这碗酒!”说着,一仰脖子喝下了这碗酒。
李夫妮招进夫子班也准备叫她演花旦,因她油彩过敏,不能上妆,才改学弹琵琶,她的嗓子又甜又响,人称百灵鸟,这些外人是不知道的。她听有人叫她唱一段,便站起来说:“小女子在夫子班是一位琵琶师,从不登台演唱,既然大家有兴叫小女子自弹自唱,那就只好献丑了,我就给大家唱一段宋朝梅尧臣的《田家语》吧。”这《田家语》是五言古诗,她用《慢游调》弹了过门,然后边弹边唱:
谁道田家乐,春税秋未足。
里胥扣我门,日夕苦应促。
盛夏流撩多,白水高于屋。
水既害我菽,蝗又食我粟。
前月诏书来,坐齿复板录。
三丁籍一壮,恶吏操弓镯。
州符今又严,老吏持鞭朴。
搜索稚与艾,唯存跛无目。
田间敢怨嗟,父子各悲哭。
南亩焉可事?买箭卖牛犊。
秋气变久雨,铛缶空无粥。
盲跛不能耕,死亡在迟速。
我闻诚所惭,徒尔叨君禄。
李夫妮唱的声声忧怨,情景惨凄,涕泪滂沱。一曲已完,忙掏出手帕,擦擦那满脸泪痕。好在这一群酒囊饭袋,也没听出李夫妮借古诗骂他们。
知县王洪志端起一大杯酒,走到李夫妮跟前说:“李小姐,曲声动人,歌声撩人,本知县听后十分感动,今敬李小姐一杯!”说着,把一大杯酒递给李夫妮。李夫妮平时在夫子班里,也能唱半斤黄酒,现在敬她的是高度窑湾绿豆烧,她也没有品尝,便一气喝下。那知这一杯酒下肚,才知道这酒比黄米酒劲大多了。黄兴隆看王知县敬酒她喝了,便一使眼色,管家尹先定从客厅的一边拿过一壶酒,斟满一杯,递给了他。。黄兴隆端起这杯新斟上的酒,走到李夫妮面前,对她说:“李小姐,在我娘亲七十大寿之际,您能亲临寿宴,又弹既唱,给足了黄某的面子,使我十分感动,我也敬小姐一杯!”李夫妮不接黄兴隆的酒,对他说:“黄领事,小女实在不胜酒力,还请您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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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话,知县敬酒您喝了,我敬酒您不喝,是否嫌我档次低了!”
李夫妮听他这么一说,被逼无奈,接过酒杯,也没品味,便喝下去了。这杯酒没有王洪志那杯酒辛辣,微微感觉到有点苦药味。李夫妮饮了两杯酒,大厅里外,一片叫好声:“好酒量,‘巾帼不让须眉’!”
这时黄兴隆的妹妹黄春艳端了一杯酒走了过来,她走到李夫妮面前对她说:“李小姐,我是夫子班的常客,每戏必看,今天您能来给家母祝寿,我也敬您一杯!”
李夫妮已感到浑身发热,头发晕,有点站不住,不接她的酒,黄春艳说:“李小姐,你知道我的脾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接下去喝干!”
黄春艳虽然出身豪门,在黄家不摆架子,不逞凶,平时待人和气,黄家的下人都说小姐好,今天她敬李夫妮酒,为什么这么个凶劲。这其中有个原因:黄春艳是位戏迷,她也爱弹琵琶,她多次到夫子班请李夫妮教她曲子,慢慢地她恋上了汤夫茗。汤夫茗的一举一动总在她面前晃动。她看到朱夫曼、李夫妮整天围着汤夫茗转,便产生了很大的醋意,所以才说出这么难听的敬酒话。
李夫妮看黄春艳生了气,她不想在这里惹是非,便接过酒对她说:“黄小姐,小女子实在没有酒量,为了黄小姐的盛情,我就表示一下吧!”说着,只抿了一点。
黄春艳看她只抿了一下,心中不高兴了:“李夫妮,你这就没有道理了,男的敬你酒你喝了,我敬你酒你不喝,是否故意扫姑奶奶的面子!”
李夫妮又气又急,把剩下的酒喝下了肚。一连三大杯酒下肚,她喝的又急,腹中无饭,只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为了怕失态,连忙坐到椅子上,闭上眼睛。
黄兴隆看李夫妮真醉了,便对丫环说:“李小姐醉了,快把她扶到留春亭休息,要好好伺候她!”
李夫妮一觉醒来,只感觉下部涨痛,一摸身子,光溜溜地一丝不挂躺在被窝里,她慢慢地回忆起,她在黄府弹琵琶,喝酒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一定被黄兴隆这个牲畜强暴了!”李夫妮悲痛欲绝。”李夫妮悲痛欲绝。她原来想:自己的心上人汤夫茗与师姐完了婚,便决定终身不嫁,等师姐生下孩子,抱养一个,教他(她)弹琵琶,把孩子拉扯成人。如今这清白之身,被黄兴隆强暴了,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死了之。想到这里,便解下身子的丝带,拴在梁上,打了一个活扣,把头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