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村子东头有位姑娘，生得十分水灵。打小就被周围的人说，长大了一定是可以嫁到村子外面，过上好日子的命。这些话听的多了，姑娘的父母也开始注意，从什么时候起也不再让她干粗活累活。为的，是保护她那双纤细白嫩的手。

姑娘是全村少年青年的梦中情人，但是每当他们真的看到人家时，又会自惭形秽，就有一个声音在耳朵边嗡嗡响：这样的人啊，是要嫁给外面城里的大户的。

到底还是个山村的孩子，没有什么足不出户的规矩。这姑娘从孩提到及笄，天天就从村子的这头晃悠到村子的那头，看着一个个年纪相仿的男孩，离的远远就傻怔怔地盯着自己望，有时候她也会含羞低眉，不经意地露出一个浅笑，再抬头时，那些个看她的人，才像大梦初醒一般，继续先前手头的活，带着耳角微微的红。

晃悠着晃悠着，姑娘的心头却多了一个人，倒也是个俊俏的少年，他住在村子的最西边，村里人每天都忙碌着，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认得他，但也都听说了，十几年前，村西口那个哑巴老头捡了个弃婴，没几年老头得病死了。但这事巧就巧在，不知道是因为老头不会说话教不了这孩儿，还是因为他生来就是个哑巴，反正一直到现在，村子里的人也没听见过这个少年开口说过哪怕一个字。

少女情窦初开的心事是藏不住的，其实也没过多久，姑娘的爹娘就已经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结局其实都不用去猜，无疾而终的情感在这世上每每发生，也不见得有人为此哭丧。即便如他是个哑巴这样的理由也就将还没见得多少苗头的事扼杀了。

后来姑娘真的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过的应该是非常幸福吧。

有人说他赶夜路经过村西口时，看到哑巴就那么痴痴地坐在院子里石阶上。姑娘的父亲听闻，挑了两壶酒，也是在夜静人深的时候，看到了对着月亮发呆的哑巴。

哑巴，你怨不得我。

除却这一句，也没开口。一老一少闷头喝完了两壶酒。老一点起身要走，却被小一点的拉住了衣服。

哑巴开口说了话，一说就是八个字。大半辈子活在村里的老一点的倒也没听懂，连夜请人写了封信连带着这八个字，寄到了自己的女儿那。

这事也没了下文，那之后哑巴他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又过了几年，老人带着心里那一点点的愧疚终于也进了棺材。痴痴发呆的哑巴却还在，偶尔还是那么痴痴地发着呆。

大户人家的儿女，认字都早。

就这么某一日，一位贵妇也开始教她那还没褪去稚气的小儿习字。妇人有一双纤细白嫩的手，任谁看都晓得是自小就没干过粗活累活。她写的字不是很好看，写来写去，纸上也永远只有这么两句话。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不多不少，也正好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