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大乱斗23刑名之学
作者:公子晋
阴谋阳谋争战,西秦一统华夏;显学隐学争鸣,法家一枝独秀。此次我们时空穿梭栏目特别邀请到了韩非和司马迁两位国学大师,来聊聊法家这个学派。节目开始之前请大家集体起立,感谢MTV、KTV,感谢互联网免费为本栏目配备了雅言智能译意通,最后感谢抽我嘴巴子的爹地妈咪!
公子晋:韩非先生,您所处的那个时代学术方面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被我们后人称为大黄金时代,请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当时的社会背景?
韩非:我引用孟轲的话来回答你,争地之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
公子晋:听起来挺惨的,让我想起了曹操的两句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真是国家不幸诗家幸啊!社会为什么变得如此动荡不安呢?
韩非:社会纷争的本质是宗法制自身的问题,这套制度运行久了自然会出乱子,乱子越大,隐患越多,文化也就越繁荣,要是能称为繁荣的话。
公子晋:宗法制是什么意思呢?“法”我们现在还用,跟你们法家有相似之处,都主张依法治国,那“宗”是不是宗教的“宗”啊?
韩非:你们现代人好无知啊?就你这样还当主持,汉字没学好吧?
公子晋:成天忙着上网冲浪,看看电影唱唱k,我都读完《史记》了,还算可以吧!
韩非:娱乐是不允许的!好了还是给你说说吧,宗教是人们对自然界神秘力量的自我解读,后来演变为人类的精神避难所,商人崇鬼,凡事都要占卜,我们周人相对来说唯物一些,对鬼神敬而远之,子不语怪力乱神嘛!宗法制这里说的“宗”是祖宗的意思,嫡长子就属于大宗,其它的都是小宗,大宗好比树干,小宗好似枝叶。
公子晋: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实际上是那么回事儿吗?周王的权限有那么大吗?这个问题我们请著名历史学家司马迁来回答!
司马迁:那只不过是周邦的一种集体无意识的YY,客观来讲周邦只能算做一个宗主国,在武王克商之前势力范围主要在西方,靠着宗法制和封建制一点点把势力伸向东方。
公子晋:我现在还好奇“宗”怎么和“法”联系起来的?
司马迁:宗法制就是用法的形式把把“宗”稳定下来。
公子晋:那社会纷争不已您认为根源是什么?
司马迁:我认为宗法制的约束比较柔性,但说到底还是人性的问题,韩非老师就对人性非常有研究。
韩非:人性这个东东——
公子晋:韩非老师还说这么时髦的词汇啊?
韩非:东东东西,我说话不利索,你一打岔我就犯毛病。
公子晋:抱歉,职业病,先生接着讲!
韩非:人性这个东西,有人说性本善,有人说性本恶,其实人性是个中性的东西,具体说来就是人性本私。人都是自私的,趋利避害的,这是人作为动物的本能,但是自私也可以办大事,我们法家就是利用人自私的一面来解决问题的。
公子晋:那司马老师您说儒家是靠什么解决社会问题的?
司马迁:孔子认为仁是包治百病的良药,说到底就是克己复礼,就是克制自己的私欲大家都当圣人,礼乐崩坏的困境才会扭转,这样才能行大道,天下为公!
公子晋:问题是这个世界存在百分百的圣人国度吗?现在科技那么发达都不存在绝对真空,我觉得绝对的圣人国度是不存在的。
韩非:这一点我非常赞成,我们法家的操作性就非常强,不要求人有多高的觉悟,也不需要什么圣人哲王,只要不疯不傻就能玩儿明白。君主与臣民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不存在什么感情因素,为了利益大家都不得不去做某件事,不用考虑个体的意愿。
司马迁:实际上每个人都在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可完全忽略了情感因素,就有点刻薄少恩了!你们法家的操作性我是非常赞赏的,你们虽然从兵家手中学来了高效率的赏罚手段,却忽视了兵家恩威并举的一面。
公子晋:法家的缺憾我们先搁置一旁,先请韩非老师给大家讲解一下法家的学术渊源。
韩非:怎么说呢?其实我们一般自称为刑名,最早的理论源头是黄老。在反对权威、绝圣弃智方面我们和道家是一脉相承的。
【画外音】:
反智论在老庄那里只是单纯的反对权威,老子曾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根据辩证法分析,标榜道德的不一定有道德,你越是强调正面证明事物越往负面发展了。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没有圣人的时代,才是真正的平民社会,这个社会不需要圣人贤士,这个社会也从来就没有救世主和圣人。反智主义在禅宗思想里表现的更加明显,虽然霍夫斯塔特把麦卡锡主义归为反智主义,但西方基督教文化一直有原罪说,无论圣人还是大盗,都喜欢标榜道德。反智主义被后世专制思想所利用,成了愚民的手段,焚书坑儒都是反智主义滥觞的结果。
公子晋:反智论这个我倒能理解,我们这个时代也有过一段逆流,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们法家怎么和黄老之学联系起来的?
韩非:黄老是我们的精神导师,主要是方法论,我们对待社会问题都比较冷静。
司马迁:道家影响最大的一派庄周思想,把万物都视为虚无,不具其君,不爱其父,不信仁义,多残忍啊!法家在残忍上比道家更甚!
韩非:仁不足以治国,不仁也不足以亡国,只有法才是立国之根本啊,慈母多败儿,我们才是真正的爱民如子啊!
公子晋:有点眉目了,那何为刑名呢?
韩非:我们法家是抓老鼠的猫,下蛋的母鸡,对老鼠传播的疾病和鸡蛋所含的营养成分不做讨论,我们只管如何多抓老鼠多下蛋。名家对刑名理论颇有研究,这点我也想听听司马迁老师的高见!
司马迁:正名这个概念,管仲就提出了,但影响最大的是孔子,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名家大师个个都喜欢辩论名与实的问题,我觉得名实和阴阳有无可以等同看待。
公子晋:我们现代物理学认为银河系中心有一黑洞,黑洞可以理解为无,黑洞和白洞之间进行能量平衡,我认为太阳就是一个小型白洞,然后再把能量传递给行星。
韩非:你这套奇谈和惠施有共同语言,不过面对社会一无是处,这种理论应该被禁止,坚决禁止。
司马迁:我觉得倒可以作为一个讨论话题,不过我们今天只讨论人道,不妄断天道。邓析却被杀害了!
韩非:邓析对社会有极大危害,为了防止邓析那种利用成文法字眼来做文章的人,所以商君公孙鞅主张以吏为师。邓析的《竹刑》倒是头头是道,关键是我们不允许这种人存在。
公子晋:我们现代邓析这种职业律师很吃香啊,属高薪阶层呢!那以吏为师又如何具体实施呢?
韩非:法律条文应该力求避免歧义,如果出现歧义最终解释权归官方,禁止民间诉讼。如果百姓咨询某条某款,官吏必须做出明确解释,如果不解释或不会解释,也是会被治罪的。官吏解释的文件一式两份,官方存一份,百姓存一份,如果事后百姓犯法两份文件对照无误才能执行。
公子晋:那司马迁老师如何评价史疾和慎到两位呢?
司马迁:史疾是把列子思想改造成刑名道法的第一人,但理论散乱没有体系,真正连接道法的是慎到,当然法家集大成者还是韩非老师。慎到的重法轻贤思想可以说和商鞅异曲同工,但他注重的还是“势”。他认为权势是法治的保障,没有了权势什么都是空谈。
韩非:慎到说得虽然对,但有些消极,因为权势是个中性的东西,势和法是可以相互转换的,是互为充要条件,商鞅就把“法”转成了“势”。
公子晋:大家称韩老师为法家集大成者,为什么您不一点都不谦虚?
韩非:谦虚那是画蛇添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无论你们称我为大师还是庸人,我不在乎民众和学术界怎么看我,只要君主赏识就行了。
公子晋:听说韩非先生在贵国的图书馆抄录了申不害日记的三分之一,那韩老师如何看待贵国变法第一人申不害呢?
韩非:王术在以前的学术流派里均被视为君主的个人操守,申不害把它系统化了,就是教君主如何玩阴招,如何驾驭群臣。阴招是要玩的,但是只玩阴招的君主不可能成事,你得在法的框架下玩阴招。申不害只知术而不知法,充其量就是雕花手艺,所以成就一般!
司马迁:这和东方六国庞大的贵族势力有关,再说申不害虽然身居相位,没有一个团体来支持他,一个人根本无法和传统势力博弈。申不害和李悝一样都没有对旧贵族展开攻势,后期魏国王族把持朝政,吴起、孙膑、商鞅、张仪、范雎这些人才纷纷外流;赵武灵王虽然胡服骑射有点儿门道,可没能从根儿上解决问题,况且公仲连改革只能算作调整方针,没有一套完备的改革措施;楚国很少有外患,所以对改革不大热心,吴起对待旧贵族上也许过于粗放,只是单纯得让他们开发边疆,所以被射死了;商鞅虽然作法自毙,他的新法却在秦国继续执行,不像别国人亡政息。
公子晋:我想请问一下韩老师,玩阴招的原则是什么?
韩非:玩阴招也就是申不害说的术,理论上要求君主尽量严守中立,让臣工们觉得你高深莫测,君主千万不要有明确的政治立场。君主一旦喜欢贤人,臣工就开始标榜道德,拉帮结派,蒙蔽君王。君主一旦爱表现,参与派系斗争,将来肯定没好果子吃。
公子晋:明朝东林党虽然标榜君子,但迫害思想家李贽的正是东林党中的君子,再者东林党得势了就污蔑齐楚浙党来打击报复,袁崇焕杀毛文龙就有个借口说人家依附魏忠贤,其实魏忠贤呼风唤雨时东林党人也没少给九千岁建生祠啊!清朝道光帝俭朴,臣子们就开始标榜清廉忽悠他,大臣平日里衣着光鲜,上朝就罩件补丁官服来博取令名。请两位稍作休息,我们广告之后接着聊!
【广告词】:商鞅变法,青铜时代的核裂变,乌有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大河剧《公孙鞅》。
公子晋:欢迎回到节目现场,请两位向大家简单解释一下商鞅变法!
韩非:我把商鞅变法总结为定秦律、开阡陌、励耕战、法连坐、定度量、行县制。商鞅简直就一山寨大王,秦律的蓝本是李悝的《法经》,有所创新但不大,增加政府公信力的搬木头方法是完全拷贝吴起的,但是很有效。既然决定推行法家,那其他各家思想就没必要存在了,我觉得他“燔诗书”的方法做得比较彻底,免得那些腐儒误国啊!如果百姓议论新法商鞅就派他们支边,太子犯法老师的鼻子都要割,法就要严苛,不留丝毫余地。
公子晋:怎么没有废井田啊?我们历史书上都这么写的!
韩非:其实井田制度早已瓦解了,商鞅只是让土地私有合法化罢了。
司马迁:那是董仲舒自个儿瞎掰的,商鞅作用没那么大,也就制度上大开绿灯!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源头就在商鞅烧诗书这儿,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民间舆论你是挡不住的,事儿该怎么办还怎么办,百姓说说也不碍事,只要控制得好不会发生民变的。
公子晋:我也觉得意识形态是不需要控制的,思想不用定罪,只要不付诸行动,就不算违法。法国思想家伏尔泰就说“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要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民众有说话的权利,仅仅是说话而已,如果连沉默的自由都没有了,不仅没有自由民主了,甚至连自由民主的影子都没有了!
韩非:民主民主,你是民我是主,自由这种意识形态要不得。伏尔泰这种人杀一百次也不为过,他的书应该烧光,蛊惑世人,不利于统治。土地私有化在关东各国早就开展了,只不过秦国发展缓慢,商鞅后发制人从根儿上调动了民众的积极性。
司马迁:这我倒是不反对,土地私有化是大趋势。奖励耕战也是富国强兵的正道,但重农抑商就行不通了,工商业完全由国家计划太荒唐了,你不可能把千百种商品都定个死价吧!农工商好比是鼎的三个脚,缺一个都行不通,吕不韦这方面就做得不错,农攻粟,工攻器,贾攻货,这样才稳当。儒法抑商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价值规律,物价飞涨说到底是供求不平衡了,不单是商人的错,而且商人追逐合理利润也没错。
公子晋:秦国经营工商业会不会降低效率?存在豆腐渣工程吗?
韩非:这个你放心,我们完全用绩效来考评,只要名实不符就罚。商君用军功来衡量一切,禁止百姓私斗,旧贵族也只有走军功这条路才能加官进爵。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近爱必诛,疏贱必赏,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战场就是秦国人的考场,别的都是虚的,只要能杀人就赏,斩首一人进爵一级!
公子晋:秦国有那么多爵位吗?比如长平之战赵国四十万人被坑杀,那就是说要进四十万个爵位,有那么多爵位分配吗?
韩非:敌人会让你切菜那样切掉他脑袋瓜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虽然因爵位获得的土地可以世袭,但爵位也不能继承的呀!
公子晋:灭掉一个城自己损失也是非常大的。
韩非:赵国方面战报记录是四十万人殉国,我们假设秦国损失了三十二万人,那就只有八万个爵位了。比如一个五人小队,如果一场战役有两人战死,要只斩敌军一人,那还是要降爵的,杀敌两名才算够本儿保住爵位,三名以上才能晋爵的。打仗那可是刀口舔血啊,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商鞅主张以战去战、以刑去刑。
司马迁:以刑去刑简直是水中捞月,镜里摘花,用化石燃料飞跃银河系,轻罪重罚在战争年代有用,但到了和平年代就不能那么直白了,至少要用儒家的仁包装一番,秦朝灭亡就是因为不懂得调整国家方针啊!陈胜吴广起义的源头是什么,不就下雨耽误了行程嘛,迟到是死,造反也是死,早晚都是死他们就选择造反了!
韩非:秦亡了?这一点当初我倒是没料到!
公子晋:连坐制王安石、王阳明都用过,司马老师给大家说说连坐制?
司马迁:什伍组织有明确记录的是管仲就开始搞了,不过和连坐结合在一起的还是商鞅。告密和连坐往往是一对连体婴儿,知情不报者腰斩,告密者与斩敌同赏,收藏罪犯等同于叛国,要杀头的。
公子晋:统一度量衡是个经济问题,我们现代人认为市场自己会趋向统一的,没有商鞅和秦始皇的欧洲也搞出了国际公制,我觉得商鞅没那么伟大。那郡县制呢?
韩非:郡县制伴随着职业官僚的形成,强制推行县制是商鞅打击旧贵族的一记重拳,这是学习楚国人的经验。其中县令主管民政和司法,县尉只管军政,互相能起到制衡的效果。
公子晋:权力制衡是个好东东,到明朝民政和司法系统就分开了,我们当代又把司法系分为公检法,进一步制衡。
韩非:制衡可以防止贼来腐蚀官僚阶层。
晋梦天:贼是小偷小摸吗?是盗贼的贼吧?
司马迁:盗是盗,贼是贼;盗不是贼,贼不是盗;盗中有贼,贼中有盗。所谓盗盗贼贼,贼贼……
韩非:别磨叽,小心我揍你啊!
公子晋:太史公,您还是直说吧,节目超时了你这几句也会被掐掉的。
司马迁:你说的小偷小摸,打家劫舍的是盗,贼相当于蛀虫,是针对公职人员来说的。
公子晋:这个我明白了,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我们现代人搞出了一套三权分立的学说,在很多国家和地区实践证明能有效防止您所说的蛀虫。好了,希望两位以后多来我们节目做客,在节目结束的时候按照惯例请你们每人用一句话来评价法家!
韩非:我先来吧,势立威、术驭臣、法制民,不过这些词儿太拗口了,通俗来讲国家好比君王的马车,势好比是前面拉车的马,术就是驾车的技巧和方法,你可以把法想象成御马人手里的鞭子,这三者缺一不可。
司马迁:我也剩一句了?
公子晋:对,这是我们节目的规矩。
司马迁:说真话还是假话啊?
公子晋:当然是真话了,请太史公畅所欲言,我们节目收视率很低,而且审查不是那么严!
司马迁:到底有没有审查?
公子晋:这个是有还是没有啊?
司马迁:有没有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
公子晋:审查还是有的,只不过时紧时松的,应该不会……
司马迁:那就是有了,好了我以一句标语结尾,要想长治久安,就得外儒内法,谢谢!
公子晋:感谢司马迁、韩非两位特约评论员,感谢大家收看本期节目,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