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了解的网络文学

(在某书吧的讲稿述略)

说说我所了解的网络文学,主要是小说。

在小说审美上,我一直有“恶趣味”,我对于很多的“纯文学”不感兴趣,例如《尤利西斯》。当然并不是全部,雨果、巴尔扎克、陀思妥耶夫斯基、川端康成、加西亚·马尔克斯,我都喜欢。其实什么是纯文学、什么是通俗文学这个问题非常值得再审视:大仲马,《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玛格丽特·米歇尔,《飘》,简·奥斯丁等作家作品在当时都属于通俗文学,但不妨碍他们的文学价值和意义。这个问题太大了,今天不谈。

我一直对通俗小说有较高的热情,什么言情、武侠、悬疑推理我都爱看。所以我也看现在的网络小说。

有人说,网络小说很低俗。这个,全局来看,我认为说的是对的。实话说,我认为小说本身就不是大雅之堂的东西,所谓小说是相对于“大道”而言的,在传统文化领域本来也没什么地位,古人说它诲淫诲盗,我觉得非常中肯。(参见博文《媚雅与文学的格调》)小说的地位后来有所提高,在国外,估计应该是启蒙思想家伏尔泰等人的鼓吹,在国内,则是梁启超等人的摇旗呐喊。建国以来,又大力提倡现实主义创作,小说俨然成为政治的传声筒。至于小说是不是能负载一系列的社会责任,这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但是,不管小说的意义如何,但通俗易懂、喜闻乐见应该是它区别于其他文学作品的一个特点。当然,通俗不等于低俗,网络文学也并不全部都低俗,但通俗是可以一言以蔽之的。

我国的古典四大名著,在当时也就是通俗文学。通俗小说的关键是情节和人物,简单的说,就是情节要曲折、引人入胜,《三国》和《西游》莫不如此。人物要真实可感、个性鲜明、具有强烈的辨识性,比如林黛玉、李逵。总之,通俗文学首先是要好看、有趣,亦即有娱乐性。当然像《红楼梦》那样卓越的小说,仅用好看有趣和娱乐性来界定是一种亵渎,但要吸引大众的眼球,娱乐性恐怕是前提。在娱乐性这个层面,我觉得网络小说和古典小说的文化定位是一致的,网络小说甚至是古典小说的某种回归,但和那种要拿诺奖、矛盾奖的“纯文学”完全不同。所以,网络作家几乎从不自称“作家”,而是自称为“写手”、“码字工”。作协的作家们说他们低俗,他们说作协的东西没人看。

那么怎样才能好看有趣有娱乐性呢?我看现在网络作家的回答是:“想象力。”假如定位是娱乐,那么现实的生活要么平淡如水要么压力山大,反映现实有什么好看呢?所以,网络上几乎没有现实主义作品。网络上流行的都是非现实的作品:盗墓加惊悚、穿越加言情、玄幻加武侠、架空历史、悬疑推理、修仙种田文。说到底,都是“怪力乱神”,本来是子不语,现在却大行其道,而且全世界都这样,都好像约好了一样摒弃了现实主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猜这个时代人们的阅读心理是普遍如此的——猎奇、幻想、寻求刺激、弥补现实的沉闷和无聊,没办法,也许就像佛教说的,我们的时代是末法时代吧?但是要写这种“怪力乱神”,最需要的是“想象力”而不是生活阅历——就像当年有人批评王小波:没有生活。对,现在网络小说是没有生活也可以写的。

但要写得好,还需要“想象力”之外的功力,没有生活是不行的。蒲松龄,我觉得是玄幻言情的鼻祖,他的文字之洗练、刻画之传神、故事背后的弦外之音,都令人叹为观止。没有阅尽世事的眼力和脑力,他一定写不出现在的聊斋,写成了也可能是无聊斋。(例如名篇《婴宁》)呵呵。可如今的网络文学写手普遍欠缺这些功力(不能一概而论,否则我死无葬身之地)。

有些网络写手的“想象力”的确令人钦佩:盗墓,天下霸唱开一派之祖,文字地道、知识丰富,眼花缭乱的墓葬和死尸,南派三叔的知识性就差得远,好在想象力还凑合。有些仙侠魔幻也挑战读者的脑洞,这里不再展开了。

文学史说:一代有一代的文学,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当年词出现的时候,不过是“诗余”,被主流认为不能登大雅之堂,现在怎么样呢?元曲——元代文人无出路,混迹烟花巷,写写剧本,不光不入流,简直是堕落。但是有了关汉卿、马致远等。我认为:网络文学当如是观。

自从白话文写作以来,有生命力的作家几乎都是解放前的,建国后特别有影响力的作家很少。什么原因,很多原因,有些可以启齿,有些讳莫如深,但至少有一个原因,是“经典白话文学”已盛极而衰,网络文学正好应运而生。网络文学当然还很不像样,但我预言,它必将是我们时代的代表。等这个浮躁的时代结束,等这个良莠不齐的写作状态结束,网络文学必将迎来他的光明。为什么,因为“匿名写作”、因为“自由!”为什么自由可以带来文坛的光明,大家自悟吧,我讲不了。

活跃在网络上的写手,以85后居多,他们正值想象力和创造力最旺盛的时期,非常高产,而且作品动辄百万字,一路点击过来,即拥有粉丝无数。这些粉丝们大多是90后。这些作品是近几年影视剧剧本的主要来源,业内称之为“IP”。《甄嬛传》《琅琊榜》《何以笙箫默》都是IP改编的,引起了原创编剧们巨大的恐慌。难怪有人说“膝盖献给90后”。许多人看到了IP的巨大商业价值,于是组团攒IP,雇佣营销推广公司进行推广。好多年轻的网络写手都成了这些团队的成员。

有志于网络写作的同学,这是一种生存之道。但这种写作的情怀怎样你自己要好自为之,否则就是赤裸裸的商业文学,我觉得长久不了,而且会加速文学的没落,虽然看上去野火烧不尽一样。

以上,点到为止。(来自天涯社区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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