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不远处蔚蓝色的太平洋一眼望不到边,对面应该就是中国了吧?海边已经有人从车里拿出比人还高的冲浪板准备下海了,沙滩上一群年轻人正在打着排球,飘扬的金色长发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不时传来大力扣球的声音并间插着阵阵叫好声。这些俊男靓女们似乎不用上班,每天都在尽情享受着加州的阳光海滩。玖一家五年前搬到这座太平洋边的海滨城市,四季如春,这不,刚过圣诞节和元旦节,气温依然在二十多度。

午后三点,玖渐渐放慢车速。已进居民区,四周一片安静,微风吹拂着高大的椰子树,抬眼望去,长长的椰子树叶缓缓摆动。如洗的蓝天白云下,一排排鳞次栉比的红瓦别墅安静地等待着放学的孩子们和即将归来的上班族。路边的灌木丛中,点缀着着鲜艳的花朵,有红的、黄的、蓝的。今天是周五,照例又是一个好天气,如画的风景。玖把车停留在十字路口平复纷乱的思绪,路上很少有车和行人。

头一次在下午两三点开车回家,但玖的内心却无比复杂。

“今儿个咋这么早回来了?”岳父听见车响,打开房门迎过来。以往每天玖都是天黑后才到家。全家人等着他回来吃饭。单程三十英里(五十公里),加上堵车,怎么着也得开将近四十分钟,得到六点多才能到家。今天是元旦节后第一个工作日,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早就回来。玖一想到今天的遭遇,就感觉非常窝火,脸色不由得有些阴沉,但还是没想好怎么解释。

“爸,新年后第一天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来接接孩子........”玖看到岳父其实已经拿着孩子喜欢吃的零食,准备到家门口不远处的小学门口,两个女儿在那里上学。

“嗯呐,到放学时间了。”岳父说。这是他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候了。暑假后两个孩子都上小学了,一个三年级,一个一年级。妻子洁好不容易完成会计硕士学位,终于在一家公司找到财务方面的工作,很忙。和岳父母联系来帮忙,他们在老家还有个老儿子(最小的儿子)还没成家,地里也离不开人。几个月前收完地里的苞米,岳父一个人来家里帮帮忙。岳母还在东北老家和老儿子一起。岳父一辈子从没也不会做饭,来这里也就搭把手接送一下孩子,但即便如此,也帮助很大。

玖快到嘴边的话还是收回去了。该怎么开口啊,好不容易挣得多一点,买了房子。突生变故,完全打乱了生活节奏。

“爸爸,爸爸!”两个女儿一眼就看到门口爸爸来接她们放学,喜出望外地飞奔过来,后背的小书包都飘起来了。

“囡囡、珊珊,你们看谁来了?”姥爷递过来孩子们爱吃的海藻片。女儿们都张开小小的双臂抱过来了,两个柔软的身体贴过来,异常的温暖。小嘴一左一右地亲着爸爸的脸。

“你看看这俩小棉袄,看见爸爸给美得。”岳父乐呵呵地说。“连零食都不要了。”

“姥爷,我要、我要!”两个女儿一把抓过海藻片,迫不及待地撕开塑料包装,跟好几天没吃饭一样,使劲往嘴里塞。

玖接过孩子的书包,拉着她们的手。

“走,咱们回家!”

两个小姑娘刚走了几步,挣脱爸爸,疯跑起来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

“小心点啊!别摔着!”姥爷紧跟着喊道。

不一会儿就到家了。

这样的日子,如果没有意外,会一直持续下去。小学离家二百米,五年后老二也进初中了。初中更近了,就在家里院子外边,每天上学放学的铃声都听得很清楚。三年初中后,高中也就离家一两里路。远点,但孩子也大了,可以自己走着去。再大了,上大学了,也该空巢,退休颐养天年了。

“做作业啊,作业做完了再玩。”岳父一到家就叮嘱两个外孙女,一边从书架上取出两个粉色的文件夹放到桌上。美国的学校不安排课后作业,但每周一次的中文学校布置的作业雷打不动,是要做的。妻子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玖偶尔参与,但工作忙起来就慢慢退出了。

“来来来,这是妈妈给你们安排的今天要完成的中文学校作业。”姥爷摊开文件夹,招呼两个孩子过来写字。

“知道!就来!”即便是短短的两个字,女儿说出来都有浓浓的英语腔。也难怪,在学校上课都是英语,同学们都说英语,在家里要不是姥爷在说些中文,和爸妈交流也多用英文。

玖看了一眼孩子的中文作业,还是简单的笔划。“这在国内就是幼儿园水平吧,但我又花了多少心思辅导孩子呢?”想到这,玖不由得一阵愧疚。急忙坐下来给孩子辅导起作业来。

“米饭我焖上了啊,青菜在水池子里。”岳父告诉玖。他一辈子没做过饭,炒菜是一点都不会,但在这里时每天的米饭是他学着做的。用多少米,多少水,都要叮嘱好,甚至要打电话问在老家里的老伴怎么弄。

“前后院的花太干了,我浇浇水去。”岳父打开门走出去,拧开水龙头喷洒向干渴的花草。海边的城市却少雨,院子前后的植物草坪得经常浇水。一辈子田地里忙活的岳父伺弄起花草来,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下午四点多,时间还早。孩子们都放学回家了,家长们还没下班。

先做做饭吧。今天为什么早回来倒不急解释,能拖一下就拖一下。玖有点纠结要不要早点和岳父说。等洁五点下班回来不迟。打定主意就去厨房收拾起来。

不敢说是专业厨师,但玖做的菜口味还不错。一般来说,会做实验的做饭不会差。可能反过来说也对,会做饭的做起实验来也可以。玖当年就凭这一道红烧鱼抓住洁的胃口,捕获了她的芳心。

玖和洁是大学校友,不同专业,玖还高两届,两人在学校时认识。认识时间不长,玖就给洁讲小时候的事。“我五岁做饭。那时候农村还是大公社,走集体,没有分田单干,爸妈为抢挣工分中午没时间回家做饭。我就在家煮饭、主要的菜是炒花生米,这个简单全家人也喜欢吃。”也许是遗传,两个女儿也特别爱吃花生米,而洁的家人那边对花生米没有什么兴趣。

现在讲这些给孩子们听,她们可能不懂。但当年就是用这些故事打动洁的,至少玖是这么认为的。“但我不懂油和盐的区别。于是我告诉妈妈说我晓得,淡了就加盐,咸了就加油。”玖不无自豪地告诉洁。“我想这个是真的,因为妈妈和我说的时候,总是红了眼圈。她说造孽啊,爸妈没用,让孩子吃了那么多苦。妈妈咽不下我做的饭菜,眼泪夺眶而出。你那个老子,只顾自己大口大口地吃,没心没肺。”玖的爸爸老是被妈妈埋怨。但也难怪,食不裹腹的年代,家里的壮劳力,顾不了那么多,先吃饱饭才能干得动活啊。

洁不同,尽管出身东北农村的,但她父母的观念不一样,富养闺女,经常说孩子可不能苦着了。家里地里的活都没怎么打湿过手。洁排行老二,上边一个姐姐,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奶奶听说又生了,放下手里的活,高兴地要跑回来看。但半道听人说是个丫头,非常失望,又折返回地里接着干活去了。洁说这个时候是笑着的,但玖想她肯定是耿耿于怀吧,不然不会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就说这些。

在国外,饭菜口味都清淡了很多。可怜天生的中国胃,很多年没有大快朵颐纯正的中国菜了,更吃不惯西餐。倒是两个小朋友,打小就对麦当劳、肯德基十分地喜爱。

玖和洁也想着法子让孩子多吃中国菜。玖做的红烧鱼,不光是洁喜欢,两个女儿也是喜欢得不行,每次吃得一点不剩,连盘子都舔得干干净净。鱼是冷冻着的,在这里要买活鱼可不是那么简单,要去中国城。中国人一般是周末开车去一次中国或韩国超市。活鱼买回来当天就要做的。今天是周五,本计划明后天再去中国城买菜的。

就炒个土豆丝的功夫,冻着的鱼化开了。玖熟练地用菜刀剖开鱼肚子,取出鱼肠,抠出鱼鳃,在两侧鱼背上斜着划出几道刀口,浇上酱油料酒腌制,又开始准备葱姜蒜。红烧的冻鱼口味自然不比新鲜的活鱼,但也凑合了。为了给女儿们解馋,玖也尝试着用灶台下的大烤箱,用三文鱼慢火烤熟,和着青菜炒,撒上葱姜蒜,中西结合,全家每周都能打打牙祭。

“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洁下班回来了,她停好车开门进来,顺手把车钥匙往门口的台子上一放。

“这不像你啊!回来做饭。”发现玖在家里还在厨房忙着有点吃惊。洁话音未落,两个宝贝女儿停下手中的笔,兴奋地冲过来喊着:“妈妈,妈妈!妈妈回来了!”洁自然第一时间抱起她们,使劲地亲着她们,没等嘴唇离开孩子的脸就喃喃地说:“我这两个心肝宝贝,可想死妈妈了!”

“作业做得咋样啊?”一番亲热过后,洁放下孩子,来看作业本。

“嗯嗯,不错!”看到孩子写得工工整整的字,洁啧啧称赞着:“囡囡、珊珊有进步!真是好孩子!”

玖为什么早回家?洁没有多问,看来她是觉得玖今天早回来是一种进步,知道回家忙些家务了。其实洁会干家务、做饭也是没办法逼出来的。至少做饭,玖慢慢地教,洁一点点地学,做出的饭菜至少能吃。但做多了,就那几样菜,周而复始,早就吃腻了。

“玖,不错啊。今天值得表扬。”洁看着孩子们吃光盘后,马上收拾起碗筷放放到池子里准备洗了。多年以来,玖是从来不洗碗的,因为他觉得洗碗不像做饭那么有成就感,另外洁也经常说他洗不干净,不是还有油渍就是洗洁精没冲干净,往往要返工再洗。次数多了,玖也就顺水推舟,懒得去洗了。而每次做饭他都弄得满灶台的碗碟,到处是水,连厨房地面都是。洁不管多晚,都包揽洗碗,尽管对乱糟糟的厨房颇为微词。多年来一个洗碗一个做饭两人配合也非常默契。

碗筷洗好后,时间比往常早些。今天玖回来得早,多出做饭的功夫了。孩子们在看着动画片,一会儿她们自己就会去洗澡睡觉。姥爷吃完饭也出门找附近从国内过来帮带孩子的老人们散步聊天去了。

不能再隐瞒了。玖一想起今天的糟心事,脸色又沉重起来。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谁欺负你了?”洁对玖太熟悉了,哪怕是脸色稍有不好这一点蛛丝马迹,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呃……没啥事。”玖刚想到说出来的后果,又纠结起来。“再等等吧,明天周末,不用上班。”玖又退缩了。

“没事就好,我再检查一下孩子的作业。”洁一听就不担心了。也是的,孩子书包里往往会有老师让交给爸妈的信和布置的任务。孩子小,老忘了告诉爸妈,所以洁每天都要及时翻看她们的书包和夹子找。

不行啊,明天不上班,那大后天周一咋办?还是早上六点多出门,上哪儿呆着呀?玖还是心事重重。就算躲过几天,那这个月没有工资发,交不了房贷,也得露馅啊。这件事不是拖能解决问题。找工作或怎么的,得赶紧行动!

想到这里,玖顾不了这么多了。

“洁,你过来。”玖深吸一口气,对忙着的洁说,并招呼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嗯?”洁迟疑了片刻,放下手中孩子的作业本,走了过来。显然她意识到丈夫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今天失业了……”玖艰难地说。接下来一阵寂静。

“什么?真的吗?”洁转过神来了,不敢相信。这太意外了!玖知道,他和洁出国这么多年,直到一年多前两人都有了像样的工作,刚凑够钱付了首付,两人的工资刚够每个月的房贷。

“是的,今天中午吃完饭,老板和我说的。”玖冷静地说。中午到现在他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接受这个现实。

在美国,至少在加州,员工和公司之间的合同是没有保障的。随时可以辞职和辞退的。以前不明白和人力资源部经理(HR)签合同时“At Will”是什么意思。今天算明白了,只不过不是以自己希望的方式。公司里的HR是一个意大利裔的女人,一年多前进公司时真地给玖解释过。说来也巧,当时找工作是从应聘这个职位的二百多份简历中挑出四个人电话面试。最后入围来公司给报告面谈的是玖和他同一个实验室的意大利博士后。按发表文章的硬件条件而言,那个意大利人更好一些,胜算要比玖大。公司HR的前男友就是意大利人,而且和这个博后长得有点像。HR的前男友好吃懒做,而且人品不好,HR不堪忍受,最后分手。就因为这个原因,HR为避免公司受损,硬是没要玖的那个意大利博士后同事。

很多朋友知道他进了这个制药公司,很羡慕。一路打听:“你们公司刚有新药上市,你手上的股票涨了多少啊?”

入职时,倒是有股票的说法,新员工分了些基本股权,实际份额和工作年限挂钩。之前股票一直跌,大家都没当回事;现在涨了,每天看着行情,思量着是现在抛了变现,还是等等公司下一个药上市股票再大涨。

玖对这些似乎有天生的免疫力,提不起兴趣。这些薪酬股票的繁琐条例和规定也弄不清楚,回来后一股脑地给洁去研究了。“好好干啊,还是多读书好,你学历比我高,找工作就比我容易,工资也高些,还有股票。”那一晚洁也没研究明白,但很兴奋。她觉得玖找到这个工作比自己找到还开心,一家人嘛,满是希望地憧憬着未来。“将来我们再换个大房子,让你爸妈和我爸妈都来住。”

但玖没想那么长远,也不合时宜地给洁泼了瓢冷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倒不是玖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或是多厉害得瑟,根本原因是他对但来到公司上班非常地不情不愿。

来加州前,玖还刚博士毕业,在德州。找博士后实验室,玖也是纠结了很久。都面试了七八个了,除了两个实验室没给offer外,其他都给了,其中有一个就是来这个公司前做博士后的实验室。

玖可能有选择困难症,考虑太多,又不舍得直接拒绝。一直在吊着对方,不知道选哪个。不去给了offer的实验有各种原因:实验室太小、老板是华人、所在的地方太偏僻、中国人少、或者生活费太贵等等。现在在的实验室是传说老板很tough(苛刻),对手下的博士后很糟糕。玖打电话问之前认识的师兄的意见,说了很多,最后师兄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建议慎重选择!”就差没直接说不要去了。这么着更拿不定主意。还有几个在华盛顿州、宾州的实验室都等不及了。玖一直在纠结,期待哪天能下决心定下来去哪里。

博士导师看在眼里,认定玖这是心思花了,从开始找博后半年来在实验室也心神不定,课题进展不大。那天下午导师找到玖对他说:“玖,你要是还有面试,就继续面!要是留在我实验室,你放心,只要我实验室还开张,我有工作,你就有工作。”玖明白了,导师这是在摊牌。也只好解释说自己不知道选哪个实验室做博士后。

“我给你分析你有哪些选择啊,在我看来加州的实验室不错,老板是大佬,除了诺贝尔奖外,他该拿的都拿了。全世界的博士排着队去呢。得亏我推荐,要不然你还拿不到offer呢。”导师肯定有他的倾向性,他这么一分析,玖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下不来决心。

“不就是个博士后吗?一年时间,大不了再换个实验室。就在同一个城市,不用再搬家。”导师给出去了后最坏的可能性。玖还是担心加州生活费贵,自己一个人上班养家,很难。

谈话在玖的含糊答应中结束。玖回来和洁说了。这时候就他们俩,一岁的大女儿已经被来帮带孩子的爷爷奶奶带回国内老家。走的那天,洁在机场哭得梨花带雨。但有啥办法啊,玖还刚博士毕业,在实验室工资不高,洁才好不容易读上会计硕士,还要交学费。

“我一个人先过去吧。”玖说。洁还得呆在德州这边完成学业。分别在即,但他们道有盼头,毕竟玖可以每个月买便宜机票飞回来看洁。

“玖,我跟你说啊,下午和你说去加州的实验室,供你参考啊,主意还得你自己拿。”导师晚上打电话来叮嘱。

“你老板是怕你去了加州万一发展不好,你怪他,来撇清责任了。”洁说。“你也是的,找个博士后实验室纠结了那么长时间。也难怪,家里有小孩分心了,你去实验室的时间没有以前多,老板不开心了。你去就去呗,再说我一直想去加州。”听了这话,玖就不再纠结了。

玖先来加州了,一家人分三个地方:德州,加州和国内。每个月玖飞回德州和洁团聚。终于半年后,洁也来到加州和玖一起。

“老公,我怀孕了。”突然有一天洁告诉玖。玖大吃一惊,小别胜新婚,一定是在德州时怀上的。

“玖,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吧。我还要找工作、上班。我们手头还不富裕,再说我也只想要一个孩子。”洁好几次有打胎的念头。

“坚决不行!一定要生下来!”玖这方面是完全继承了爸妈的传统思想。孩子是越多越好。洁气急败坏,扔掉手中的碗筷。但在玖的坚持下,洁的邪恶念头被压制下去了。

“那好,我只管生,生下来你带!”洁摊牌。但玖一点都不担心,知道洁是在说气话。

二女儿珊珊出生的前一天,爷爷奶奶把大女儿囡囡从国内带回来了。老大两岁了,营养不良,皮肤发黄,头发比较稀,也黄黄的,奶奶给带着假发,扎着花辫子,看着土气得很。爸妈都不认得,在医院里看到爷爷奶奶抱刚出生的妹妹还大哭。

洁很难过,对玖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让老大囡囡回国呆一年。再困难,我自己带。不管怎样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最重要了。”但显然洁那时候根本没有办法一边带孩子一边上学。

但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本来平静且不断变好的生活出现惊涛骇浪了。

玖没有工作了,怎么办?

“要不我回国看看那个机会还可以不?”两人沉默许久,一筹莫展。玖打破沉默。回国?要知道两人为这个话题争吵了好一阵子。玖和洁在这个选项上是有着截然相反的态度。

玖认为个人在时代的潮流中就如同一朵浪花,顺应潮流才是大势所趋。早些年,很少有回国的。但近几年,留学生回国的越来越多了。玖的博士后朋友,很多在美国都能找到教授职位也回国了。因为达不到在美国找教职的条件,玖所怀揣的教授梦,只有回国才有可能实现。也是迫于生计的现实压力,玖两年前加入了现在的公司。

洁的态度非常明确,坚决反对回国。玖一年以前回国面试了一趟,出发前她想尽办法予以阻拦。因为她知道,一旦玖动了回国的念头并付诸行动就如同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僵持到最后,鉴于那次回国可以报销机票,而玖已经十多年没回过国,洁才退一步,勉强同意玖回去一趟。

为表明自己不同意的鲜明态度,玖出门前,洁没有给他收拾行李箱。时值国内隆冬季节,天寒地冻的,玖没带够厚衣服,甚为狼狈。

但玖的回国旅程出奇地顺利,当场就拿到国内大学的录用通知,并准备好合同让玖签字。实现久违的教授梦近在咫尺,玖非常兴奋,几乎就要签字。但玖考虑到回国毕竟是关系到全家老小的大事,他需要和家里好好地商量一下。学校人事部门也很理解,给了玖足够的时间说:“行,你考虑好了联系我们。”求贤若渴,诚意十足。

那次返回美国家里和洁的商量,不,不能叫商量,简直就是惨烈的辩论和争吵。最后,洁说:“咱家里有四口人。要不我们投票决定吧。”

“囡囡、珊珊,你们愿意和爸爸一起回中国吗?”洁喊过来两个女儿问。

“妈妈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我们和妈妈在一起。”玖还没来得及预想会是什么样的答复。两个小棉袄已经斩钉截铁地表明了态度。

三比一,留美国完胜。玖不能再说什么了。

慢慢地公司和家里的事忙起来,玖和洁和平共处,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也算平静。回国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下来了,直至今天重新提起。

玖不知道国内是否还给他保留位置,在这之前他也不去在乎。

这会儿玖又提及回国的机会,洁的反应显然没有上次那么激烈。但这次,玖却并没有感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欣慰。回国意味着什么?玖也是清楚的。中国和美国之间不比在国内不同的城市,隔着个太平洋,也就是整个地球呢,时间上差十五六个小时,白天晚上几乎相反。出国多年,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玖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消磨了当教授的强烈意愿,也渐渐放弃了自己所谓的梦想,安心在这边呆着了。玖之前想回国的理由在洁所坚守的为家庭和孩子考虑面前显得非常的苍白无力。

留在美国本来就是洁的打算,她有很多理由。

和很多远渡重洋的留学生一样,刚来美国时,玖是学生F1签证,洁是陪读,F2身份,不能工作,只能在家呆着。洁学的是日语,在美国更没有优势。在玖读博士期间,洁整整在家呆了五年。慢慢地考托福、GRE、GMAT,洁终于有机会上学,选择了会计专业。期间由于经济条件差,学上得异常艰难。

在某些方面,玖似乎有点堂吉诃德的影子,不切实际,不食人间烟火。当别人拿到博士学位,积极申请绿卡时。他总是以实验忙开脱:“哪有时间弄?我只要做好实验,发表好文章,什么都会有的。”但一天没有解决身份问题,洁就一天不能工作,尽管她已经有美国的会计学硕士学位。在洁的一再催促下,玖才开始着手准备材料,申请绿卡。直至前几年,洁才能开始找工作。

所有的一切,让洁感到这些年的折腾可算有了出头之日。回国?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她向玖大吼:“我就是不愿意你回去。在美国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要回国!”

归根到底,洁的考虑在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家庭,一个是孩子。

“你知道我同学都有几套房子吗?你知道国内房价多少了吗?”这是给玖的当头一棒。同宿舍的姐妹经常在微信群里聊天,洁早就知晓她们在北上广深的经济实力。玖和洁这些年攒的钱可能都买不到一线城市的一间厕所。

“一个孩子还好,两个让我怎么照顾得过来?”孩子是紧接着的第二个问题。也是玖最为纠结的事情。现在孩子小,回国中文还勉强跟得上,再晚几年,就得上国际学校了。费用?那肯定是天价,相对于回国的工资水平。

“嗯嗯,我们可以请保姆?”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的玖,怯怯地建议道。

“请保姆?你有那些钱吗?”洁直接泼了一瓢冷水。她们姐妹们聊得最多应该就是这些了。价钱?肯定不菲。在国外,除了双方爸妈来搭把手,请保姆是想都没想过。

“不说别的,孩子回国上学你能搞定吗?”洁的问题简直一剑封喉。听说过太多的国内孩子为了进好校区上学找人,拼爹、拼妈。玖和洁都出身普通家庭,没有社会关系可以动用。玖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心底拔凉拔凉地。

“以前怎么折腾我不管,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要考虑一下孩子们的将来。”洁给定了调,玖无话可说。

过惯了清淡的生活,洁有时也很委屈。“你看,跟着你我都没有享过什么福。我从来没用过什么化妆品。”洁伤心地说。“你知道我们同学护理头发,买护肤品、化妆品有多少吗?我见都没见过!”对这个事实,玖是认同的。出国这么多年,洁从来都是素面朝天。哪个女人不爱美?洁这些委屈玖也很内疚。当然,玖的头发也一直都是洁给理的,主要原因是美国理发师打理不好中国人的头发,中国人的头型和美国人长得不一样。最近有从国内过来探亲帮带孩子的老人会理发,住在附近的中国人都去预约,但人太多,都排不上号。

“其实这些我都不在乎。我们在美国过日子,自己好不好自己知道就行,不用在乎别人怎么想。”洁出国前就不喜欢国内虚荣攀比的风气,现在很喜欢美国的好山好水和简单清静的生活。

“我们在这里下班就回家,各种事情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不像国内什么都要找人。”洁告诫玖。显然,她的姐妹们对她吐槽不少国内的人际环境。

“回去我压力大,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工资肯定很低。”洁有太多的理由。

之前玖提到在公司里干的华人都面临职业天花板的问题,洁对此嗤之以鼻:“还提你那个天花板,你有那个能力吗?天花板,你要是可以够着天花板的边,我做梦都会笑醒。”的确,甭管天不天花板,公司里华人高管的工资还是非常高的。

“美国的工作不稳定,我找不到工作怎么办?”玖提出自己的担心和顾虑。

“有啥稳定不稳定,现在什年代了?还一个单位干一辈子啊。没了工作,接着找啊,重要的不是你在一个公司一直干,而是你有这个能力可以马上找到下一份工作。”玖有些诧异,什么时候生活让洁都变成一个哲学家了。

“再说了,怎么可能找不到事情做?开出租,去机场接送人,开大卡车,考房屋中介,卖房子。哪样不行?别看不上,这些比你做博士后还挣得多呢!”洁提出新的方案。的确,这些年有不少这样的故事。很多人有了绿卡,博士后不做了,转行计算机,或者干洁所说的这些职业。为的啥?孩子啊。尽管他们在国内都是有房子有正式工作的。玖身边就有不少这样的人和事。

“当然了,我不相信你会到这一步。”洁没想着把玖一杆子打死,还是看好玖的能力。

“我和你走到一起,真地不在乎你出不出国。要是当年没有出国,我们在国内也挺好的。”这是洁的心里话,当年出国不顺利,她就这么说。

“只是,我不想再折腾了。老公,咱们就在美国好好过吧。你看我们,有房,有两辆车,有两个孩子。多好啊!我同学都羡慕死了。”洁几乎是在求着玖了。“你看国内好多有钱人挤破头想出来,千方百计送孩子出国上学。我们好不容易在这边扎下根,你就别傻了。”

时间不早了,玖和洁相对而坐,显然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洁在艰难地进行着思想斗争,现在已经不能再执意不让玖考虑回国的可能性了。首先越来越多的朋友开始回国,国内确实有机会;二来美国的经济形势很差,公司都不招人了;最重要的是,洁意识到也许玖一直为了家庭和孩子,压抑着自己想回国发展的念头。

而玖的思绪很乱,仍沙盘推演着自己如果回国后会发生什么。

这时门开了,岳父和那些老伙伴们都遛完圈回来了。见玖和洁还在沙发上坐着,有些诧异。得知事情原委后,说道:“孩子,你们工作的事我不懂,今后何去何从都是你们的事。我和你妈只能表达关心,今后我们俩老家伙怎么都行。你们幸福就好,我和你妈不管,不参与。”

“我先睡觉了。孩子,遇到事两个人好好商量啊,肯定有办法的。”岳父说完回房间休息了。两个孩子也早就睡觉了,屋里很安静。

别说岳父是个粗人,这几句话说得还是蛮暖人心的。

岳父这不是第一次来美国了。之前玖问过他:“美国好,还是中国好?”

“这美国环境是真好啊。不像老家,一扒拉柴禾就一身一脸灰土。”岳父的回答直接明了。

洁曾想着把爸妈接到美国来,解决离爸妈远的问题。“爸妈来不来次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小家庭,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洁最后也认识到爸妈离不开他们生活的村庄和街坊邻居们。

现在咋办?光靠洁一个人上班的工资肯定不行。需要玖工作挣钱,要等米下锅了。

“那你回去找找看吧,同时在美国这边也投投简历。”洁终于缓缓地说。是啊,再执拗地不让玖回国,这个时候洁也不得不改变立场了。

都等了一年了,国内的机会也得抓住啊,再不签合同,人家可能有更合适的候选人,不能等了。这是现实。

“那我得赶紧联系学校,回去谈。”玖这时候也想起收到国内学校好几次邮件询问考虑得如何。“马上过年了,学校放寒假后再安排时间,又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嗯呐,我也理解你的心思,咱先回去谈谈看,那待遇也太低了点,总得让我们顾得开生活吧。”合同条款洁早就研究过了,这是她最关心的。

“争取好一点的待遇。孩子上学怎么办你也得问清楚了,解决好再回。”洁的担心不无道理。

“美国这边,也要尽快投简历。” 玖知道,哪怕有一丝可能,洁是不愿意回国的。

洁说这些的时候,眼眶湿润了。是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有盼头了,又出这茬事。这突然的变故,也让洁和玖结成了统一战线,共同迎接命运的挑战。

将来如何?这一次回国之旅会如何?玖不敢、也不愿多想。

说行动就行动,玖马上联系国内确定好行程。买好机票几天后,终于到了出发的时间。

“国内这个时候蛮冷的,你别着凉了,这些冬天的衣服带着吧。”这次和上次玖回国不一样,洁帮着收拾衣物,那些是很多年前还在宾州时下雪天穿的羽绒服,在加州天气暖和一直没用上。“也别管它过不过时,暖和就行。”

天还早,孩子们还在睡梦中。早上七点半上学,孩子一般是六点四十五起床。为节约时间,小姑娘头天晚上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

这些年和孩子们朝夕相处,玖一天都舍不得离开她们。玖来到孩子的床头,刚凑近她们亲红彤彤的脸蛋,熟睡中的孩子不情愿地推开爸爸的嘴,嘟囔着:“我要睡觉……”眼都没挣开,一脸地嫌弃。显然,孩子没睡够,也许还不知道爸爸要出远门,或者为什么要出远门。

洁也一同起来了,一起帮着玖把行李箱抬到车的后备箱里。

“老公,有什么情况我们商量着来啊。”洁抱住开车门的玖,亲了亲玖,眼睛直视着她的丈夫。“我们舍不得你走。”

玖还是依依不舍地开车出发了。

东方鱼肚白。天色还早。

玖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想着过去的事情,“纠结”似乎成了他这些年的主旋律,尤其是离开校园,有了孩子,开始工作之后。可不是嘛?在这之前,玖的人生道路没有太多的选择,或者如何选择答案很明了。那个时候有父母帮他选,更多的时候也是没得选。现在,一切得靠自己来做决定,有太多的因素让他如此纠结。

其实,纠结的原因不是鱼和熊掌的问题那么简单,更多的是人们对即将放弃的选项心有不甘,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

“如果时光倒流,你知道上海的房价会那么贵。留在国内发展现在也许已经有价值几千万的房子了,你还会出国吗?”心底的一个声音问玖。但不可否认的是,房子任何时候都是奢侈品,留在国内,玖和洁也不太可能买得起大房子或几套房子。

“会,因为出国是我那时候的梦想啊。在上海上班的那些天我做梦都在想着国外是什么样子的。”玖的内心坚定地回答着,一点都不考虑房子的问题。玖自己都不敢相信态度如此鲜明。

“如果二十年后,我快六十岁要退休了。我回顾人生,问自己:当年三十多岁时有一个回国当教授的机会而我没有抓住。你会后悔吗?”玖接着问自己。

“会!”顷刻间发自内心深处的回答让玖诧异不已。不禁一再拷问自己:“这么干脆!难道这就是我苦苦追寻的答案吗?”

“可孩子上学怎么办?老婆的工作咋办?房子买得起吗?”质疑的声音马上响起。

玖不去想了,太多的未知因素!这些事情洁和他已经沙盘推演了无数次。

“车到山前必有路。”玖安慰着自己。

这么想着,现实中的面前就是玖常走的路口了。直走的小路是去之前孩子放学后上的中文学校,往右转弯是上高速去机场的方向。美国的高速都是免费的,并没有收费站。

红灯亮着。玖停在路口等待右转箭头变绿。

我的路在哪里?玖继续思考着。接送孩子上放学,以前做得少,以后想多做些但能每天有这样的机会吗?要是回国了,以后还可以早回家接孩子、给孩子做饭、辅导作业、带孩子玩吗?洁一个人不光要洗碗,还得做饭,她能行吗?计划了很久还没成行的大峡谷、拉斯维加斯旅游,还有机会去吗?

难道真的和洁生气时说的那样,他们俩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吗?想到这里,玖不由得鼻子一酸。

“嘀嘀嘀……”一阵急促的鸣喇叭声,让玖陡然清醒。后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辆商务车,信号灯变绿了,玖还趴在路口没动窝,挡住人家右转上高速,被鸣喇叭提醒了。

玖稍一犹豫,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倏地一下启动,直着开过去了。这显然不是去机场的路线,玖心想:“坏了,别赶不上飞机。”赶紧加快速度,找个路口掉头匆匆地开上高速直奔机场方向。

玖在机场边的停车场停好车,坐停车场安排的中巴去机场。很快托运行李等待片刻,玖登机了。飞机起飞了,广阔的的海面,即使飞到上空,仍然一望无垠。城市渐渐变小,直至飞机穿过云层,什么都看不见,一片茫茫。

玖靠着窗户,凝望着窗外。高耸矗立的云朵中,不时有飞机穿梭往来。高空中的航线,没有十字路口,也没有红绿灯。但在这趟去往中国的飞机上,玖知道,迎接他的未来也如同这茫茫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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