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初冬的一个上午。
北方的11月已是凉意乍现。那一日，天空湛蓝，就像在额济那的胡杨林里，仰望到的那种清澈的钴蓝，像透明的蓝宝石般晶莹，天空干净得仿佛从未受过雾霾的侵袭。叶玫正坐在西郊的老屋子里吃早餐，屋子的墙壁刚做了翻新，明亮的阳光照在雪白的墙壁上，晃得人眼晕。
那几年的天气正是雾霾最严重的时候，特别是到了供暖季节的寒冬。她有点恍惚，不相信这空气能如此的纯净，又来到阳台上仰望：的确，天空蓝得几乎透明。足以让心情好到想大喊几声，让这些天来的劳累、心酸、压抑、难过统统消散。
当叶玫正沉醉在美好的空气中遐想时，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过去一看是邻居金阿姨，她有八十岁了，由于犯过几次脑梗，现在走路拄着拐杖。叶玫赶紧扶她进来，她们两人面对面坐着。
“ 我在大门外看到你家屋门是开着的，想着你家里有人，就敲敲门。”她是来还那5块钱的。
今天叶玫买早餐回来正好碰见她买橘子，可能年龄大了都会忘事，她没带钱，叶玫就帮她垫付了。
叶玫说：“哎，5块钱还来送呀。”
“我有钱，你拿着吧。”她用手紧紧地把那5块钱按在桌面上，推到叶玫对面，还钱的态度不容置疑。
叶玫就接住了。
叶玫家是二十多年前搬来这里来和她家成为邻居的，她们是整个栋楼18户邻居中关系最好的两家人。十年前，叶玫的母亲搬到女儿家去住，所以这套老房子就空出来了。现在叶玫把房子重新收拾一下，准备出租。
她俩对面坐着，互相打量了好久，因为好久没有见面了。
“你妈现在身体好吗？”她先开口询问。
“她身体还可以，就是腿疼。”叶玫回答道。 “那就好，你们姊妹几个都孝顺。”金阿姨说话的时候，连着点了好多下头。” 你妈好福气呀！“
“您看起来精神也不错，今年您多大了？”叶玫问她。
“我今年80整！” 她抬起手，有些颤抖地捋了捋头发说。
然后，她就静静地开始诉说这些年的生活。这是她第一次给一个小辈人讲述自己的过往。叶玫原来听母亲断断续续说过她的家事，但都不及这次讲的全面： 她头发稀少而又斑白，深邃的眼睛充满了沧桑，牙齿虽然掉的没剩下几颗，可是说话却是那么掷地有声。她的经历虽然出奇地坎坷，可她还是用自己独有的坚强守护着这个零零碎碎的家。
“老四媳妇要判刑了，明天就宣判，估计是2年。” 她平静地说。 她的小儿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吸食毒品，因为手头紧，就在超市里偷东西，再出去变卖，次数多了就被当成惯犯押上了被告席。虽然她大儿子夭折了，但是她还是习惯自己有四个孩子，把最小的儿子称为小四儿。
她的小四儿是开出租车的，每天跑到很晚，他五岁多的儿子，只能暂时回来跟着老人。看着隔壁阳台上快乐玩耍的孩子，叶玫心里不禁一颤，鼻子开始发酸。难怪这几天总是在楼梯上碰到这个孩子，他大方而又有礼貌地和叶玫打招呼，并给我说他妈妈到外地上班挣钱，要很久才能回来。叶玫当时不认识这个孩子，对他的主动说话感到很意外，于是就回答他说：“你真是个好孩子，要听奶奶的话呀。” “好的！” 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一边回答，一边蹦蹦跳跳着下楼。
“判两年，就两年，如果这两年能帮她戒掉毒瘾也是好事”。她平静地说。
“是呀。“叶玫回答的时候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就是苦了我们家小四儿”。她终于忍不住开始流泪了 ……
她个头高挑，长相标志，工作上是标兵，当年在棉纺厂可是数得着的美女。
那时候他父亲脾气暴躁，可能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吧。母亲刚去世那年，弟弟还小，经常淘气，还爱顶嘴，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父亲就抓住弟弟的衣领把他扔到院子里，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洗衣服的石头上……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就这样黯然离世。于是她成了父亲的独生女，把她宠成了心肝宝贝，事事都依着她。就这样，父亲独自带着她过了很多年，再后来有继母嫁过来，生了两个弟弟，也是待她视如己出，甚至比父亲还慈爱。
那时她不爱学习，想去学唱戏，父亲就托人找到当地戏校的老师来教她，刚开的时候始学花旦，不想练唱功；接着学青衣，嫌弃扮相不够好看；后来学武旦，又吃不了练功的苦。放弃唱戏后，父亲又安排她学裁缝，她不是把衣服熨坏就是把布料裁小。就这样，本该在读书的年纪，她却过得游手好闲。
“可能我那时候把好日子过完了。”讲到这里，她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样样都好，虽然不学无术，又没有什么文凭，可是父亲还是把她安排了一个好工作。可命运却对她不公：嫁了个小她五岁的老公，生了两个不懂事的儿子。
“老高就是看中我的工作了，我那时候工资高，俺爹又经常贴我钱花。”
“他家就是个穷坑，他妈成年生病，都是我给她买药。”
“刚结婚的时候，老高对我还是很好的，一下班就回家做饭。”
但所有事情的转折，就发生在她第一个儿子不幸的夭折，她男人借故把她打的鼻青脸肿，并且把她当月的工资全部没收作为惩罚；开始在外过夜。当她第二个孩子出生，那男人一看是女孩，抱都没抱一下，扭头就走，临走前还骂骂咧咧地说：跟你一样，赔钱货。
从此老高开始公开地在外面莺莺燕燕。
她男人在外面有相好的，她是略微知道一些的，为什么还会忍受呢？她觉得男人比自己年轻，应该让着他。 直到又生了两个儿子后，她开始有所反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