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他正坐在里面，时刻等待登门解决难题的老师学生。

他在学生中间颇有名望，很多学生知道他是“王”主任，却不知道校长是“冯”校长。这便也是另一种成功。

姚老师从他门前经过时，他那双火眼金睛立马就把她从来来往往的人中剥离出来了，好像原本就是为了等他从此经过。他叫了一声:“姚老师。”

姚老师停了脚步，走到门口说:“王主任，什么事儿？”

老王招招手，示意她坐下。

姚老师仍探着身子说，如果没什么事儿就上去了，后面还有课。

老王抬手看看表说，还有二十几分钟，不会耽误正事。

姚老师只好走进去坐下。她猜想老王定是接着上次的事情说道，所以自己先开了口，说:“王主任那天的事儿您别放心上，我这人心直口快，薄了您的面子。”

老王没做声，走过去把门给关上了。姚老师眼睛“嗖嗖搜”滴溜了几圈，然后又转到老王身上。

老王坐回自己座椅，说:“有些事儿，你还不明白。”

姚老师这下听出来了，老王要给她故事了。那天，老张似乎也有故事要讲，这个老家伙吊足了她的胃口，转身却没了下文。她猜想老王这也不会有什么可听的，便又说:“王主任，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老王搁下杯子说:“小姚啊，你当面批评我没事儿，我不生气。毕竟你还年轻有些事儿缺乏考虑。那些老家伙们生怕无风不起浪，你这么一闹，往后的工作还让我要不要开展啦？”

姚老师低头盯着沙发角，默不作声，等着老王继续训话。

老王接着说:“你那天走了后，那些人都跟着起哄。可结果呢？你自己看看吧。”老王指了指他桌子上的一堆材料。

姚老师起身，慢慢凑过去。桌子上是两大沓整整齐齐的文字材料。左边一沓最上面赫然印着:论班级管理的艺术，下面署名:王春芳；右边一沓最上面是:怎样在班级活动中提升沟通能力，署名:七年级五班  黄一鸣。姚老师往下翻了几本，心像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收紧回去，怅然若失地退回到坐的地方。

她看着老王高高举起杯子喝水，明白他这次不战而胜，他比任何时候都像个领导，什么都不说，喝口水就有无声的力量。

老王稳稳搁下杯子，脸上挂着金灿灿的笑，说:“小姚啊，你都看到了，目前已经有十六个班和班主任完成了。有个人老师那天也是在会上插科打诨的，可材料交得比谁都早。说句不好听的吧，就算给一天时间，有人照样也能弄出来。”

老王停了停，用食指将那些厚重的纸张从上抚到下，又从下抚到上，说:“你对班级的付出我也是知道的，你想想如果没有这些，你的班跟其他班就落得更远了。再说句实话，就算不为班里，你也得为自己。以后评职称，这不就是砝码嘛。”

老王说完，双手交叉摆在面前，盯着姚老师。姚老师始终一言不发。脸上铺了一层白苍苍的霜，心里的那块石碑轰然坍塌，一片一片风化瓦解。

老王觉得戳中了她的痛处，窥探到了她心里幽幽暗暗的地方，末了又说:“小姚老师啊，还有两天呢，来得及。”

姚老师从老王那儿出来，魂不守舍了一整天。晚上，坐在电脑跟前，又想起老王的话:评职称。这几个字如黑暗中的一点儿火光，忽忽闪闪的，越忽闪，越明亮越。最后，心里的也被照的亮亮堂堂，和和暖暖。

这夜，姚老师顶着头昏眼花，圆满完成了三个任务。有了这层基垫，第二天她上课竟也没有倦怠，心中时刻还惦记着剩下的三个。

晚上她留在办公室继续未竟事业。现在没有同事惊扰，她可以光明正大，一心一意地完成了。白天她只能像地下党务工作者一般，神出鬼没，一有人走近，便立即切换了窗口。当初她在众人面前大发厥词，如果被看到了，定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没有人惊扰，她的速度比前一天快了许多。或许老王说得是对的，她竟也低估了自己的能力。摸着从打印机里出来的热乎乎的纸张，一种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幸福感涌上心头。白纸黑字，终于她的名字也规规矩矩地有了。

她叫来五个钦定的学生填写参赛表格，其余四个都愉快的答应了，只有一个大个子，握着表格说:“老师，我成绩一直不好，这事儿说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要不，您重新找个人吧。”

姚老师脸色沉了下来，男生见状又补充说:“我体育可以，要体育比赛我一定参加。”

男生说完把表格放下走了。姚老师阴沉的脸被气得又青又紫，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其余人也不敢做声，只得老老实实，麻麻利利填写。

替换了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总算大功告成。为了掩人耳目，她转等上午第四节课下课铃响的时候去交。一推门，老王坐在正对面，门口沙发上坐着自己办公室的张老师。她扯着嘴角，说了声，王主任好，张老师也在啊。说完硬着头皮走过去放东西。

老王自是堆着笑不出声。张老师在她要走出去时，说:“哎呀，姚老师不是不打算……”话到此处，又没说下去，他自然也想到姚老师在放材料的时候肯定也是看见了他的名字，他的班级，然而就在昨天，他明晃晃地说，他也交不上来。

姚老师转身刚要回击，见张老师脸色也泛起红来，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圆满。